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好日子裡的好消息
兩位太古巨龍的視線同時落在自己身上,目光中還帶著那麼明顯的期待,這讓曾經習慣於混吃等死拿工資的梅麗塔頓時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今日的她終究不是以往,一開始的緊張感過去之後,她便指了指自己:「難道這個人選就是……」
「你是最合適的,」安達爾議長嗓音低沉地說道,「在年輕一代中,你與洛倫大陸接觸最多,而且和高文·塞西爾有著私人交情,從個人能力上,你也擅長接觸變化,處理意料之外的情況——塔爾隆德已經封閉了太多年,又經歷了一場毀滅性的戰爭,我們如今已經找不出多少像你這樣的外交人員了。」
梅麗塔張了張嘴,其實剛才兩位首領談到一半的時候她就猜到了事情會這麼發展,但這時候還是忍不住小聲說了一句:「但是我……有一些私人上的事情……」
赫拉戈爾好奇地看過來,語氣溫和:「私人上的事情?」
「我還要回家孵蛋……」梅麗塔有些尷尬地說道,「諾蕾塔和我剛剛認領了一顆龍蛋。」
安達爾議長立刻回想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我好像聽杜克摩爾提起過這件事,諾蕾塔是上周提交的申請。」
梅麗塔感覺有些慚愧——塔爾隆德現在正需要自己,她覺得不該因為自己的私人問題便影響大局,但她還是沒忍住提起了回家孵蛋的事情,畢竟讓諾蕾塔自己照顧龍蛋的話她心裡實在過意不去。不過此刻她心中已經有了決定,這件事的最終判斷交給兩位領袖,畢竟……常駐大使的工作更加重要,而照顧龍蛋的事情也不是那麼緊急。
「這樣吧,我有個建議,」赫拉戈爾突然說道,「你可以帶著龍蛋一起去塞西爾——如果情況需要,你還可以向高文·塞西爾尋求幫助。」
「帶著龍蛋去塞西爾?」梅麗塔頓時驚訝地瞪大眼睛,「您的意思是……讓雛龍在塔爾隆德之外的地方孵化?」
「我認為這沒有問題,」一旁的安達爾慢慢點頭,「過去我們在法律中曾禁止將龍蛋帶離塔爾隆德,更不承認在塔爾隆德外部孵化的雛龍,但那是因為『搖籃』的存在,如今時代已經變了,這條落伍的法律也應該隨著舊時代的許多其他律條一樣廢棄——我們將向外界敞開大門,也將有越來越多的龍族前往洛倫大陸工作或生活,允許攜帶龍蛋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啊,我對這倒是沒有意見,」梅麗塔立刻說道,「不過諾蕾塔那邊……她剛剛照顧龍蛋沒多久,我把蛋帶走的話她會不會……」
「她可以作為你的聯絡官? 負責塔爾隆德和塞西爾之間的聯繫,在通訊重建之前可以作為信使,如果有朝一日我們重建了跨海通道? 她還可以作為你的外交助理——當然? 這是個初步計劃? 」安達爾議長說道,「作為常駐大使,你本身就不能一個人前往塞西爾? 而諾蕾塔在秘銀寶庫時期便是你的後勤輔助員? 你們兩個有著配合的默契。這樣的安排你看合適么?」
梅麗塔眨眨眼,緊接著便笑了起來:「這當然可以!」
這安排豈止是合適——簡直已經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期。
不過在滿意之餘,她又有點擔心:「此前從未有雛龍在塔爾隆德之外的地方孵化過? 洛倫大陸的魔力環境畢竟和這邊不同? 龍蛋在那邊真的可以平安孵化么?」
「你應該對龍蛋的生命力更多一份信心? 它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赫拉戈爾說著? 臉上露出一絲有點古怪的模樣? 「而且你要去的是塞西爾……高文·塞西爾甚至可以把神孵出來。」
梅麗塔頓時忍不住在旁邊提醒:「其實也不算孵出來了……上次看見的時候還是個蛋來著。」
剛說完 她就覺得自己這句話不妥,遣詞用句間似乎對昔日的龍族眾神缺乏敬意,然而想換個說法卻發現自己所說從頭至尾都是事實,她忍不住有些尷尬地抬起頭來,卻迎上了兩位龍族領袖投來的、同樣尷尬的目光。
