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今天還真的是熱鬧，就像羅緓方才所說的那樣，這場戲還真的很好看，比戲台上唱的強了何止千倍百倍！先是盧氏上躥下跳，接著是鎮國公夫人口不擇言，現在鎮國公夫人昏倒了，盧氏被逐，沈相府的長媳又跳了出來，她這一開口可倒好，楚王因為友愛尊敬他的大哥齊王，愛屋及烏，對林二小姐這般上心，竟當眾向她鄭重求婚！真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讓人回味無窮啊。
柏妃臉色煞白，木木愣愣的坐回到了椅子上。
早在高元煜走向林沁的時候，她便從高元煜的神色舉止之中覺察出不對，想要加以阻止。可是不行了，晚了，高元煜話已經說出口，覆水難收。柏妃獃獃的坐著，只覺得自己所有的謀划都落了空，她很不甘心，滿腔忿恨，可是事已至此，無力回天。
羅紓和齊雲也和眾人一樣詫異。齊雲小聲道：「娘，若是平時楚王這般魯莽輕率，我必定和他不依。可現如今這個情勢，似乎對咱們阿沁是有利的？」羅紓眼光閃了閃，沒有答話，神色中卻有著贊同之意。
羅緓弄出今天這一出事，無非就是想惡意侮辱林沁，告訴大家鎮國公夫人看不上林沁，不要她做孫媳婦。還有什麼反擊比高元煜的求婚更有力呢？他是皇帝寵愛的幼子，爵封楚王，高大英俊，才華橫溢，朝中所有這些未婚男子之中，又有誰能強似他呢。他都向林沁求婚了，誰還敢說林沁不好。
「什麼？你說什麼？」羅緓怒極驚極，尖聲叫道。
她沒想到高元煜會當眾向林沁求婚，氣的腦子都發昏了。
沈明婤臉色慘白，眼神獃滯，搖搖欲倒。
他向阿沁求婚，他向阿沁求婚……沈明婤覺得自己連活著的勇氣也沒有了，想要倒下，想要死去，再也不願醒過來面對這一切……
鄭氏伸手緊緊抓住羅緓，低聲喝道：「你瞎叫喚什麼？」羅緓這才驚覺自己方才失態了，不禁淚流滿面，「楚王殿下，你方才說的是什麼啊？是什麼啊？」想到沈明婤一顆芳心全在高元煜身上，沈家和柏妃又有了默契，就等著皇帝賜婚了，現在卻突然出了這麼樁意外，她真是心中大痛，這回的眼淚流的可是真情實意，半分不攙假。
鄭氏訓斥過羅緓，目光轉向高元煜，問道：「子女的婚事，自應父母做主。如今六宮無後，楚王殿下的婚事便只有仰賴陛下聖裁了。敢問楚王殿下，你當著我們這麼多人的面向林二小姐求婚，若陛下允了，自是一樁佳話；若陛下不允，你豈不是害了林二小姐么？楚王殿下要知道，林家長女已是齊王妃了，幼女不宜再嫁入皇家，況且姐妹同嫁兄弟，稱呼不便，於禮不合。凡此種種，你替陛下考慮過么？還請楚王殿下三思，收回成命。」
齊雲在旁聽著，真想仰天大笑三聲。
高元煜的言行舉動分明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擲，根本沒給自己留後路，皇帝若不答應，他是捨得傷高元煜呢，還是捨得傷林沁呢？至於什麼姐妹不宜嫁給兄弟，呵呵，鄭氏你打算把沈明婤嫁給楚王的時候怎不想想，沈明婤和沈明嫿是姐妹，楚王和康王是兄弟啊。沈明婤若成了楚王妃，就不是姐妹嫁給兄弟了么。
大庭廣眾之下，高元煜命內侍取來一枝羽尾箭，這隻箭飾有盾形箭羽，箭頭為精鋼所制，箭身為白木，他將這枝羽尾箭高高舉起，「本王誠意拳拳，求娶林二小姐為楚王妃，此心如山嶽，不可動搖！若如鄭夫人所言，陛下不允，本王便孤獨一生，絕不他娶！今日本王在諸位面前立下誓言，如有違背，便如同此箭！」手上用力，將羽尾箭折為兩截！
那白朮所製成的箭桿堅硬無比，被折為兩截之後崩射出不少碎屑，高元煜那雙纖長優美的手掌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他的手一定很痛，可是他毫無異色，依舊是滿臉誠摯。
