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惟公子馬首是瞻
翌日一早，韋昭放棄了去國子監溫習功課的計劃，留在府中。
韋淵來去匆匆，上午就要返回城外大營。
由於需要抽調三個營隨軍西征，左羽林衛近來防務調動頻繁，作為副統領的韋淵頗多軍務，他並沒有多少時間能呆在府上。
同樣是西征，寧王殿下的日程會寬鬆得多，等到其它軍隊都調派完成再出發也無妨，但禁軍需要提前出發。
前廳之中，早飯之後一家人聚在一起。
看著母親、大嫂和大哥依依惜別，來回叮囑，韋昭也生出一絲憂慮。
畢竟是記憶中照顧自己多年的大哥，而且還有昨天晚上的那一席話，韋昭心中越想越覺得沉甸甸的。
雖然有諸多依戀和擔憂，但畢竟都是將門出身，與尋常女子不同，將近時辰，班墨笙和呂涵君就主動催促韋淵上路。
韋淵起身走到廳中，俯身給母親叩了一個頭，隨後接過一旁下人捧在手中的戰袍披上，轉身朝外走去，不再回頭。
廳中班墨笙端坐，目光柔和，久久無言。
呂涵君侍立一旁，卻不由得鼻頭發酸，直直地盯著韋淵離開的背影，全然不似往日颯然剛毅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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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昭騎著自己的黑駿馬一直將韋淵送到城門口，才折身返回。
沒有返回韋府，而是直奔宣平坊而去，上午在府上的時候，韋安曾悄聲向自己稟報過，宣平坊的工匠雕刻字板有些眉目了。
索性韋昭就趁今日有時間再去看看，而韋安在他之前就先去了宣平坊。
韋昭剛進到院中，就看到幾個刻章匠人就湊上來眉開眼笑地稱讚，顯然是昨日他們親自嚐試刻版印刷了。
隨後眾人七嘴八舌訴說自己嚐試經過，並分析院中幾種板木的優劣，哪些更適合雕刻……
“你們刻的版呢？”韋昭問道。
一個工匠從身後摸出一塊雕版遞上來，版上隻有十來個鏡像陽文，韋昭接到手中摩挲著問道：“刻滿一塊板需要多久？”
聽到韋昭這樣問，幾個人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良久，一個年紀稍微大些，臉上帶著不少皺紋的匠人開口道：“公子，我等往常都是雕刻印章作為生計，即便是一方印章，往往也得雕琢精細……”
行了，我懂了……韋昭輕皺眉頭，就是說沒經驗，刻得慢。
“無妨，刻得慢些沒關係。”韋昭隨即笑著對這幾個工匠說道。
“安叔，刻章匠人，再多找些！”韋昭轉身麵向韋安：“既然大致流程都摸清楚了，那就可以開工了，讓柳一漸他們從《武烈文集》開始寫。”
不等韋安點頭回應，韋昭接著把聲音放大了些說道：“刻製雕版，十天之內我要一套《武烈文集》！人不夠就再去找，誰的版刻得好，工錢雙倍！”
韋昭聲音回蕩在院中，幾個匠人一時有些慌，韋家的工錢給得已經夠高得了，雙倍？還要再多找些人？幾個工匠頓時感覺肩頭沉了不少。
韋昭看著眼前這幾個人眼神中的炙熱，心中偷笑，等日後作坊進入正軌，管理激勵體係要進一步完善。
到時候就算雕版技術被模仿，韋家的作坊也能憑借高效的生產穩居行業鼇頭。
柳一漸聽到韋昭的聲音便從前廳中走了出來，站在遠處望向這邊。
韋昭當即招招手：“柳先生，韋某有一事相托。”
一事相托？我能幫上什麽忙，柳一漸心裏嘀咕，邁步走向韋昭。
柳一漸在韋昭身前停下，躬身施禮道：“韋公子但言無妨，柳某自當效力。”
且不說昨天韋昭表現出的尊重和才華讓人震驚，就拿韋昭提出的雕版印刷來說，也讓柳一漸耳目一新，頗為詫異，並且隱約感覺到一絲恐慌。
雕版印刷若能橫行於世，像我等這般的傭書人，該何去何從？
“柳先生想必已經對雕版印刷了解過了吧。”韋昭笑道。
昨天晚上韋昭最初隻對幾個工匠說了雕版印刷的概念，但時隔這麽久，就在一個院子中，柳一漸三人肯定也已經了解過了。
柳一漸點點頭：“韋公子真是天縱之才，雕版印刷一出，傭書行當就不好做了。”
還心疼自己飯碗？韋昭咂咂嘴，觀察著柳一漸的神色，他的眼中果然略帶一絲擔憂。
“哈哈，柳先生以為我做雕版印刷，是為了什麽？”韋昭幹脆地說道：“傭書人不好做是肯定的，但先生眼光要放長遠一些。”
一個行業的興起，必然會伴隨著另一個行業的衰落，但不能因為一部分人利益受損就不往前走了，任何時候都得辯證地看待得失。
“如今街麵上書鋪之中所賣之書，動輒一兩貫，甚至更多，可是事實？”韋昭反問一句，緊接著說道：“如此價格，寒門子弟尚且難以接受，遑論無數平民窮苦出身的人了。”
聽到韋昭的話，柳一漸緩緩點頭：“公子的意思是，雕版印刷的書，會比尋常書鋪的書便宜得多？”
柳一漸作為傭書人，心中對市麵上的書價心中清楚得很，目前雕版印刷的成本也可大致預見，必定會比抄書低得多。
“當然！將來雕版印刷所印之書會遍布天下，免去了抄書所花費錢財，聖賢經典才能隨處可聞，寒門子弟方有上進之路，柳先生以為韋某所言，然否？”
柳一漸逐漸神色激動，往日頹靡的眼神似有光芒閃爍，拳頭攥得發抖：“不錯！韋公子所為乃天下至善之事！”
自漢末以來，儒家經典學術要麽在一門之中，要麽傳承於家族之間，尋常寒門、平民出身之人，讀書都找不到門路，既沒有足夠的錢財，也少有接觸經典古籍的機會。
柳一漸對此是深有體會，破落家門想找幾卷書讀，何其難也。
此時柳一漸神色變化，盡被韋昭看在眼裏。
“韋公子，請受柳某一拜，昨日韋公子所言，柳某考慮好了，柳一漸今後惟公子馬首是瞻！”柳一漸拱手作揖，一拜到底。
韋昭上前兩步將柳一漸扶起，看著他笑道：“柳先生，韋昭有事相托。”
“公子請說。”柳一漸看向韋昭的眼神炙熱，仿佛遇到了一生貴人。
“雕版印刷方有雛形，方才我讓安叔再找些刻章工匠來，十日之內要刻出《武烈文集》的刻版來，這院中具體事務就交由柳先生總管負責，如何？”韋昭把自己的安排講了出來。
柳一漸笑道：“請公子放心！”
“日後雕版之事就托付給先生了，院中若短缺了什麽，盡管說給安叔。”韋昭對麵前的兩人叮囑道。
又閑聊幾句，韋昭離開了這裏，韋安緊隨其後。
“安叔，近來正是用錢之時，不必計較花費。”
不等韋安回應，韋昭接著補充一句：“還有，書鋪開始售賣之前，隻許進不許出！”
雕版印刷不是什麽高深的技術，對聰明人來說，一點即通，等到印刷書開始售賣之時，也很容易能被人看出來。
所以，在賣出第一批之前得盡量低調擴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