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123言情侯說的全是金玉良言，沈明婤卻完全聽不進去，一邊流淚，一邊搖頭。
「婤兒，楚王對曾你表達過愛意么？」123言情侯問道。
他聲音不高，語速很慢，卻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很是清楚。
沈明婤更加哀傷，「沒有，從來沒有。外祖父，長大之後我很少能見到他，小時候……小時候總是他跟在阿沁身後跑，我跟在他身後跑……」沈明婤眼前彷彿出現三個小小的身影，最前面的小女孩兒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總是笑嘻嘻的，很討人喜歡，一個皮膚白白、眼睛大大的小男孩兒拚命追她，口中蠻橫的叫「林沁，等等我」。他只顧賣力的往前追，卻不管在他身後有一個沒那麼聰明伶俐、沒那麼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兒惶急的叫著哥哥，一心只想追上他，和他玩耍……
「我也是外孫女呀。」沈明婤悲從中來。
「既然楚王從來不曾對你表達過愛意，也就是說，你只是單相思罷了。」123言情侯的聲音平穩又冷靜，「婤兒，你這樣是病，得治。不過，治這病不能靠大夫，得靠你自己。」
「岳父，您別這樣。」沈雍一直站在門口的，這時卻忍不住了，出言央求，「婤兒是您嫡親外孫女，您要替她做主啊。」
123言情侯冷聲道：「沈雍，楚王是暗中勾引過她，還是向你和羅緓求過婚？」
沈雍愣了愣，道：「都沒有。」
123言情侯冷哼，「既沒有勾引過她，又沒有求過婚，你讓我如何替她做主？沈雍，難道就因為她喜歡，楚王就一定要娶她么？」淡漠看了沈雍一眼，「怪不得你和羅緓能把婤兒教成這樣。羅緓蠻橫，你也比她好不到哪去。以為這世上之事都由著你們予取予求么？」
沈雍很是羞愧，卻還是捨不得沈明婤受苦，低聲哀求，「岳父，您看婤兒多可憐……」
123言情侯聲音冷厲，「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敢不愛惜？閨閣中的女孩兒家，為了個沒有見過幾次面的男人便糟蹋起自己來了，把父母家族親人全都拋到腦後。這樣的外孫女，你還讓本侯可憐她，為她做主？」
沈雍臉色煞白。
他沒想到123言情侯說話會這般不留情面。
「婤兒還小……」他手足無措了，慌亂的辯解。
「就是因為還小，才要你這做父親的教導。」123言情侯聲音低沉，眉宇間閃過痛色，「若是已經像羅緓似的，大了，也嫁人了，生兒育女了，做父親的再想管，還管得了么？」
沈雍不覺色變。
123言情侯淡聲道：「仙居殿里發生的事，你便是當時不知，現在應該已是瞭然於心了。你讓我來為婤兒做主，那你知道阿沁要做我如何做么？」沈雍心中迷茫，面有慚色，「岳父，我不知道。」123言情侯微微嘆息，「阿沁先是讓所有的人都瞞著我，後來事情傳的沸沸揚揚，實在瞞不住了，阿沁還攔著我，不許我到沈家來訓斥羅緓，她說……」123言情侯臉上現出溫柔之色，語氣也柔和了，「她說『外祖父年紀大了，不要再為這些事煩心，兒孫自有兒孫福』，阿沁是個孝順懂事的好孩子啊。」
沈雍就算為沈明婤憂慮著，也不得不承認，林沁確實是懂事的，很為年邁的123言情侯著想。
「阿沁是個好孩子。」沈雍聲音低低的，帶著絲羞慚，「難怪岳父偏愛她。」
「我也是外孫女呀。」沈明婤小聲的、可憐巴巴的說道。