「……我們換個話題吧? 」赫拉戈爾終於打破沉默? 「比如討論一下經濟振興計劃的細節。」
安達爾議長立刻點頭:「我同意。」
……
明媚而溫暖的陽光撒遍了長枝莊園的小徑與花圃? 令那條穿過莊園流淌的小河泛著粼粼的波光? 裴迪南·溫德爾站在莊園大廳的落地窗前,一根自二樓陽台垂落下來的花藤在落地窗外輕輕擺動著,藤蔓上綠葉繁茂? 鮮花點綴。
結束了嚴酷而漫長的嚴冬,濕冷而短促的春季,奧爾德南平原的盛夏終於到來了,繁茂的夏日正在這片大地上展開它瑰麗的畫卷,曠野上枝繁葉茂的景象對所有人而言都是個好兆頭,莊園與小鎮上的人們這些天便時常這麼說——下半年的日子多半是要好起來了。
對已經漸漸老去的裴迪南大公而言,這確實是個好日子——最艱難的時光已經結束,寶貴的家族成員回到了自己身邊,自冬堡戰場歸來之後,今天是他最開心的日子。
溫德爾家族對帝國忠誠無二,功勛卓著,這些年卻日漸人丁凋零,他實在經受不起再失去一個孫女了。
「奧爾德南方面正在為你的回歸營造聲勢,在軍方的宣傳口徑中,你會是一個保住了冬狼精銳、避免邊境徹底失控的功臣,陛下將親自為你授勛並舉行迎接儀式,議會則基本上已經被打理到位,不會有任何人為難你和你的部下們,」老人沒有回頭,他知道安德莎就在自己身後站著,「至於現在,對外公布的消息是你傷勢未愈,需要在長枝莊園繼續修養一陣子——你可以在這段時間裡調整自己的狀態,多多了解國內這段時間的變化,但除了切實可以信任的人之外,最好不要會客。」
祖父已經很久不曾像這樣教導自己這方面的事情了——安德莎不由得如此想道。
她已經不是個初入軍政圈子的小姑娘,有很多道理本無需旁人教導,但此時此刻她還是認認真真地聽著,並且直到老公爵說完 之後才打破沉默:「所以陛下讓我暫時離開帝都,在長枝莊園中靜養,這本質上是一種保護——我還會回到狼將軍的位置上?」
「這當然是一種保護,」老公爵點頭說道,「至於『狼將軍』的位置,安德莎——你的稱號本來就沒被剝奪過,你會回到軍隊,不久后還會回到冬狼堡,陛下是信任你的,他知道你為了保住帝國利益都付出了什麼,在帝國西北的邊疆上,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而且……」
老公爵的話語聲一時間停了下來,安德莎忍不住問道:「而且什麼?」
「冬堡一戰之後,帝國蒙受了很大的損失,瘋神對我們造成的打擊比外界猜測的還要慘重得多——我在這裡就不告訴你具體的數據了,你回頭可以慢慢了解,你只需要知道,有許多有名的軍團在那一戰之後除名,其中包括數個國立騎士團,更有大量軍官陣亡,陣亡者中不乏高級將領……你力保下來的冬狼軍團和整個軍團指揮系統在這樣的局面下將承擔起中流砥柱的角色,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你們已經是帝國西北邊境上唯一編製還算完 整的精銳力量了。」
安德莎沒有出聲,呼吸卻不禁一窒。
「現在,你應該進一步理解為什麼陛下要如此大費周章地為你塑造功臣身份,讓你能夠順利、平穩地回到帝國並重新執掌軍權了。」
「無將可用么……」安德莎表情有些複雜地輕聲自語著,隨後微微嘆息,「無論如何,好在帝國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如今聯盟成立,我們至少暫時不必擔心外部的戰事,只要帝國內部的局勢能維持一段時間穩定,隨著國際貿易帶來的經濟回暖,大部分壓力都會隨之緩解……」
裴迪南公爵轉過身,有些意外地看著安德莎:「沒想到你現在也開始關注這種事情了——我記憶中的安德莎可是個從不關心商業與內政的孩子。」
「……在索林堡的時候畢竟無事可做,」安德莎臉上露出一絲尷尬,開始反思自己過去是不是過於忽略了這方面的「功課」,「閑下來的時候便會找一些書看,還有報紙和廣播——在我看來,塞西爾人的報紙與廣播極有借鑒意義,儘管形式通俗,其內容卻包羅萬象,不管普通人還是學者和政客都有機會從中找到能令自己思考的東西,這和我們一直以來所推行的類似事物是不一樣的。」
