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稍大的男童得有六七歲了,生得面如凝脂,目如點漆,狠狠瞪了林沁一眼,「誰和你是親戚了?」另一個男童個頭比他矮一些,看樣子要比他小上一兩歲的樣子,眼睛生的又黑又亮,也跟著哥哥大聲吵吵,「誰和你是親戚了?」
兩個男童都想做出幅兇巴巴的模樣好把對方鎮住,不過,見林沁是位玉雪可愛的小姑娘,且是一臉笑,他倆也沒好意思太凶。
「眼下還不是,以後會是的呀。」林沁嘻嘻笑,「哎,我免貴姓林,叫阿沁,請問兩位高姓大名?」沖兩個男童拱起了小手掌。
林沁比他倆小,又這麼有禮貌,男童話說出口便有些軟綿綿的了,稍大的那個道:「我免貴姓言,名科,年幼無字。」小的那個如鸚鵡學舌一般,「我免貴也姓言,名秩,年幼無字。」林沁很自來熟的叫起哥哥,「科哥哥,秩哥哥,你們叫我阿沁好了。」言科和言秩見林沁笑靨如花,不由自主點了頭,「好呀,阿沁。」
本來是張開胳膊堵著門的,這會兒也不堵了,斯斯文文的和林沁說話。
不過,見到羅簡慢慢挪過來,言科又瞪起眼睛,「我姑姑為啥會哭的?快說!」一邊喝問,一邊後退幾步,左膝微屈,右腿向後,舉起手掌,像模像樣的做了個白鶴亮翅,「快說!」言秩和他並肩作戰,也往後跑了幾步,和哥哥一樣左腿微屈右腿向後,手掌做出凌厲的攻勢,「快說!」
雖然和林沁說的熱火朝天的,還是要替姑姑抱不平。
羅簡對著兩個小屁孩兒能說什麼呢?無奈的撓頭,「我跟她說……我跟她說……」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個孩子解釋這件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林沁笑的眉眼彎彎,喜滋滋的說道:「我舅舅求言先生嫁給他,做我舅母呀。」
「什麼?」言科和言秩一齊喝問。
林沁跑到他倆面前,語氣很是熱烈,「我舅舅很疼孩子的,真的。他知道我沒有舅母,便想給我娶一個。科哥哥,秩哥哥,我舅舅娶了言先生,咱們便是親戚了呀。」想到自己會有位美女做舅母,有兩位金童做哥哥,非常得意。
「給你娶個舅母?」言科和言秩眼眸中全是困惑。
「對呀,給我娶個舅母。」林沁昂起小腦袋,像只小孔雀似的,驕傲極了。
她有一個這麼疼孩子的舅舅,特地要跑到山上求言先生,就為了給她娶個舅母,這讓她怎能不誇耀,怎能不自滿。
「科兒,秩兒。」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快步朝這邊走過來。
「爹爹!」兩個男童看到他,大聲叫著爹爹,一起沖他跑過去了。
羅簡看到這年輕男子,心慌得很,轉過頭裝作欣賞身邊的石榴樹,不敢面對他。林沁卻顛兒顛兒的跟在言科和言秩屁股後頭,見面之後仰起小臉甜甜叫「言叔叔」,這年輕男子是言先生的弟弟言偉,也是言科和言秩的父親,忽然出現一位相貌甜美可人的小姑娘叫他叔叔,他一時摸不清頭腦,便微笑著和林沁打了個招呼,「小姑娘,你好啊。」
言科和言秩爭先恐後,「爹,她是阿沁。」「爹,她是我和哥哥剛認的妹妹。」言偉越發的如墮雲霧之中,茫然了。
「小妹妹,請問令尊是哪位?」言偉溫聲問道。
「她令尊沒來,她舅舅帶她來的。」言秩還沒等林沁答話,便急忙伸手指著羅簡,「爹,這便是她舅舅了。」
「她舅舅要把姑姑娶回家給阿沁做舅母!」言科略大些,比弟弟記的全,趕忙補充。
羅簡硬著頭皮轉過身,擠出一臉笑,「言公子,羅簡來的冒昧,還請恕罪。」