四周又響起一片驚呼聲。
折箭為誓，是天-朝長久以來的習俗。若要表達意志堅決，永不反悔，折箭為誓就是最常見的做法。可是高元煜這箭折的既優美又流暢，真是與眾不同啊。
羅紓這會兒都心疼起高元煜了，「瞧這血流的。」齊雲倒沒放在心上，「年紀輕輕的男子漢，為心愛的姑娘流點血算什麼。」她覺得好笑，不由的樂一樂，「娘，羅緓和鄭氏多好笑，一個是催著楚王求婚的，另一個是逼著楚王發誓的啊。」羅紓想了想，還真是這樣，眼眸之中也是笑意盈盈。
鄭氏和羅緓這樣的人就應該做婆媳的，這也算是天生一對了。
仙居殿里，高元煜屹立在中央，眾人都看得呆了。
他高高舉著白木羽尾箭，兩隻手上有點點鮮血，眼眸中卻是海一般的深情，如星河璀璨。他本就生著張雋美的面龐，這時容光煥發，神采奕奕，更顯得形容昳麗，卓爾不群，渾不似塵世中人。
「這樣的男子當眾求婚，折箭為誓，林二小姐真是值了。」不知是哪家閨秀髮出一聲幽幽嘆息。
說出了很多人的心聲。
沈明婤發出一聲低弱的哀叫，軟軟的倒了下去。
不只聽到高元煜向林沁求婚，還看到高元煜折箭為誓，滿手鮮血，沈明婤再也受不了這樣沉重的打擊，她已經沒有力氣呼吸……
「婤兒，婤兒。」羅緓見沈明婤暈倒了，大驚失色，一聲一聲喚著她的寶貝女兒。
懷裡抱著沈明婤綿軟無力的身子，羅緓又是悔，又是恨。唉，本來是想讓林沁出乖露醜的，結果可倒好，她非但沒有丟人，還得到了楚王殿下當眾求婚，並折箭為誓！完了，這下子算是完了，女兒昏倒了，沈家的計劃泡湯了。羅緓頭皮發麻，心生恐懼，沈相對於沈明婤的婚事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他為了沈明婤的婚事籌謀已久，和柏家再三協商，一心想要把沈明婤捧上楚王妃的寶座啊。可是現在完了，全完了，已經不可能了……
羅緓倍覺苦楚，口中不停的喚著「婤兒」，鄭氏的目光狠狠在她臉上剜了一下，好像要殺人似的，沒好氣的低喝道：「鬼叫什麼？唯恐別人不知道你女兒昏倒了是不是？」楚王向林沁求婚，你女兒就昏倒了，顯見得是心中有私情，這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么，你是唯恐別人不知道么，還在這兒瞎叫喚？
羅緓被鄭氏喝斥著，不敢再哭叫了，默默垂淚。
沈明婤眼睛緊閉，好像再也不願醒過來，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
羅緓看著女兒慘白的、只有巴掌大的臉蛋，心如刀割。
繼沈明婤之後，鄭晏晏也倒下了。
這天的小壽星柏幼清也承受不住，暈倒在侍女懷中。
還有幾名閨中弱質也跟著暈倒了。
身邊的親友著急，忙著救治，旁人卻是不大關心的。這種場合之中總有少女會芳心破碎，會含淚暈倒，已是履見不鮮，橫豎她們也不會有什麼大事，無需驚慌著忙。
大多數人的眼光還放在高元煜和林沁身上。
高元煜含情脈脈看著林沁，林沁卻是一臉的迷惘，相映成趣。
——
「楚王殿下用言語逼迫，穆王妃無奈，親自發落了盧氏。」
「沈相府的大夫人出言挑釁。」
「楚王殿下求婚了！」
「楚王殿下折箭為誓！」
消息一個接一個的傳到了紫宸殿。
皇帝眼角抽了抽。高元煜這臭小子果真是又機靈又有膽色，趁著這個機會他便當眾求婚、折箭為誓了，一點後路也沒給自己留。當然了，他也沒給阿沁留後路。阿沁不知如何了？會欣然接受，還是要和高元煜爭吵理論呢？
皇帝放下筆，「宣林楓進見。」
