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101.睡吧

  整整一夜，沈家村都動亂不安的，一開始是沈景行和住得近的鄰居去了，後麵拖拉機去了，人去得越來越多。沈明蘭沒頂住好奇心，披了棉衣哆嗦著下了床，開了門，夜色下，皚皚白雪襯映得沈家村如夢如幻。


  沈明蘭踮著腳尖張望著，遠遠地隻能看到高所安家門前雪光襯著燈光，人們說話的聲音卻十分模糊，她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什麽名堂來，但雙腳已經冷得要麻木了。


  “蘭，快回來睡吧，太冷了。”沈明珠打著哈欠喊她。


  沈明蘭緊了緊了衣服，有些不甘心地往外屋走走了幾步，布鞋踩在積雪上發出吱呀的聲音。她遲疑著要不要繼續往外走時，對麵的動靜突然就大起來了。


  “快準備錢啊，你別坐地上哭啦。所安這疼得人都沒知覺了，你不能光顧著哭。”有男人在大聲罵。


  沈明蘭暗自思忖，就高所安家吃了上頓愁下頓的光景，哪裏拿得出錢去醫院啊？王玉秀除了哭，確實也沒有別的法子。可再窮，也沒法眼睜睜地看著高所安死吧，那總還是要想辦法借錢。在這沈家村裏，除了沈景行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別的人怕也是不可能借錢給她。那基本上等同於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沈明蘭想到她爸剛賣的幾千塊白蓮錢，高所安這一病，她爸這筆錢大概率是保不住了。她忍不住歎了一口氣，她爸好不容易在白月光的鼓動下準備離開沈家村往縣城進軍，要是沒了錢，之後的事情就難以預料了。


  沈明蘭忍不住命運是一種有靈性的生物，更甚者它就蹲在沈家村的某顆古早的樟樹上盯著她們家的一舉一動，一看她們家有翻身的可能就趕緊給摁死。


  “蘭，你大伯沒事兒吧。”吱呀的踩雪聲，沈明珠也哆哆嗦嗦地出來了。


  “太冷了，趕緊回去，這麽黑的天，什麽也看不到。”沈明蘭見沈明珠也出來了，她折身往回走。


  “呀，好大的雪啊，明天山和芸可以打雪仗了。”沈明珠朝雙手嗬著暖氣。


  “走吧走吧。”沈明蘭推著她往回走。


  “你大伯父……他不會死吧。”沈明珠頓了一下才顫著聲問。


  “不會，你瞎說什麽。”沈明蘭在門口跺了跺腳上的積雪，然後推著沈明珠進了屋，關上門後，她回頭才看到沈明珠眼中全是驚恐。


  “你是不是害怕啊，別怕，有我在呢。”沈明蘭笑著說。


  沈明珠搖了搖頭，她沒說話，默默地走回床邊。兩姐妹重新躺回了床上，關了燈，沈明蘭睜著眼睛看著黑暗，她的睡意已經飛到九宵雲外去了，沈明珠也睡不著，但兩個人都沒說話。


  “蘭。”好一會兒，沈明珠又開口了。


  “嗯？”沈明蘭應了一聲。


  但沈明珠又不說話了，沈明蘭等了一會兒，有些不耐煩起來。


  “明珠，你想說什麽？”她問。


  沈明珠吸了吸鼻子，帶著一點微微的哽咽說道：“蘭，我好怕我長不大啊。”


  沈明蘭伸手過去，她握住了沈明珠的手：“傻瓜，你想什麽呢。你當然會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活到一百歲。你別想不好的，你要多想想好的。你想想，這個學期就要結束了，等下個學期開學，又一個學期結束，我們就念五年級了。五年級讀完，我們就小學畢業了。（注：1988年某些地區小學還是五年製，還沒有全麵實現九年義務教育。）我們會考上初中，初中隻有三年。等初中畢業，我們再上三年高中。之後啊，我們會讀大學，以後你會遇見一個你很喜歡的人，再再以後，你還會生一個你很喜歡的寶寶……”


  “蘭，你說什麽呀。”沈明珠有些羞起來，她抽出手輕輕推了沈明蘭一下，“我們才多大呀，你就想生寶寶的事情，給大奶奶聽見了，要罵的。”


  “罵就罵唄，我又不怕。”沈明蘭滿不在乎的，“明珠，你隻需要做好一件事情，那就是好好讀書。”


  “我會的，蘭，我已經在心裏發誓了，期末考試我要拿下年段第一名。其中考試我比第一名隻差了一分，就是因為我太粗心了。”


  “也不要較真於第一名和第二名，在我看來，第二名也很棒啊。”沈明蘭怕她心理壓力太大。


  “我們老師說了，期末考試年段第一名獎十塊，第二名才五塊。”沈明珠打了個哈欠，“所以，我得考第一名。”


  “困了就睡吧。”沈明蘭也跟著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她又想起她的前世，那些紛亂的記憶總是不死，恍惚中，她有些迷糊起來。


  迷糊著的沈明蘭低聲說：“以前他們說知識能改變命運，我總覺得不過是句空泛而又沒有力量的大話。後來我才明白，如果我考上的是名校，我能接觸的人群就不一樣，我能見到的世界也不一樣，也許我就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我就不會活得那麽痛苦，死得那麽慘……”


  “蘭，你在說什麽？”沈明珠咕噥著問。


  沈明蘭驚了一下，有一些清醒過來，她拍了拍沈明珠：“我說夢話呢，睡吧，明天我們也起來打雪仗。”


  沈明珠便沒再開口了，沈明蘭也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