言偉神色本來很溫和,看到羅簡,再想想言科方才所說的「她舅舅要把姑姑娶回家給阿沁做舅母」,勃然變色。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羅世子是有婦之夫吧?」言偉揚眉問道。
姐姐被羅簡這麼個有婦之夫糾纏,言偉的憤怒、生氣,可想而知。
「不是,不是。」羅簡連連擺手,「你誤會了,我不是有婦之夫,真的不是有婦之夫。我……我已經……我現在是清清白白的,清清白白的……」
「你竟然也有臉提清白二字,我真是替你羞也羞死了。」羅簡語焉不詳,言偉哪裡能想得到他已經把穰氏休了呢,以為他是來胡攪蠻纏的,怒從心頭起,大聲斥道。
「不許這麼說我舅舅。」林沁雖然懵懵懂懂的,可是聽到言偉在罵她的舅舅,小臉漲得通紅,不願意了,「她是我舅舅,錯了也只能是我說,而且他根本沒錯!」
林沁人雖小,聲音也奶聲奶氣的,口齒卻很清晰,她這幾句話,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
羅簡感動的不行。
言偉呆了呆,低頭看向林沁,見這小姑娘比言秩還要再小一點,樣子稚嫩的很,偏偏說出話來卻有條有理,還氣勢十足,不禁心中暗暗納罕。
「他怎麼會沒錯呢……」言偉再生氣也不能對著個小姑娘凶,便心平氣和的想和林沁講理。
誰知他剛剛開口,林沁便氣呼呼的打斷了他,「你那麼高,我這麼矮,咱倆吵架,不公平!」言偉眼中有了笑意,語氣謙虛,不恥下問,「那,小姑娘依你的意思,應該怎樣呢?」林沁認認真真的想了想,「要不我站得高一點,要不你便蹲下來吧。」言偉一笑,見周圍沒有什麼高處是合適把林沁放上去的,便蹲下身子,微笑道:「小姑娘,這樣可以么?」
林沁不好意思的交疊著小手,笑的很甜蜜,很討好,「可以了呀,這樣蠻好的,真的。」
言偉笑意愈濃。
他溫聲告訴林沁,「小姑娘,你舅舅的做法確實是不對的。第一,他是有婦之夫,怎能向家姐求婚呢?第二,即便他和世子夫人和離了,想要再娶,求婚也需遣媒到家父面前致意,怎能隨意騷擾家姐?」
言偉原本很生氣,覺得羅簡這有婦之夫想來求娶他姐姐簡直是豈有此理,便是羅簡語焉不詳的說了什麼「清清白白」,他也沒往和離上想,後來蹲下身子和林沁說著話,心裡卻忽然想明白了,「羅簡定是已和穰氏和離了,若是想金屋藏嬌,他敢帶著小外甥女過來胡鬧么?他是想給小外甥女娶舅母,是了,他所說的清清白白,定是已和穰氏離緣。」想通了這一節,他心中氣平了一點,神色更加溫和。
林沁忽閃著大眼睛,小臉上還是堆著笑,不過,笑的很心虛。
「聽不懂,嘻嘻。」林沁扭捏說道。
言偉看著這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嘴角不知不覺就翹起來了。
林沁牽牽他的衣袖,像模像樣的嘆了口氣,「我姐姐要是在,肯定會能說過你。可惜呀,我姐姐在家裡……」
「你姐姐是誰呀?」言秩靠在他父親身上,好奇問道。
「我姐姐可厲害了。」林沁提起姐姐,背起小手,洋洋自得,「我姐姐說話總是對的,厲害的不行!」
「吹牛的吧。」言秩表示很懷疑。
林沁斜睇他一眼,神氣活現,「這可不是吹牛皮,便是當著皇帝陛下的面我也是這麼說的呀。」
言科和言秩小哥兒倆同時倒吸一口涼氣,表示很驚奇。
林沁更得意了。
言偉略一思忖,便知道林沁是誰了,微笑問道:「令姐便是翰林院侍講林公之女,下個月即將嫁為皇長子妃的那位貴人么?」林沁嘻嘻笑,「是的呀,我姐姐就要嫁給燿哥哥了,燿哥哥很威風的,對我很好的。」言偉自然知道皇帝長子名元燿,聽林沁這麼親熱的叫燿哥哥,心中暗想:「小孩子不會做假,皇長子想必和岳家極為親密,這小姑娘才會一口一個燿哥哥,當成自家人一樣。」