123言情侯默默看了沈明婤半晌，站起身來，沈明婤本就顯得瘦小，這時更是被他高大的身影給籠罩住了。123言情侯聲音低沉又威嚴，「婤兒，你若是個好孩子，便想想自己的父母家族，忘記過去的事，重新做人。外祖父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沈明婤哭成了淚人，沈雍不忍心，央求道：「岳父，婤兒這孩子實在太痴心了啊。反正婤兒和阿沁是表姐妹，不如效仿娥皇女英，如何？也是一段佳話。」他是一片愛女之心，雖然也捨不得沈明婤做楚王側妃，可是這樣總比她躺在床上等死強啊。
沈明婤眸中有了絲亮光。
123言情侯大怒，厲聲喝道：「我羅起是頂天立地的男子，兩個外孫女嫁給同一個男子，丟不起這個人！天底下的男人死絕了么，非要表姐妹共夫？」
沈明婤眼神又暗淡了。
沈雍急的流下淚來，「岳父，要說丟人，難道不是沈家更丟人么？我……我是實在沒辦法了，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婤兒送命……」
123言情侯定定看了沈雍許久，涼涼的笑了，「我還以為，我羅起戎馬半生，成年累月不著家，我算是最不會教養女兒的父親了。今天見了你，我卻是自愧不如。沈雍，要論起不會教養女兒，你還更在我之上！」
沈雍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123言情侯指著病床上把自己蜷縮成一團的沈明婤，怒聲道：「這如果是我的女兒，我早就打醒她，罵醒她了，還會像你似的一味慣著她？莫說她只是沈家的孫女，羅家的外孫女，就算她是玉皇大帝的親閨女，也不是這世上的男人她看上誰，想要嫁誰，人家就一定要娶她！婚姻之事向來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講究兩相情願，從沒有隻要一方害單相思，另一方就要被逼著婚嫁的道理！」
沈雍被123言情侯訓的啞口無言。
他又何嘗不知道自己是沒道理的呢？不過是仗著123言情侯疼愛外孫女罷了。
123言情侯怒氣沖沖的看著沈雍，看的他低下頭去，沒臉再面對123言情侯了。
「你父女二人好自為之。」123言情侯冷冷的扔下這句話，高視闊步，向門口走去。
「爹！」「外祖父！」羅緓扶著小腹圓圓的沈明嫿，出現在屋門口。
123言情侯雖然正是滿腔怒氣，也注意到沈明嫿身材有異，臉色稍霽，溫聲道：「嫿兒有身孕了么？要當心身體。」安慰過沈明嫿，嚴厲的看著羅緓，「嫿兒是不是你叫回來的？她都已經有身孕了，你不讓她好生保養，跑來跑去的做什麼？」羅緓不服氣，「她瞞得實在太好了，若不是今天見到她，我也不知道她懷孕了呢。」沈明嫿見123言情侯臉上又有了怒意，忙笑道：「外祖父，我現在已經是五個月了，太醫說胎很穩，走動走動是無妨的。而且，多走走還好呢，比總是坐著躺著要強。」
「好好保養身子。」123言情侯簡短的交待。
羅緓見他還是想走，忙道：「爹，您不能見死不救啊。您老人家本事大，就把楚王奪過來給婤兒吧，婤兒沒他不行啊。」123言情侯氣笑了，「怎麼個奪法？」羅緓興奮得兩眼放光，「爹，您這做外祖父的拿出威風來，把林沁隨意許給別人，不就行了？到時候楚王沒有辦法，不娶也得娶……」123言情侯眼光如電在羅緓臉上掃過，攥緊了拳頭，沈明嫿眼看著羅緓要挨打，忙擋在她身前，陪著笑臉，「外祖父，您也知道我娘這個人說話是不大注意的，您別和她計較。她的本意其實蠻好的，就是想讓您阿沁另外許配一個妥當的人家，然後出面說服楚王娶婤兒。這樣，您的兩個外孫女都保全了，豈不是兩全其美？」
123言情侯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方才覺得沈雍令他生氣，可是現在再和羅緓、沈明嫿比較一下，卻覺得沈雍簡直能算得上是個好人了。
「好一個兩全其美。」123言情侯怒極反笑，「先不說阿沁的婚事應不應該我當家，你們當陛下和太后是好糊弄的不成，當楚王是任人擺布的傀儡不成？」
