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林曇只笑不說話。


  她的笑容是禮貌的微笑,並沒有多少害羞之意。


  山嘉蕾心中未免有些失望。


  如果林曇對山嘉樹有意,這時應該臉上飛起紅暈嬌羞嗔怪,而不是還和平常一樣四平八穩的,這般鎮定。


  「嘉樹哥這樣的男子,阿曇居然也不動心么?」山嘉蕾輕咬朱唇,很有幾分不服氣。


  她放眼向春曉亭中望過去,只見微風吹起山嘉樹的衣袍,蕭蕭肅肅,爽朗清舉,仿若謫仙,不禁暗中替他抱屈,「他這樣的人才,便是九天玄女嫁了他也不枉此生,阿曇好沒眼光。唉,阿曇什麼都好,就是太冷靜太有主意了,心事總是不肯外露,少了幾分女孩兒家的溫柔和順-——也難怪祖母始終不大喜歡她,不肯向林家提親。」


  山嘉卉「咦」了一聲,「我二哥怎麼來了?」


  山嘉蕾見林曇臉上的笑容客氣而疏遠,打趣的話本來已經到了嘴邊,又無奈咽下。


  向馨寧不經意的向亭中看了一眼,「大概是來跟阿曇的哥哥下棋的吧。」並沒放在心上。


  山嘉卉和山嘉蕾見了自家兄長,便要過去打個招呼,林曇這做主人的卻不肯陪著一起過去,「阿卉,阿蕾,我和馨寧到前頭的水閣等你們。」山嘉卉很是納悶,「阿曇你這是要避嫌不成,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冬烘了啊?」山嘉蕾揶揄道:「阿寒這孩子可愛用功了,還總愛裝出幅大人樣,道學先生似的,素有小冬烘之稱,阿曇這大概是跟她家小弟學的吧。」說的眾人都笑了。


  山嘉卉遣了侍女隨雲去向兄長問好,自己並沒過去。


  幾位姑娘看著侍女折了幾支嬌艷的芍藥花,便即離去。


  春曉亭上,山嘉樹看著那一抹麗影漸漸的近了,又漸漸的遠了,不覺悵然。


  他不自禁的走至欄杆旁,向那抹麗影消失的方向凝望。


  「華堂兄。」林開把他的神色都看在眼裡,把玩著手中的碧玉杯,說道:「莫再看了,看也無益。」


  山嘉樹兀自戀戀不捨,「你有沒有喜歡過一道美景,以至於日日夜夜思念,食不甘味,寢不安席?那樣魂牽夢繞的美景,多看一眼也是好的。暢之,若換了你,跟我也會是一樣的。」


  林開流露出不贊成的神色,「我不會想要多看一眼兩眼,我會設法把這美景搬回家。」


  山嘉樹默然。


  良久,他方幽幽道:「我求過祖母,也央母親給父親寫了信,只等父親的迴音了。暢之,我若想把那道美景搬回家中,定要我父親點頭方可。」


  林開微微一笑。


  他和山嘉樹也認識兩年了,兩人同為玉樹臨風的美少年,性情、脾氣多有相投,算得上好朋友了。山嘉樹對林曇有意,這種心思哪能瞞得過林開?山家是世家大族,山嘉樹又品貌俱佳,林開不反對這門親事,卻也沒有過份熱衷。在林開看來,阿曇生的美,人又能幹,可以挑選的人家很多,不一定非山嘉樹不可。今天山嘉樹登門造訪,還特意提出要到春曉亭坐坐,林開並沒有拒絕,其實就是想看看林曇對山嘉樹是什麼反應。


  林開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便可以在林曇面臨危險時替她擋刀,這是什麼樣的兄妹情誼,可想而知。他心疼妹妹這些年來以林家長子的身份在外奔波,也希望妹妹有個好歸宿,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地久天長,不過,見林曇根本不肯過來,林開也便有些明白妹妹的態度了。


  林曇如果對山嘉樹沒興趣,林開也就不會再把他做為妹婿人選。


  童兒來報,「大公子,向家兩位少爺來了,還帶了位客人。」林開和山嘉樹聽到向家兄弟來了,便親自出迎,見了面,和魁梧健壯、一臉豪氣的向昆、向旭兄弟問了好,向昆笑著把身邊一名二十齣頭的年青人推了出來,「這位是棠曦,縈陽侯最小的兒子,我們哥兒倆前幾年在京里時住在江夏侯府,時常到棠府叼攏。」


  安定向家和京城的江夏侯府是本家,林開當然是知道的。向家兄弟在京城居住時結識了位侯門子弟,這事也平常,當下便沒多想,笑著道久仰,「棠家的子弟必定劍術高超,棠兄,以後若有機會,還請多指教。」