言偉打量了羅簡幾眼,面色沉吟。他對羅簡是一千個一萬個看不上,可是眼看著自己的姐姐執意不肯成親嫁人,現在年齡一年比一年大了,他這做弟弟的也是想起來便憂心。羅簡如果真和穰氏離緣……倒也不是不能考慮。畢竟羅簡這個人只是紈絝了些,並不壞。
「羅世子若果真已是清白之身,又於家姐有意,請遣媒至家父面前求婚。」言偉語氣堅決的說道。
說到「清白之身」這四個字,言偉嘴角翹了翹,覺得很有幾分好笑。
羅簡卻絲毫也沒聽出什麼不對的地方,滿口答應,「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又皺起臉,忐忑不安的央求言偉,「言公子,我寫封信,你能轉交令姐么?」言傳想說不能,但是話到嘴邊,想起姐姐已是三十齣頭的年紀,自己這做弟弟的已經有了兩個活潑可愛的兒子,姐姐卻還是孤身一人,嘆了口氣,「按說是不可以的。不過,家父落難的那幾年,家姐在貴府度過幾年光陰,和世子也是見過面的。如此,請世子寫信吧,卻不可封口,請恕言偉要先行看過,方可轉交。」羅簡赧顏,「我說的都是光明正大的話。」和言偉一起去了門房,要了筆墨紙硯,斟詞酌句的寫下一封書信,交給言偉。
言偉看了看,見信中倒也沒說什麼,只說已將穰氏休離,現在他只有自己和女兒文茵,央求言嫣嫁給他,和他、文茵一家三口和美度日,又信誓旦旦的保證了一堆,無非是他定會尊敬言嫣、愛重言嫣,還說要發奮圖強了,讓言嫣和文茵過上好日子,以他為榮。信的末尾羅簡又加了一句,「真的會發奮,我答應過小阿沁要做個英雄,好讓她拿舅舅吹牛皮。」言偉看到這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如果言嫣是位年方二八的閨中弱女,言偉做為弟弟不會替她收下這樣的求婚信。可是言嫣的經歷和常人不同,隨著家族起起落落,曾經是官家嫡女,也曾因父親入獄而流落街頭,父親起複之後她自誓不嫁,悉心教書育人,在這京城之中也小有名氣。她不是尋常閨閣弱女,言偉也就沒有替她矯情,收下了羅簡這封書信。
羅簡和言偉告辭了,抱起林沁,留戀的回頭看了看,不情願的出了慧靈女學。言科和言秩和林沁玩的挺好的,一直把她送到馬車旁,「阿沁,咱們以後還能不能見面呀。」林沁快活的嘻笑,「當然能見面,咱們以後是親戚了呀。」
上了車,揮手告別,三個孩子都是依依不捨。
馬車已經漸漸消失在山路盡頭,拐了彎,看不見了,言秩還在揮小手,「阿沁,回見。」
言偉將羅簡的信交給言先生,「姐,你今晚跟我回家一趟,父親想你了,要見你一面。」言先生默默接過書信,半晌也沒有打開,低聲道:「好,我跟你回家,我也想父親了。」
言偉憐惜的看了看姐姐,嘆口氣,「我出去備車。」走了。
言先生將信拿在手中注視許久,才慢慢打開。
一個字一個字看過去,她眼淚不知不覺流下,灼熱的淚水落在信箋之上,墨跡便被暈開了,潔白的信箋上染出一朵一朵黑色的花。
「文茵,文茵。」言先生口中喃喃著,滾燙的淚水愈發洶湧。
慧靈女學由言先生主持,但不是只有言先生一位講課的老師,另外還有兩位女先生,一位姓秦,一位姓伍,都是年已四十餘、老成持重的中年女子,言偉既來接姐姐,秦先生和伍先生都笑著說道:「言大人定是想念愛女了。放心回去吧,這裡交給我們便是。」言先生素知這兩位心思細密,辦事穩妥,便再三拜託、拜謝了,出門上車,跟著言偉回了言家。
言偉騎馬,她帶著兩個小侄子言科、言秩坐車,這兩個男孩兒雖然也算文靜,可正是愛玩好動的年紀,哪裡閑得住呢?一路之上不是到處攀爬,便是纏著言先生要聽講古,言先生耐心哄著這兩個孩子,頗覺吃力。
這個年齡的男孩子是很不好管的。
不知怎地,言先生忽想起在羅簡肩頭、膝上爬來爬去表演雜技的林沁,不禁溫柔的笑了。
對小娃娃這麼有耐心,他應該也不壞吧?
