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我不要忍氣吞聲。」沈明婤本能的說道。
「不想忍氣吞聲，你就努力往高處爬。」羅緓聲音冷冰冰的，「你坐在高位之上，自然是你踩別人；你平平常常的，便是別人踩你。」
沈明婤輕輕答應了一聲。
羅緓到了這時候才上下打量她，發覺她身上有塵土，眉頭緊皺，「你在這兒做什麼了？身上怎會有塵土呢？難看死了。」沈明婤吞吞吐吐，「我……我坐地上了……」羅緓一臉嫌棄，「你小時候便是這個樣子的，傷心難過了就會往地上躺。好像你躺一躺就什麼都好了似的！說吧，方才你是遇著什麼事了？」沈明婤本是不想說的，可她一則是藏不住心事的人，二則心裡苦，也想向人傾訴，便帶著絲酸意把方才的事說了說，「……阿沁那個樣子讓我不高興，我便出來隨便轉轉，誰知到了這裡，聽到楚王殿下那樣的話……」羅緓咬牙切齒，眼裡似要噴出火來，「柏妃還作出一幅很喜歡你的樣子來哄咱們呢，楚王卻是這樣的！」沈明婤黯然神傷，低頭無語。
羅緓冷笑，「既想借沈家的力，還把沈家的姑娘當猴子一樣耍弄，想的可真美！哼，我偏不讓她們如願！」羅緓話語之中滿是憤懣痛恨之意，沈明婤大驚，「娘，您要做什麼？」羅緓見她嚇的花容失色，很有幾分不耐煩，「婤兒，不是娘說你，你和你姐姐相比真是差得太遠了！你姐姐若是遇到這種事，可不會像你似的只會哭。」沈明婤覺得背上涼嗖嗖的，低頭道：「嗯，姐姐比我強多了。」
她喜歡的人不喜歡她，連親生母親都嫌棄她，沈明婤心裡灰灰的。
羅緓眼神陰鷙盯著下面的小路，「楚王一心討好林沁是不是？我偏要林沁出乖露醜，以後沒臉出門見人！」沈明婤打了個啰嗦，「娘，您要做什麼？您，您別害人啊……」羅緓看不得她這窩囊樣子，沒好氣的道：「你把心放寬，你娘親我好歹也是幾十歲的人了，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我心裡有數。」她語氣很不好，沈明婤被嚇得不敢再多說多話了。
母女二人一起回去。
羅緓怒氣未息的在前面走著，沈明婤低頭跟在她身後。
走到半路，沈明婤忍不住伸手拉拉羅緓的衣襟，「娘，您打算怎麼做？」羅緓哼了一聲，「事出突然，我還來不及找合適出面的人，況且今天人來的太齊，時機不對。再說了，你出來這麼久，我又找你這麼久，若是咱們回去之後便出了事，如何脫得了干係？你外祖父不得懷疑咱們么？今兒個先放過她們，改天再仔仔細細算這筆帳！」沈明婤知道她今天什麼也不打算做，心中有如釋重負之感。
她是一個怕事的人，也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知道今天可以平平安安度過，便暫時心安了。
「娘，我不想呆在這兒，我想回家。」沈明婤悶悶的說道。
羅緓嘆氣，「你當我願意在這兒啊？我看著羅紓過成今天這樣，真是氣的我都不行了。你知道從前她是什麼樣，我又是什麼樣么？我比她強一百倍一千倍都不止啊，我是123言情侯府最大方最得體的二小姐，她卻是有娘生沒娘教少家失教缺德無知，誰都說我前途無量，說她這輩子算是完了。誰能料到你外祖父背著大家給她挑了林楓這麼個狀元夫婿，她又運氣好，生下聰慧過人的兒女，如今她是林尚書的夫人，齊王妃的母親，周太後面前的紅人，呸，在宮裡竟然比我還有顏面！」
沈明婤聽她言語中帶著徹骨的恨意，不由的很是害怕，上牙齒和下牙齒直打顫。
羅緓沉浸在仇恨之中，對沈明婤的異常根本沒有察覺。
前方出現侍女的身影。林家的侍女今天全部穿著青色比甲，格外醒目，遠遠的便能看到了。
羅緓皺眉，「你衣裙上沾有塵土，若讓人看到了很不雅觀。你在這裡等著吧，我命人拿了衣裳過來，你換好了再回來。」沈明婤知道自己理虧，乖順的答應，「是，我在這裡等著您。」羅緓點點頭，匆匆去了。過了許久才有沈家的侍女拿著替換的衣裳過來找沈明婤，找到僻靜地方換好了，方才重新出來。