龐得信忙道：「是，皇上。林尚書就在延英殿呢，離的近，奴婢這便命人去宣，很快就來。」
林楓果然不久之後就到了。
皇帝命林楓和他一起去了仙居殿。
因為接連出了意外，又有好幾位少女暈倒，柏妃這宴會已是辦不下去，中途解散，將諸位內外命婦都請出宮去了。皇帝和林楓到了的時候，仙居殿已沒什麼人了，柏妃在照顧她的侄女柏幼清，羅紓和齊雲還在，但是高元煜和林沁卻不見人影。
「兩個孩子呢？」皇帝問道。
羅紓面有難色，齊雲落落大方的答道：「回陛下，阿沁要和楚王殿下理論，兩個人到湖邊去了。」
皇帝不禁一笑，「朕早料到會這樣。」
高元煜這臭小子不經長輩同意便冒然求婚，林沁不冒火才怪。
「這會兒兩個孩子肯定正吵架呢，也不知吵得怎樣了？」皇帝摸摸下巴。
「那，臣陪著陛下去看看？」林楓識趣的道。
皇帝笑，「在湖邊呢，也不知兩個孩子到底怎麼鬧騰的，還是去看看為好。」
他和林楓一起往湖邊去了。
羅紓和齊雲你看我，我看你，「聽陛下這話意，是怕阿沁把楚王推到水裡？」「不會吧？阿沁雖嬌縱，行事還是有分寸的，把楚王推到水裡這種事，她應該做不出來吧？」雖是這麼說著，其實心裡也沒底。
「高小胖，你給我下來！」水波瀲灧、垂柳依依的湖畔，林沁雙手掐著小蠻腰，一聲嬌喝。
高元煜站在一株兩三個人合抱不住的大柳樹上，手扶柳條，迎風搖擺，「林沁，你正在氣頭上呢，我下去你肯定會打我的，我不下去。哎，你別生氣了，咱倆斯斯文文的說說話，好么？」
「誰跟你斯斯文文的說話？」林沁嗔怪，「下來讓我先打你一頓再說！」
皇帝和林楓在不遠處看著。
皇帝道：「小時候是吵，現在卻要打，這長大了就是不一樣啊。」
林楓呵呵笑，「阿沁打人是不疼的。她沒啥力氣。」
皇帝：……
高元煜賣弄身手，腳踩在大柳樹上，身子卻斜斜伸出，手中捉著兩隻柳條，身子隨著微風蕩漾，飄飄若仙，「林沁，我是不是很好看？我長的這麼好看，你嫁給我好不好？」
「這算是色-誘么？」皇帝和林楓都看呆了。
林沁嗤之以鼻，「好看個啥？高小胖你真是沒有自知之明。」
「那，這樣呢？」高元煜又換了個姿勢，單腳站在柳樹上，另一隻腳向後伸出，金雞獨立。
微風吹起他身上的紫色華袍，衣袂飄飄，好似要凌空飛去。
「咩——還是不好看。」林沁俏皮的扮了個鬼臉。
高元煜不相信，「怎麼會是我不好看呢？我明明是舉世無雙的美男子。知道了，一定是樹不好看。林沁你等等，我換顆樹。」這湖邊所植的垂柳之間空隙不大，他仗著自己身手好，又要在心上人面前逞能，並不下地，直接從這棵樹上躍起，攀住旁邊那株樹上的柳枝，身子隨之盪了過去，身姿瀟洒優美之極。
「嘻嘻。」林沁不禁笑了。
「我好看么？」高元煜又從柳枝間露出了臉。
他美麗的眼眸如兩漲碧波，幽深而純凈，讓人想到天山之顛神聖的池水。膚色潔白如玉，隱隱透著清晨霞光般的顏色，鼻如懸膽，唇如丹花，俊美的不像凡人。
「還行呀。」林沁看了又看，笑吟吟道。
高元煜高興的在樹上翻了個跟斗，「我就說了吧，不是我不好看，是樹不行。林沁，我換了顆樹，便好看了呀。」
他大概是高興得過頭了，一個不小心，跟頭沒翻好，落下去的時候沒落到樹上，落到水裡了。
「高小胖，你會不會游水？」林沁嚇了一跳，忙大聲問道。
「不會，不大會……」高元煜在水中拚命掙扎。
皇帝嘴角抽了抽。
前邊湖畔系著只小舟，林沁飛快的跑過去，解開小舟，小船沖著高元煜劃過去了。
「高小胖，上來。」劃到高元煜近旁，她沖高元煜伸出船漿。
「林沁。」高元煜手抓著船漿，卻不急著上船，沖著林沁咧嘴笑。
笑的挺傻，皇帝覺得目不忍睹。
他轉過頭看林楓，溫聲道：「林卿，咱們再結門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