言先生覺得臉上發燙,低下了頭。
——
御史中丞言府位於僻靜的鐵衣巷,日色已暮,一乘轎子停在言府門前,小廝掀起轎簾,殷勤扶下了一位年約六旬的長者。
這便是御史中丞言至剛言大人了,他相貌生的很好,人又溫文爾雅,若是單看他的外表,大概想不到他會是剛正不阿、不畏權貴、忠亮至勁的王臣。
言府是御賜的府邸,寬綽明亮,氣勢恢宏,言大人才進了門,便有侍女急匆匆迎過來,「大人,穰家二奶奶來了,一直跟少奶奶糾纏不休,說是他妹妹無故被123言情侯府休了回去,求大人看在姻親的份上,為穰家做主、說句公道話。少奶奶已是好言好語再三推脫,那穰家二奶奶只是不走,垂淚央求不已。」言大人微曬,「原來穰家還記得和言家是姻親么?這可真是難得。」說著話,腳步不停,回房更衣去了。
跟言大人的小廝齊祿和那侍女是認識的,沖她擠眉弄眼的打招呼,侍女雖是正愁煩著,也不禁一笑。小廝殷勤道:「香兒姐姐,幾天沒見,你出落的越發齊整好看了。」香兒含羞帶笑啐了他一口,「呸,去你的,這是吃了蜜不成,嘴恁的甜。」說了幾句玩笑話,齊祿便問:「姐姐,我到言家晚,你教給我,這穰家是怎麼回事?什麼親戚?怎地我竟是沒見過呢。」香兒眼見得四下無人,抿嘴笑道:「你嘴這般甜,我便教你個乖。咱家老爺的原配太太是穰家的姑娘,知道么?不過這位太太命苦,去的早,又無所出,一兒半女也沒為老爺留下。她去世之後老爺續娶了一位,便是咱家姑娘和少爺的親生母親了。這位太太聽說是位絕代佳人,又能詩會賦的,和老爺恩愛的很。唉,可惜也不長壽,姑娘和少爺還小,她就過去了。老爺沒法子,只好又續娶了一位,那位可真是……唉,別提她了,提起她老爺不知得氣成什麼樣。」
齊祿聽的呆了,「那,言家現在也沒有什麼當家太太啊,老爺是鰥居……」香兒嘆氣,「老爺已是怕了,哪還敢再娶。他啊,再沒別的念想,就是守著姑娘和少爺這一兒一女了。好在少爺跟前已有了小少爺,後繼有人,老爺也欣慰的很了。」
齊祿很想問問言大人的第三任妻子究竟做過些什麼,不過,看看香兒的臉色,他很明智的決定不問了。這裡頭不定有什麼污穢骯髒事呢,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事。
「那這穰家……」齊祿沖裡頭努努嘴。
香兒很是輕蔑,「當年大人被誣陷、流放,穰家這姻親可做過些什麼呢?避之不及,唯恐大人連累了他們。現在咱們大人沉冤得雪,又升了御史台長官,他們家遇著事了,便想攀高枝兒了!呸,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裡面有人揚聲叫香兒,香兒不敢再和齊祿多說,匆匆拋下一句「我走了」,嫣然一笑,回內宅了。
齊祿看著香兒窈窕的背影,心裡很是不舍。
言大人回房更衣過後,獨自坐在房中生了會兒悶氣。他這一輩子共娶過三任妻子,第一任妻子是父母之命成的親,雖然夫妻情份淡了些,倒也稱得上舉案齊眉;第二任妻子是他一生摯愛,可惜人過於出色了,去的太早,留下幼小的兒女無依無靠;到了第三次成親,他已是娶過兩回了,又有兒有女,門當戶對的人家不肯嫁女,便低娶了一位小家之女李氏,誰知這李氏竟會在他被誣陷、流放之後,毀了他的家,毀了他的兒女……
言大人想起李氏固然恨的咬牙切齒,想起穰家也是沒好氣。
穰家做的事,也夠缺德的。
雖然心中生氣,但言大人家裡現在沒有當家太太,全靠兒媳婦韋氏主持中饋。韋氏是言大人同僚之女,家教涵養是極好的,可她到底年輕臉嫩,要應付穰家二奶奶這樣既能拉下臉哀求又能耍賴撒潑的女人,還是太難為她了。言大人只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對兒子自然是疼愛的,連帶的對兒媳婦也很好,跟自己閨女不差什麼,不忍心讓韋氏對付穰家二奶奶那潑婦,還是沉著臉進了內宅。
「老爺來了。」侍女見到言大人來了,忙進去稟報。
穰家二奶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跟韋氏哭訴、央求,韋氏是位二十多歲、溫柔賢惠的女子,正拿穰二奶奶沒法子呢,聽到言大人回來了,大喜,「父親回來了。」忙起身迎接。穰二奶奶見言大人面沉似水的進來,愣了愣,掩面大哭,「姑父,你要替我們做主啊,我爹遠在邊關為國效忠,我們穰家被人欺負了啊,姑奶奶無緣無故被休回娘家了啊……」
「既是無緣無故被休回娘家,為何不去跟123言情侯府理論?」言大人毫不客氣的問道。
他是出了名的為人剛直不阿,之所以會被皇帝任命為御史中丞、御史台的最高長官,但是因為他正繩直筆,權豪震肅,執憲奉法,為百寮所敬。他連朝中權貴也不畏服,何況這位穰家二奶奶呢。
穰二奶奶目光閃爍,「那個,那個,我公爹不在家,家裡沒有主事的人,這不全靠姑父為我們做主么?姑父,您可是朝中重臣,說出話來誰不畏懼三分?您要為穰家做主啊。」
言大人一聲冷哼,「若123言情侯府世子羅簡無故出妻,本官身為御史台之首,自當彈劾於他!可是,他是無故出妻么?」
穰二奶奶愈發吱吱唔唔,不敢說句實在話。
她來言家,就是盼著言大人能顧念姻親的情意替穰家出頭,言大人在朝中實在太有聲望了,簡直是正義的化身,只要他出面,一定能引起輿論轟動。穰家便能藉此設法讓穰氏重回123言情侯府。可是,這件事如果不使伎倆,明明白白攤到桌面上說,穰家哪裡有理?
