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武烈文集
天色昏暗下來，晚風漸起，燥熱的一天變得涼爽起來。
寧王府後院涼亭中石桌上隻剩下些殘羹冷炙，韋昭三人早已離去。
涼亭之中蘇羨悠然而立，任憑晚風撩動衣袍，目光深邃地正視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多時，身後零碎的腳步聲響起，漸漸靠近，最終停在了蘇羨身後不遠處。
一個年輕人恭敬地躬身行禮，“殿下，三千貫已經清點出來了。”
“你明天親自送到韋府上。”蘇羨沒有回身，淡淡地吩咐道。
身後的年輕人是蘇羨從小到大養在身旁的玩伴，更被寧王蘇羨親自取名為“關寧”，亦奴亦友，既是王府侍衛，又是心腹手足。
“殿下，明天喬家公子舉行的詩會？”關寧輕聲提醒道。
“詩會乃是風流雅事，本王自然還是會去的。”蘇羨笑了笑說道，隨即補充一句：“明日孔甲隨我去詩會就行了，韋府的事才是正事。”
“明白了。”關寧恭敬回道，冷峻的臉上卻顯露出些許猶豫，沒有馬上離去。
蘇羨輕歎口氣，轉過身來指著關寧笑道：“你啊，還有什麽事？讓我猜猜啊，你是想問，本王為什麽這麽爽快答應了韋子明？”
關寧的神色舒展開來，尷尬笑笑：“什麽都瞞不住殿下，關寧對此確實不解，朝中幾大世家都不願親近殿下，殿下一直以來也和他們保持距離，如今和韋家攪和在一起的話，不免會引起陸家注意，這……”
“這和本王一直以來明哲保身的風格不同，是吧？”蘇羨冷笑一聲：“本王能夠在這京城之中做個逍遙閑王，靠的是什麽？不是他喬家、陸家、左家的憐憫，是因為父皇還在！”
蘇羨從亭中走出，走到關寧麵前，語氣逐漸變得冷冽：“若不是父皇，他們當年能放得過本王？前些年朝中大臣們各安其位，本王還落得清靜，這兩年父皇龍體大不如前，一旦山陵崩，本王何以自保！”
隨著寧王一句句話講出來，關寧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作為寧王心腹的他也能切身體會到危機感，將來寶座之上不論是肅王還是康王，自家殿下都免不了會受到他們背後世家的排擠。
“關寧明白了！”
說完關寧直起身來，臉上重現出剛毅本色，轉身離去。
看著關寧的身影消失在朦朧夜幕之中，蘇羨長舒一口氣，重新坐到了亭中，臉上神色依舊帶著些凝重。
~~~~~
永寧坊，韋府。
夜已深，韋昭房間內，燭火搖曳，韋昭端坐在桌前，手捧著一卷書。
刻苦讀書的同時，臉色卻越來越怪，緊緊盯著書卷上的一行行字，韋昭忍不住咬牙吐出兩個字：無恥！
《武烈文集》！
正是以前唐太祖武烈皇帝李信的諡號命名的文集。
收錄有武烈帝存世的詩文一百餘篇！
鑒於白天的深刻教訓，韋昭回到韋府就找出來一本《武烈文集》，抓緊補補課，看還剩下什麽詩詞是前唐武烈帝沒抄過的。
許久之後，韋昭將手中的文集摔在桌上，武烈帝背過的詩比韋昭還多，抄詩？抄個屁！
武烈文集包含了大部分中小學必備古詩詞，這讓人怎麽破？
以後如果有需要，我還得翻一翻武烈文集，看看自己想起來的有沒有出現過？
先下手為強，後來者喝湯，韋昭感到了這個世界深深的惡意。
不，是來自前唐武烈帝的惡意！
韋昭站起身來，揉揉眼睛，困意襲來，準備睡覺。
韋昭起身的一瞬，突然仿若電流擊中般愣住。
《武烈文集》是手抄本！他平時看的書也是手抄本！這個世界還沒有印刷術！
本來疲憊困倦的韋昭突然來了精神，雕版也好，活字也好，都是錢啊！都怪負責抄書的人寫字太過端正，自己之前都沒注意到。
曆史上唐代雕版印刷出現之前，書籍都是人工手抄的，多少留名青史的文臣，窘迫之時都曾經在街頭抄書為生，也就是“傭書為業”。
抄書也是手藝活，字寫得工整漂亮的往往能被官府雇傭，或者被大戶人家請來抄書，甚至能在史書上留下名字。
字寫得醜的，雇主給的價錢也低得多。
韋昭想起這些事，又回想到自己筆下的字，久久無言。
興奮了沒多久，困意再也掩不住，算了算了，賺錢什麽的明天再說吧，身體要緊。
想起自己前世杵在鍵盤上的那一幕，韋昭從心地爬到了床上。
~~~~~
第二天一早，還在韋昭糾結今天上不上學的問題的時候，韋安急匆匆走到韋昭麵前。
“二郎，去往延州的人派出去了，長安附近的石鹽礦也查出來了，什麽時候下手？”韋安一臉興奮，躍躍欲試地問道。
已經派出去了？安叔效率這麽高的嗎？韋安說的兩件事都是昨天在城外石鹽礦嚐試製鹽的時候就吩咐給韋安的。
長安周圍沒多少石鹽礦，但盡量多弄到手就是了，真正龐大的石鹽礦在陝北，韋昭前世偶然在新聞上見到過，即便在後世，延安一帶的石鹽礦藏量也算得上十分驚人。
昨天晚上韋昭回府後，把白天四家合作的事告訴韋安後，韋安激動地半宿沒睡。
自從三年前涼國公韋元康戰死沙場，因罪削爵，韋家搬到永寧坊以來，韋家就一蹶不振，韋安作為府上老人是看在眼裏，愁在心裏。
年過半百的韋安一心盼著能看見大郎振興韋家，從來沒料想到平時沉默寡言的二郎能給韋家帶來如此驚喜。
如今他的心中仿佛燃著一團火，照亮了長久以來的黑暗。
“安叔，今天我就去戶部報備，您安排一下，長安周圍石鹽礦挑幾個大一點的買到手。”韋昭對韋安說道：“稍後寧王府和呂家、賀若家會送錢過來，賬簿的事要做好。”
“好嘞，這就安排。”韋安答應一聲，又對韋昭說道：“二郎啊，你昨日回來的晚，還沒去告訴少夫人吧。”
韋安輕聲提點一句，就轉身下去安排去了，留下韋昭在原地愣了一下。
是啊，自己好像忘了給大嫂匯報工作。
這兩天有點興奮，無意中確實忽略了這點，畢竟大嫂才是操持家業，手握賬簿的人。
家業生意上的事都該告訴她。
不能因為大嫂是個外姓弱女子，就欺負她。
韋昭隨即轉身去後院給大嫂匯報情況，走在走廊上，韋昭默默整理說辭：大嫂啊，昨天回府比較晚，沒有去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