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何方神聖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何方神聖
蘇眉笙一到養心殿就見到了正在打掃的錦兒。
「眉笙,聽說李總管找你了?」錦兒一邊擦著門框一邊問著因走的太急而滿頭大汗的蘇眉笙。
「嗯,皇上這幾日龍體微恙,不願進食,李總管心裡著急,便找到我來想想法子,這不,剛伺候皇上吃完晚膳過來。」氣息尚未平息的蘇眉笙放下手中的食盒,用手不斷扇著風。
「宮中有那麼多太醫,都不能讓皇上開胃?」
「這不是太醫能醫治的,皇上得的是心病。」
「皇上也有心病?」在錦兒的觀念里,身為九五之尊,身邊又有那麼多人伺候著,要什麼有什麼,何來的心病?
「自然是有的,而且還不少。」氣息平復了的蘇眉笙拿起抹布,端著一盆凈水,走進了偏殿,「皇上心裡想的事比我們更多,而且很多事他也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擦完大殿門框的錦兒來到偏殿門口繼續擦著門框:「皇上的權利那麼大,怎的還會有做不到的事?」
蘇眉笙走到床邊,抹著床方和床沿:「正是因為權利很大,皇上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就會牽扯著很多的人和事,可不像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皇上每說一句話都會深思熟慮,每做出一個決定都要深圖遠慮……」
「啊?」這話聽得錦兒一臉難受,「若是換成了我,我豈不是要累死?」
「哈哈,錦兒終於開竅了。」抹完床方后蘇眉笙放下手裡的抹布,用凈水洗凈雙手,拿出帕子擦乾后,開始整理著龍床上的被褥。
剛掀開被褥,就見到了從枕下露出來的一截青綠色的絲線穗。蘇眉笙想了想后,伸手拿出了枕下的東西。
若不是知道段景煥此刻就在寧安殿,她還真不敢私自翻看皇上的東西。
入手的是一個半個手掌大小的香囊,香囊呈元寶狀,由青黃兩種絲線綉成,青色的底色,黃色的字,一面綉著一個煥字,一面綉著一個雪字。
蘇眉笙一看心裡就明白了,這是當年尚未出閣之前的准皇后,也就是上官雪兒贈送給段景煥的定情之物。
像這般定情之物若是放在尋常百姓人家身上,那是名正言順可以佩戴在腰際的,可是對於段景煥來說,只能暗自思念,甚至不能顯露在眾人的視線里。
只因他是皇上,只因准皇後到死都還背著不潔的污名。
若他還隨身帶著准皇后的東西,無疑又會掀起後宮的一陣驚濤駭浪,甚至是朝中重臣們的直言勸諫。
到那時,所有針對準皇后的不利之事又會統統被翻出來,加以大肆譴責。
是以,段景煥只能默默的睹物思人。
時隔多年,香囊還在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可香囊的主人卻早已不在人世。
誰道君王似無情?只是未有明白人罷了。
唉!這就是身為君王的無奈。
蘇眉笙在心中暗自嘆息一聲,對那位看似無情卻有情的段景煥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無法言訴的憐惜之情。
遂,將香囊又放回了枕下。
整理完龍床后,她又繼續拿起抹布抹著四周的家什。
半晌沒有聽到錦兒說話,蘇眉笙抬頭看去,才發現錦兒在邊擦著桌几,邊默默流著眼淚。
蘇眉笙心下奇怪,剛才不好好的嗎?
「錦兒,你為何哭了?」
「我想起了郭嬤嬤。」錦兒聲音哽咽。
「你已經知道了?」蘇眉笙早已預料到禮儀司發生的這些事遲早會傳進錦兒的耳朵里。
錦兒難過的點了點頭:「難怪你會說她出宮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這是郭嬤嬤自己的選擇,旁人也是無法勸阻的。」郭娟月的事,蘇眉笙並不打算告訴她,與其讓她對郭娟月失望,不如在她心裡依舊保留有那個既嚴厲又心善的郭嬤嬤的形象。
錦兒沉默不語,僅僅她離開的幾日,整個禮儀司就完全變得物是人非。
「三個老妖婆的事,你也知道了吧?」為了不讓錦兒繼續難過下去,蘇眉笙特意岔開了話題。
「噗嗤!」果然,錦兒被逗笑了,「眉笙,你起的這個名兒果真貼切,真如心狠手辣的妖婆一般。」
「如今不也被我整得稀里嘩啦……」
「咯咯……」錦兒忍不住的笑出了聲。
見錦兒破涕為笑,蘇眉笙也不自覺的嘴角揚起,露出了笑容。
原本傷心的錦兒被蘇眉笙這樣一打岔,反而沒了壞心情:「日後你打算如何做?總不能讓她們三人一直喝葯吧?」
「哪能呢,等過幾日我查清楚了一件事後,再想辦法把她們攆出禮儀司。」蘇眉笙答道。
若讓她們一直喝下去,遲早會引起她們的懷疑。但在還未弄清楚春慧的事情之前,就只能先讓她們繼續喝著。倘若早早的將她們攆出禮儀司,反而會打草驚蛇的驚動了陸卿雲,那時想要再查清楚春慧的事就更困難了。
「你要查何事?」錦兒好奇的問道。
「一個你不認識的人。」蘇眉笙含糊的一語帶過。
錦兒也不多問,繼續著手裡的活。
……
寧安殿。
亥時時分,李德海端著一盤紅艷艷的東西進了殿內。