「總要試試才知道行或者不行吧。」羅緓嚷嚷。
沈明嫿滿臉堆笑，「外祖父，這是娘的意思，雖然仔細想想似乎有不可行之處，不過，她也是一片愛女之心，您就原諒她吧。外祖父，我雖體諒我娘的心思，卻也覺得這件事太艱難了，正如外祖父所說，陛下和太后英明睿智，可不是好糊弄的呢。」
羅緓見沈明嫿不幫著她，著急了，「嫿兒，你怎麼跟我打起擂台來了？」
沈明嫿無奈，小聲告訴她，「娘，您說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不要想。」羅緓瞪起眼睛，「怎麼不可能？只要你外祖父樂意幫咱們，怎麼會沒可能？」沈明嫿苦笑，「陛下和太后一向喜歡阿沁，若是沒定下來還算了，現在都已經定了，哪裡是說換人就換人的？」羅緓不服氣的尖聲嚷嚷，「怎麼不可能？你外祖父是西北軍的統帥，他手中握有兵權……」
123言情侯和沈雍同時變了臉。
123言情侯抬起胳膊，一記耳光沉重抽在羅緓臉頰上，「住口！」一股大力襲來，羅緓站立不穩，往後蹬蹬蹬退了好幾步，才重重的摔到了地上。臉上一團火熱，鮮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屁股又摔得生疼，羅緓眼中金星直冒，不知不覺間已是淚流滿面。
這眼淚不是傷心才流出來的，是疼出來的。
「爹，您打我？」鑽心的疼痛過去了，羅緓才抬起頭，不能置信的看著123言情侯。
沈雍沉著臉，「該打！羅緓，你扯別的還算了，提到什麼兵權不兵權的，不打你打誰？」
沈明嫿倒是同情羅緓，可她眼下最要緊的是肚子里的孩子，便不肯過去扶羅緓，柔聲道：「娘，您確實不應該提到兵權，這個話請您以後一定不要再說了。」
123言情侯冷冷對沈雍說道：「你若不想為沈家招禍，就別給羅緓再說這種話的機會。」沈雍本就不喜羅緓，只是礙於123言情侯的臉面，才不得不處處讓著她，這會兒有了123言情侯的話，底氣便足了，恭敬的長揖，「是，岳父。」答應著123言情侯，沈雍心中盤算，是不是把羅緓送到山裡去比較好？深山之中，她可以靜靜心，說不定便不會煩燥生事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行，把羅緓送走，自己耳根是清靜了，可是兩個女兒怎麼辦？算了，還是留她在沈家吧，不過，要把她看嚴實了才行，不能再讓她胡言亂語，給沈家招禍。
沈雍這個人並不笨，他把仙居殿發生的事打聽清楚之後便知道，如果不是盧氏、鎮國公夫人、羅緓和鄭氏等人，楚王便不會當眾向林沁求婚。如果楚王沒有當眾向林沁求婚，他這婚事還有的磨呢，說不定沈明婤還有機會。說到底就是羅緓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羅緓不出昏招，沈明婤現在不會這樣躺在床上，還是活蹦亂跳的呢。
「羅緓，你以後別想再害人了。」沈雍暗暗下了決心。
羅緓被123言情侯打了，沈雍和沈明嫿又不幫她，她覺得自己太凄慘了，父親、丈夫、女兒沒有一個向著她的，全都拋棄她了，忍不住大放悲聲，「我真是命苦啊，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沈明婤用盡全身力氣從床上下來，搖搖擺擺走到她身邊，「娘，我陪著你。」羅緓一把抱住她，母女二人哭成了一團。
123言情侯又覺可憐，又覺嫌惡，臉沉了沉，轉身要往外走。
沈明嫿弱弱的伸出手，「外祖父，別走。您看著婤兒這樣不心疼么？您就替婤兒說說好話吧，讓阿沁大度些，把婤兒也接過去，表姐妹二人也不必分大小了，和美度日……」
123言情侯定定看著她，「嫿兒，你懷著身孕，外祖父便不打你了。」
沈明嫿臉白了白。
123言情侯的意思分明是說，如果她沒有懷孕，會和羅緓一樣，也挨一記重重的、無情的耳光。