沈明婤出來的很久，羅緓出來找她又耗時頗長，所以這母女二人的異常被許多人注意到了。襄陽長公主提醒林曇，「不可掉以輕心。」林曇笑，「姑姑放心，我們會提防的。」
沈明婤回去之後，見林沁言笑晏晏，毫無異色，覺得不好意思，訕訕的低下了頭。
雖然這是喜宴，賓客們都是笑容滿面的，她卻是如坐針氈。
喜宴向來是女客離席的早，男客卻是喝酒不一定要喝到什麼時候的。終於熬到可以離開的時候，沈明婤匆匆和林沁道別，像逃跑似的走了。
林沁看著她的背影，笑著搖頭。
沈明婤和她姐姐沈明嫿不大一樣呢，若是沈明嫿，就算要做一些無恥的事情，也是不會表現出來。沈明婤和她姐姐相比，稚嫩多了。
「阿沁。」林曇款款走過來。
「姐姐。」林沁甜甜笑。
林曇笑著交待，「你先別管這些了，到新房陪陪新娘子，如何？」林沁來了精神，眼睛亮晶晶的吹噓，「咱家和二嫂最要好的就是我了呀，新婚之夜陪伴新娘子的重任，也只能落在我文弱卻堅強的雙肩上了啊。」林曇見自家小妹一幅「捨我其誰」的架勢，意氣揚揚，得意非凡，寵溺的笑了笑，柔聲道：「是的呢，除了我家阿沁，誰還能擔此重任？」林沁高興的又吹噓了幾句，興滴滴的往新房去了。
新郎林寒被拉出去敬酒，新娘揚舲一身紅妝，獨自坐在床沿，地上恭恭敬敬站著兩排侍女。
揚舲背挺得很直，頭卻溫婉的低垂著，這種姿勢看起來很優美，做起來卻很辛苦。
林沁威風八面的走進來，侍女們忙行禮，「二小姐來了。」揚舲笑容親呢中帶著羞澀，「妹妹來了。」林沁半蹲下身子盯著揚舲看了幾眼，驚呼道：「好美的新娘子，仙女下凡啊。」揚舲被她逗得嫣然一笑。
侍女們也不似先前拘束，也紛紛恭維新娘的美貌世所罕見。
新房中一團和樂。
林沁拉著揚舲去換了輕便衣裳，又命廚房做了清淡可口的飲食，送到揚舲面前，「二嫂，你運氣真是很好，現在我都會照顧人了呢。如果放在前幾年，我可是一點正經事也不做，就會瞎搗亂。哥哥姐姐成親的時候，我別的不管，就管鬧洞房。」揚舲小口小口秀氣的喝著湯，眼眸中笑意盈盈。
「孔陽，你過去看看喜酒喝得怎樣了？不許他們將新郎官灌醉。」林沁叫過一名侍女吩咐。
「是，二小姐。」侍女答應著，到酒宴上打探消息去了。
不多時那侍女回來了，曲曲膝，抿嘴笑道：「大爺和齊家六爺都替咱們二爺擋酒呢，還有齊王殿下和楚王殿下，還有梁少爺，言家兩位少爺，後來連羅家舅爺和老侯爺都要替酒，客人們起鬨呢，說新郎官這小登科的大喜日子，都沒喝幾杯，也不知……」她掩口笑，說不下去了。
「也不知什麼呀？」林沁好奇的問。
揚舲想阻止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那侍女忍著笑，「……也不知沒有酒量壯膽，今晚會不會……」她不敢再說下去了。
可是她雖然不說，有誰會想不到呢？
侍女們臉上都有笑意。
揚舲羞得滿臉通紅。
林沁眼珠轉了轉，「照你這麼說，我二哥還得被他們多灌幾杯啊？」
那侍女忙道：「依奴婢看，並不會。二小姐您想想，齊王殿下和楚王殿下擋著，誰好意思硬灌啊？現在連老侯爺都發話了，客人們越發不好意思。估摸著二爺要不了多大會兒便能回來。」
外面響起男人說話的聲音。
眾侍女精神一震，「新郎官回來了。」
揚舲雖是落落大方的姑娘，這會兒也是心怦怦跳，頭埋得低低的。林沁樂了樂，小聲告訴她，「二嫂，我替你迎迎二哥去。你是新娘子，矜持一點，坐在這裡等他就行了。」說完，便笑嘻嘻的出來了。
林寒被兩個人扶著，正往台階上走。
「我沒醉，不用扶。」林寒辯解。
他眼神清明，看樣子是真沒喝多少。
梁綸和高元煜一左一右扶著他，梁綸勸道：「林二哥，你還是喝了幾杯的，扶著妥當。」高元煜笑聲清朗，「林二哥，咱們若不裝成這個樣子，方才哪出得了門？你說對……」話沒說完，林沁已經亭亭玉立的站在台階上了，高元煜眼中出現伊人倩影，心神俱醉，那還說完的兩個字便咽了回去，不知被忘到哪兒了。
他看著林沁笑，又傻又溫柔。
林寒不悅的清了清嗓子。