言大人言辭慷慨,「莫說言家和穰家是姻親,便是不曾謀面的路人,只要穰家真受了冤枉,本官職責所在,也一定會為之出頭!但是,本官不會逞一時意氣,不問清事實真相便胡亂下斷語,你若真想讓御史台為穰家發聲,便把證據拿出來吧,否則一切免談!」
穰二奶奶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了。
言大人做了個請的姿勢,「請回吧。下回再來請務必帶上證據,否則,言家不便接待。」
穰二奶奶對著韋氏這樣的年輕媳婦能撒潑耍賴,真面對言大人的時候,卻為他的氣勢所震懾,不敢再胡攪蠻纏,含混謝了幾句,胡亂行了個禮,如喪家之犬般羞慚的逃離了鐵衣巷言府。
「爹,還是您厲害,三言兩語便把她打發了。」韋氏紅著臉對言大人道謝:「媳婦在這兒愁了半天了,也不知該如何勸她方好。」
言大人嘆氣,「你才多大?又沒經過什麼事,臉太嫩了,不好聽的話你說不出口。」
「可不是么。」韋氏不好意思,「秩哥兒爹也說過我好幾回,我就是改不了……」
「知易行難,慢慢改吧。」言大人溫和說道。
言大人打發走了穰二奶奶,正要走,侍女滿臉喜氣的進來稟報,「老爺,少奶奶,姑娘和少爺、兩位小少爺回來了!」韋氏聽說丈夫和兒子把大姑姐接回來了,笑著說道:「大姐難得回家,幸好我有準備,今晚的菜全是大姐愛吃的。」言大人喜之不已,「有魚片粥么?有水晶糕么?你大姐愛吃這個。」韋氏笑容滿面,「都有,都有,相公臨上山前特地交待過我,我早已吩咐過廚房了,都做了。」
少頃,看到言嫣、言偉姐弟二人一人牽著言科,一人牽著言秩進來,言大人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嫣兒,難得能接回你。」言嫣看到父親的老態,心中酸楚,跪下連磕了幾個頭,「爹,女兒不孝。」
言大人伸手扶起她,「真是個傻丫頭。」拉著女兒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見她臉色尚好,略微放心。
韋氏親自給兩個孩子洗了手,言嫣、言偉姐弟倆也洗去一路上的風塵,坐下來共用晚膳。
一家人爭先恐後給言嫣夾菜,言嫣心裡暖暖的。
晚飯過後,圍坐在一起說了會兒家常,言大人把言嫣叫到了書房。
「嫣兒,爹被流放的那幾年,也不知你李氏那毒婦是如何折磨你的,不知你遇到了什麼。可是,好孩子,你不能一輩子在山上教書啊,還是找個好人家,嫁了吧。」言大人從書房抽屜里取出一幅畫,「這是蘇侍郎家的小兒子,他雖娶過一回,不過前頭人只留下一女,也算是人口簡單了。嫣兒,這個人爹親眼相看過,人品是過得去的,嫣兒,嫣兒……」
說著話,言大人才發覺言嫣魂不守舍,不知在想什麼,便急切的叫了兩聲。
言嫣回過神,心中幾番猶豫掙扎,在父親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低聲道:「爹爹,我對不住您,我……我生過一個女兒……」
「什麼?」言大人只覺得天旋地轉,手裡的畫像落地,像傻了一樣坐到了身後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