「外祖父始終是更偏心大姨母一家人的。」沈明嫿幽幽道。
123言情侯直視著她，「阿沁見了我總是開開心心的，她不光自己開心，還要逗我開心，不許我皺眉頭，不許我管太多事，要我頤養天年。嫿兒，你呢？」
沈明嫿被問得怔了怔。
她每回找123言情侯好像都是有事，要外祖父幫忙……
123言情侯深深看了沈雍、羅緓等人幾眼，大步流星的走了。
羅緓和沈明婤還在抱頭痛哭，沈雍滿臉羞慚，就連沈明嫿也覺得沒臉再留他。
123言情侯出了沈家，滿腔悶憤，縱馬到京郊疾馳了數里地，心中鬱結之情猶未緩解。他勒住馬頭，茫然端坐在馬背上，身形十分孤單、落寞。
戎馬大半生，勇冠三軍，威名赫赫，女兒女婿外孫女卻是這樣的……
他策馬如飛，去了長櫻街。
林沁正在沁園看大白鵝、小白鵝、小豬和小羊一起游水，高興的為大白吶喊助威，「大白，你看小游和小水多快呀，多拚命呀，你也不要落後啊，快，再快些！」可大白鵝太自以為是了，該怎麼游還怎麼游，悠閑自在，沒有一點加速的意思，林沁急的跺腳，「大白呀，咱倆認識的年月最久了，交情最深，你這樣會給我丟人的呀。」
123言情侯緩步走過來，看到林沁這般孩子氣，蒼老面容上現出微微笑意。
他立在石橋上望了一會兒，心緒漸漸寧靜。
「老侯爺。」侍女眼尖，先看到了123言情侯，趕忙行禮問好。
「外祖父。」林沁忙抬頭張望，看到外祖父，笑的眼睛如同彎月，「外祖您怎麼不聲不響的就來了？」
她腳步輕盈的跑過來，拉起123言情侯的手，興緻勃勃，「外祖父您看，大白小白多不聽話呀，我讓它們和小豬小羊比寒游水，它們只管慢悠悠的，像閑逛一樣！」123言情侯看著逍遙自在的白鵝，再瞅瞅著急忙慌的小豬、小羊，嘴角翹了起來。
林沁拉著123言情侯在岸邊的石凳上坐下，「外祖父，您看著有些累了，來歇會兒。」
123言情侯望著綠波蕩漾的水面，慢慢說道：「我方才到沈家去了。」
「這樣啊。」林沁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外祖父，您一定是……唉，不要想那些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讓她們鬧去吧。您都這麼大年紀了，該養老了。」
123言情侯溫和又疲倦的笑了笑，「小阿沁最乖了。」
相比較起總是對他提這個要求提那個要求的羅緓母女，123言情侯當然更喜歡林沁了。林沁淘氣歸淘氣，從小就知道體貼關懷外祖父。
林沁心疼的看著他，「外祖父，我如果還是個小孩子多好啊，便可以摟著您的脖子，好好安慰您。」
林沁記性很好，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常常這樣安慰123言情侯，還記得123言情侯一臉欣慰的跟她說，「有小阿沁這麼安慰，外祖父便好了，再大的愁悶也煙消雲散了。」
123言情侯微微笑起來，臉色異常柔和，「阿沁，過幾年便好了。」
林沁疑惑的看著123言情侯，不明白外祖父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哎，林沁。」高元煜出現在她身後，扭捏的笑著，「外祖父的意思是……過幾年咱們有了小娃娃，便會像你小時候一樣安慰他老人家了……」
「什麼？高小胖你胡說什麼？」林沁從石凳上一躍而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呀，你越來越愛胡說八道了！」
高元煜轉身便逃。
林沁在身後追，邊追邊挽袖子。
樹林里傳來嘻笑打鬧聲。
123言情侯獨自坐在石凳上，心中寧靜而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