  縈陽侯府先祖棠無傷原是一位知名的劍客,亂世中跟隨了太-祖皇帝,曾在兩軍陣前取下過數名敵軍頭領的首級,之後便更是名揚天下了。提到縈陽侯府,便讓人想到世間至高的劍術,想到光鑒寒霜靈氣逼人的寶劍。


  棠曦身材高大,眉眼卻很清秀,透著他這個年齡和身份少有的純真,「林大少也喜歡劍術么?那今後真的是要多切磋。我雖劍術平平,卻是摸到劍便痴迷了。」


  敢情他是位劍痴。


  林開把幾位客人讓到了春曉亭。


  這裡居高臨下,景色絕佳。


  等到大家都落了座,林開少不得命人擺上水酒——男人相聚,哪有不喝酒的?誰知棠曦卻捂住酒杯不許倒,認真說道:「我前幾天中了毒,現在雖然毒解了,身體還虛,請恕我不能飲酒。」眾人不由的大驚,「中了毒?」向昆和他交情甚篤,心中關切,忙扳過他上下打量,一迭聲問道:「你怎樣了?沒事吧?怎地會中了毒?」向旭臉色鐵青,「是誰這麼大膽竟敢對你下毒?」恨不得立即衝出去替棠曦報仇。


  棠曦道:「這還真不知道是誰下的毒。我隨懷遠王殿下出京辦差,在安定城外時遇到突襲,我替殿下擋了一箭,那箭上是淬了劇毒的,沒過多大會兒我便臉色發黑,險些喪命……」


  「竟有這樣的事!」眾人均是大驚。


  向昆忙問道:「那,後來怎樣了?」棠曦笑道:「軍醫都說我沒治了,我幾個好哥們兒都打算給我收屍了,誰知殿下親來看過我,將陛下親賜的解毒靈藥喂到我口中,再加上軍醫儘力為我調養,我這條小命便又撿回來了。」說到懷遠王將解毒靈藥親自喂到他口中,棠曦臉上現出很幸福的神色。


  他是一個單純的人。


  林開聽著棠曦的描述,背上不覺冒出冷汗。縈陽侯府的子弟是何等的功夫,棠曦英勇護主還中了箭傷,又有劇毒,除些喪命,阿曇她可是嬌滴滴的姑娘家啊,若是有個萬一……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林大少,林大少……」林開耳邊傳來棠曦和善的呼喚聲。


  林開這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苦笑著道歉,「對不住,我想著當時的情形,真是驚心動魄……」棠曦笑著點頭,「當時確實很險。對了林大少,聽說當時你也在,是么?刺客只管打,你只管吃面,心無旁騖,處變不驚,風華絕代。可惜那時我正在治傷,沒有目睹你的風采。」露出艷羨之色。


  懷遠王已傳下話,當天在潘家麵館吃面的年輕公子便是林知州的大公子林開。他既這麼說了,侍從軍官等人都不再提什麼龍鳳胎、孿生兄妹的話,棠曦傷勢好了之後,聽到的傳言便是這樣的了。


  「怎麼從沒聽你說起過?」向昆和向旭一起質問林開。


  山嘉樹也詫異,「暢之,你真是好膽色!」


  對林開均是讚嘆不已。


  林開唯有微笑。


  他當然不便自誇,卻也不便自謙——當時在場的是林曇,並不是他;

  他也不能實話實說,畢竟林曇一個姑娘家女扮男裝出門,還是一件容易惹人非議的事;

  為了妹妹的名聲,他只好什麼都不說。


  誇讚過林開,棠曦欣賞著春曉亭畔的美景,「林大少,懷遠王殿下再過幾天便要離開安定了,聽說你要宴請他,不知定在哪天啊?到時候我也跟著殿下過來,和林大少再聚聚。」


  向昆眼睛亮了,「暢之,你真的要請懷遠王?我對這位英勇善戰的大皇子殿下可是敬佩的很,到時候你宴請他,我便做個陪客,可好?也好見識一下這位名將的風采!」向旭一杯酒遞過來,「暢之,我也要做陪客。」山嘉樹笑道:「當然少不了我。」


  林開為難,「我還沒有得到懷遠王殿下的回復……」其實他根本沒邀請過懷遠王。


  「殿下一定會來的。」棠曦興高采烈,「殿下很賞識你的呢,不會不來的!」


  棠曦這麼一說,向氏兄弟便催促林開,「趕緊的,派個人再去問問,要麼你親自跑一趟?我可以陪你的,真的,我今天有空,很有空。」


  林開無奈,只好命童兒,「差人到安平郡王府。」童兒答應著去了。


  懷遠王差了位侍衛來送口信,「殿下明日巳正時分到。」


  棠曦很高興,「你看,我說了吧,殿下不會不來的。他對林大少讚不絕口呢。」


  向氏兄弟大喜,當時便逼著林開邀他倆當陪客,林開自然答應了——若不答應,向昆和向旭哪裡肯依。


  山嘉樹明天也來。


  事情便這麼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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