裴迪南公爵的眼神一時間有些深沉,他聽著安德莎的話,腦海中卻不由得想到了前不久羅塞塔大帝返回奧爾德南之後與自己的一次長談,以及談話中所提到的事情——思考,不分階層不分身份不分地位的思考之權利。
在奧爾德南,許多貴族對此報以質疑,愚笨的人將其斥為毫無意義,聰明人則意識到了這將進一步動搖貴族群體的根基,但裴迪南知道,隨著神權理事會幾份內部文件的披露,這些質疑的聲音很快便會如沙灘上的文字,在下一次海浪湧來的時候便會消失殆盡。
他搖了搖頭,將腦海中的無關聯想暫時拋諸腦後,並上下打量了安德莎一眼:「聽上去你對塞西爾的態度有了很大的改變——在以往,你幾乎不會對那片土地上的人和事做出任何正面的評論。」
「這種態度上的改變會影響奧爾德南的上層社會對我的評價么?」
「會,尤其是在你剛剛從塞西爾返回帝國的這段時間裡,無數雙眼睛在等著你發表這方面的言論——雖然如今聯盟已經成立,和平已經成為大家的共識,但有不少人的神經還是緊繃著的,而且從長遠來看,我們也確實始終需要有這麼一批緊繃神經的人,」裴迪南很直接地說道,「所以你有必要在公開場合控制好自己的言詞,當然,我也知道你肯定能自己處理好這方面的問題。」
說到這裡,老人停頓了一下,才帶著好奇看向自己的孫女:「那麼,現在你可以說一說了,是什麼讓你改變了對那片土地的看法?你不再記恨當年的事了么?」
「高文·塞西爾確實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那片土地上也有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事情,另外……」安德莎斟酌著辭彙,但說到後半句的時候還是不由得猶豫起來,她踟躕再三,最後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另外,父親還活著。」
裴迪南大公的神色瞬間凝滯下來,整個人如同石化般失去了反應,足足十幾秒鐘后,老人才彷彿突然想起該怎麼呼吸般猛吸了一口氣,瞪大眼睛看著安德莎的臉:「你說什麼?!你說巴德他……他還活著?」
「是的,父親還活著,」安德莎輕輕吸了口氣,她終於組織好了語言,後面的半句話便格外流暢,「他就在塞西爾。」
「他在塞西爾?!」裴迪南公爵張大了嘴巴,老人心中一時間閃過無數的想法,他的思緒前所未有地混亂起來,費了好大力氣才保持住思考的能力,「你是說,他被俘了?他當年是被安蘇人俘虜了么?現在他是塞西爾的俘虜?還是……」
「冷靜一下,祖父,」安德莎不由得上前抓住了祖父的胳膊,她沒想到這個以強大、冷靜、威嚴聞名帝國的老人有朝一日竟也會有如此失態的情況,但她想到了自己剛剛與父親相認的那天,她知道自己當時的混亂情況也沒比現在的裴迪南好到哪去,「我知道您在想什麼,但事情比您想象的還複雜的多,父親並沒有被塞西爾俘虜,他當年也沒有被安蘇俘虜,他……他經歷了很多事情,如今已經不再是您認識的那副模樣了,但他仍然是個可靠而正直的人。」
「他……」裴迪南張了張嘴,他想到了安德莎得性格,以她的性格用如此拗口的方式來講述一件事情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事情真的複雜到了難以想象的程度,「他現在在做什麼?」
「他是塞西爾帝國的一名研究人員。」
「研究人員?你是說那種鑽研書卷的……一個將軍,現在變成了學者?」
「是的。」
「那他在研究什麼?」
「我不太懂,但好像是在研究如何從遠方監聽某種……信號。這件事在那裡不是秘密,但即便公開討論,也很少有人能搞明白。」
「所以他還成了個很……高層次的學者?」
「好像是這樣。」
「家族的先祖啊,」裴迪南公爵忍不住捂住額頭,「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