「皇上,該用宵食了。」
正坐在蒲團上閉目靜心的段景煥置之不理,無動於衷。
「這是蘇眉笙特意吩咐奴才要在這個時辰才能端上來的宵食,說是清暑、解熱、除煩的去火聖品。」
聽到蘇眉笙的名字,段景煥的眼皮微微動了動,遂,睜開了眼眸。一眼瞧見了李德海手裡之物后,嗤之以鼻:「什麼東西到了她的嘴裡,就都成聖品了。」嘴上說的不屑,人卻站起來離開了蒲團。
「誰說不是了,這草莓老奴見著就是個尋常之物,可她非說是解暑去火的聖品。」李德海的心中也是納悶不已。
李德海的手中正端著剛清洗過,還帶著水珠的一盤水靈靈,紅艷欲滴的新鮮草莓。
段景煥在太師椅上坐下,拿起几上的一本翻開的古書,雙眸看向了手中的古書,隨口道:「放下吧。」卻並沒有想要吃的舉動。
李德海恭恭敬敬的將手中的盤子放在了几上,便站在一旁等候著。
巧的是,古書上的這一頁正巧寫了一句話:草莓又名鳳梨草莓,鮮美紅嫩,果肉多汁而微酸帶甜,古往今來,知道它有消暑,去火,解熱食用療法的醫者少之又少……
看到這裡,段景煥不由得移動視線,看向了那些靜靜躺在盤子里,水汪汪的草莓。
「此女子……」
李德海豎起耳朵想要聽下文,段景煥卻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放下手中的古書,拿起一顆草莓仔細的看著。
見皇上不說話而是對著一顆草莓發獃,李德海也就眼觀鼻,鼻觀心的繼續站著。
突然,段景煥問了一句:「你說蘇眉笙的腦袋裡究竟能裝下多少東西?」
面對自家皇上這句沒頭沒腦的問話,李德海一懵,沒有反應過來。
段景煥輕輕晃了晃手中的草莓,眉宇間泛起了些許疑惑:「這些連太醫都不一定知曉的東西,她居然都知道?」
今日若不是他無意間翻出這本古書,又無意間見到這句話,他還真不相信蘇眉笙對草莓效用的說辭。
仔細想想,蘇眉笙可以說是尤為博學多才了,出自她手的東西,樣樣都有說道,樣樣都有功效,這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
她真的只是一個如看到那般,貪戀錢財,鄙俚庸俗的外室之女嗎?
答案是否定的。
她是只要銀子,卻慷慨熱心。她是處處表現的鄙俗粗陋,卻總是能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驚人之舉。她是愛巧言善辯耍小聰明,卻總是能在這背後看到不同凡響而真實實在的一面。
她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
這一刻,蘇眉笙就像個謎團在段景煥的心裡生了根。
一直處在懵逼狀態的李德海這才頓悟,原來皇上說的這個女子就是蘇眉笙。
「皇上,蘇眉笙此女,奴才是真看不懂。」
段景煥瞥了一眼李德海,不要說李德海看不懂,就連他也看不懂。可身為帝王的他又怎麼會承認?
略微沉思后,段景煥道:「派人去蘇堪府邸查查蘇眉笙的底,朕不相信她只是一個從小無人管教的外室之女。」
「嗻!」
「此事一定要秘密進行。」
「嗻!」
段景煥將手中的草莓放進了嘴裡,頓時一股帶有微酸的甜味溢滿了整個唇齒之間,心道:蘇眉笙,就讓朕瞧瞧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
次日,當天際還未泛起魚肚白時,蘇眉笙「唰」的睜開了雙眼。
今日給皇上做何種早膳呢?
正在蘇眉笙暗自出神時,一旁睡得迷迷糊糊的錦兒夢囈著:「腳疼,石子路硌腳啊……」
猛然間,一道靈光閃過,蘇眉笙頓時有了主意,一骨碌爬下床,趕緊洗漱著。
……
整座紫禁城雖還沉浸在清晨那薄薄的灰暗朦朧中,但太和殿外各個大臣都已開始相繼離去。
每日五更上朝是歷代的朝規,大臣如此,皇上亦如此。
「皇上,是回養心殿還是去寧安殿?」站在龍輦旁的李德海卑躬彎腰的問著剛下朝堂的自家皇上。
一臉疲憊的段景煥抬腳跨上了龍輦:「寧安殿!」
如今的他心緒還沒有完全靜下來,就只能先回寧安殿再靜一靜。
「嗻!起轎!」
在一搖一盪的龍輦上的段景煥微微閉目,不知是在假寐,還是在思考。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行走在了紅色高牆內,也同時沐浴在了逐漸升起的晨光中。
忽然,一個人影竄了出來。
踩著慣有步伐的一行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人影給嚇的立馬頓住了腳。
「唰」最前面的三行侍衛紛紛做出了拔刀的動作,可一瞧見前面的人,皆都紛紛收了動作,等待著命令。
因前面的人突然收住腳而產生的慣力,使得龍輦上沒有任何防備的段景煥冷不丁的往前一栽。
若不是他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扶手,還真就會從龍輦上摔下來。
這一出差點沒嚇死李德海,白著臉,顫著嗓子眼的問道:「皇,皇上,您沒事吧?」
段景煥並沒有發怒,只是揮揮手:「看看前面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