他正要開口訓斥提醒高元煜，卻覺得另外一邊扶著他的那隻手一下子變得冰涼，不禁狐疑的轉過頭看了看。這一看不打緊，只見素日溫文爾雅的梁綸此時眼神痴痴的，神情模樣一點也不斯文。
「怪不得他倆死活要扶我回來呢，原來為的是這個。」林寒心中一陣氣惱。
「二哥，你回來了！」林沁歡快的迎過來，「沒喝多吧？看樣子沒事啊。不過就算你喝多了也沒什麼的，我太有先見之明了，給你備有醒酒湯，又酸又甜，很可口的。」她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笑吟吟向梁綸和高元煜道謝，「綸哥哥，阿煜，謝謝你們兩位送我二哥回來，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高元煜咧咧嘴。
「哪裡。」梁綸微笑。
他的笑容當中有溫柔繾綣，也有幾分苦澀酸楚。
林寒淡笑，「多謝兩位替我擋酒，又專程送我回來，改日一定登門拜謝。」話雖說得客氣，其實已有了送客的意思。
高元煜下意識扶緊了他，手跟鐵鉗似的緊緊抓著他不放，「林二哥，咱們是自己人，說這麼客套話做什麼？」明知道如果放開林寒，自己也就應該告辭了，不告辭也會被攆走的，所以一定要抓著林寒，好多看林沁幾眼。
他抓得很緊，林寒掙了幾下，都沒掙脫。
林沁看的生氣，走過來打高元煜的手，「高小胖，你怎麼這樣啊？我二哥的新婚之夜，到了洞房門口你不放手，不讓他進去，這不是瞎搗亂么？」林寒板著臉，「阿沁你回去。」林沁哪裡肯聽他的呢，清清脆脆的高元煜手上打了一下。
高元煜已是多年沒有機會碰到林沁的小手，這會兒被林沁打了一下，覺得酥酥麻麻的十分受用，笑的更傻了。
「阿沁，綸哥哥也拉著林二哥不放呢。」梁綸站在林寒身旁，輕聲的、好似開玩笑的一般說道。
「綸哥哥。」林沁笑靨如花，「高小胖他是瞎搗亂呢，不打不行。你是正經人，做的正經事呀。綸哥哥，多謝你。」
梁綸微微笑了笑。
「楚王殿下，請你放開我。」林寒正色說道。
高元煜依依不捨、萬分留戀的把他給放開了。
林寒客氣的道過謝，吩咐侍女送客。
侍女不敢怠慢，陪笑過來給客人帶路，「楚王殿下，梁公子，這邊請。」
林沁笑吟吟，「綸哥哥慢走。」轉過頭來對著高元煜卻板起了小臉，「楚王殿下，慢走。」
「你還是叫我高小胖吧。」高元煜柔聲道。
「高小胖，慢走。」林沁聲音清脆，如瓔珞敲冰。
高元煜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梁綸和他相攜離去。
林沁嘻嘻笑，「二哥，我今天可是做了好多正經有用的事呢，招待客人，還陪了二嫂。二哥，你和二嫂不熟，用不用我再進去替你們引見引見……」
林寒臉上發燙，「多謝妹妹，不必了。」
「你和她不熟呀。」林沁顧慮重重。
侍女在她身後掩口笑。
林寒臉上跟火燒著了似的，片片紅雲，「阿沁，真的不用。時候不早，你也忙活了大半天，快回去歇著吧。」
林沁想趁機跟她二哥講講條件，「二哥，我今天做了這麼多有用的事，以後你是不是應該對我好一點，不要管得那麼嚴啊？」
新房中傳出兩句女子低低的說話聲，嬌柔婉轉，好像是新娘子的聲音。
林寒的心這時候已經飛進去，飛到自己的新娘身邊了，哪有心情和妹妹理論這些呢？「阿沁，這些小事改天再說。」用哄勸的語氣說著話，把林沁往外面送。到了台階下，他便抽身返回了。
「二哥，二哥……」林沁還想跟他說些什麼，他已經快步進了新房。
林沁沖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二哥真壞。以前天天管得我那麼嚴，管得我苦哈哈的，我明明不愛學，你偏要做我的老師，現在這成小事了啊？要改天再說啊？二哥，你這句話我可記住了啊，這是小事，以後不許拿這種小事來煩我，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