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王一先渾渾噩噩地打了錢，渾渾噩噩地離開了筒子樓。


  他坐在筒子樓外的車裏，呆了好一會兒後才驀然驚醒過來自己遇到了什麽。


  ——鬼！


  一個有著人類的外型，但卻像蜘蛛一樣在天花板上爬行的鬼！！

  怕不怕什麽的另說，關鍵是這鬼竟然讓他拿錢買命？！

  用的還是微信收款碼？？！！


  這……


  這TM……


  你們這些鬼也TM太與時俱進了吧？？！！


  王一先腦袋裏一片混亂。


  他顫抖著打開自己的手機，翻到賬單，發現自己在十多分鍾前的確轉出了一萬。


  也就是說，他真的給鬼付了一萬的“保護費”！

  王一先呆坐當場，覺得自己的人生瞬間就魔幻起來。


  但，為什麽呢？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世界的不可思議之處，明明是第一次從世界的暗麵全須全尾地回來……這樣兩件快樂事情重合在一起，本該帶給他更多的快樂，為什麽他心中卻隻有……隻有……


  王一先含淚摁亮屏幕，用顫抖的手撥下110。


  “喂？警察叔叔，我要報警！！”王一先心中滿是委屈，“我剛剛撞鬼了！！你們也不管管的嗎？！！”


  “……喝醉了就回家，別亂打110。”


  接線員冷漠掛掉電話。


  王一先眼淚都快出來了，反手又撥了回去，對著接線員發出振聾發聵的呐喊：“我沒有喝醉！我剛剛撞鬼了！它還讓我轉給它一萬的保護費！還用的微信！！”


  接線員：“……”


  你這哪裏是撞鬼，你這是撞見騙子了吧？？

  先不說這世界上有沒有鬼，關鍵是——哪有對著活人敲詐勒索的鬼？還用的微信？

  電視劇都沒這麽拍過啊！

  “所以是被騙子騙了一萬塊是吧？”接線員也是見過大世麵的，自動就將王一先的話給翻譯了，“那行，你來我們警局一趟做個筆錄，我們查查你的轉賬記錄，看能不能追回。”


  王一先抓頭，聲音都快破音了：“我沒被騙！我怎麽可能被騙？！那真的是鬼！那絕對是鬼！！我絕對沒有看錯！！”


  接線員：“行行行，總之你先來警局，或者你說個地址，我們去找你也行。”


  “我現在就在——”


  突然的，王一先卡殼了。


  他看到了麵前的筒子樓，終於想起了筒子樓裏的人，也想起了自己的委托任務。


  ——他是受雇主委托，來跟蹤調查沈尋的。


  跟蹤、監視、竊聽，這樣的事，都是屬於私家偵探的業務範圍，在國外是比較常見的，然而在國內，這些卻都屬於灰色業務。


  而這也就是說，王一先如果不撞到警察麵前，警察大概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理會他，可如果王一先敢冒頭，那麽輕則治安拘留，重則刑事訴訟。


  “……不好意思，我喝多了。”


  王一先切斷通訊，將手機甩在一邊，雙手抓頭，腦中開始飛速思考。


  而警局裏，接線員撇嘴，掛了電話。


  剛好，此刻有同事路過，一眼就看到了接線員嫌棄的表情，笑問道：“怎麽了？又接到什麽奇怪電話了？”


  別看警局好像是個挺嚴肅的地方，但因著“有困難找警察”這句深入人心的話，導致打報警電話的人什麽事兒都有，比如說自家狗走丟了、外地人在某某處迷路了、掛在窗戶外的臘腸疑似被樓上偷了、鄰居家情侶晚上叫.床的聲音太大了，等等，甚至連情侶吵架讓旁人斷對錯的電話都打到了警察局來，直讓人懷疑這地方到底算是警察局還是居委會。


  於是這會兒，同事隨口一問，以為又會是什麽奇聞共賞的事件。


  接線員道：“沒事兒，就一個醉鬼，打電話說自己撞鬼了，還問我們管不管……”


  說著，接線員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同事腳步驀然一頓，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與此同時，筒子樓一旁，王一先在險險把自己的頭發揪成地中海之前，終於將這件事捋明白了。


  筒子樓裏的鬼很可怕，沒錯，但如日中天的賀家和那個陰晴不定的雇主卻更為可怕！

  現在已經不是退不退錢的問題了，這會兒的王一先已經根本沒有了選擇：如果進了筒子樓，他可能會被鬼弄死，但如果不進筒子樓，那麽萬一沈尋真的遇到什麽危險出了什麽事，那麽雇主一定會扒了他的皮，讓他生不如死！


  所以他一定要去到那個筒子樓裏，探明白沈尋的狀態。


  沈尋不能死，絕對不能！


  想明白了這件事後，王一先在賀家權勢和金錢的雙重誘惑下，終於下定決心，想到了闖入筒子樓的辦法。


  這座筒子樓，是非常老舊的樓了，電梯什麽的絕對是沒有的，樓梯間也隻有左右兩排。


  而在被樓梯間的“蜘蛛鬼”嚇唬後，王一先是絕對不敢走樓梯了，但這筒子樓上的晾衣繩卻是密密麻麻的。以王一先的身手，借助筒子樓的晾衣繩和樓邊上的長廊走道，他完全可以在不走樓梯的情況下輕鬆翻上四樓！

  這樣一來，一定就能避開樓梯間的那隻鬼了吧？！

  王一先咬牙下車，再度回到筒子樓前。


  他小心翼翼地繞過樓梯的位置，來到天井處，仰頭觀察地形，尋找可供攀爬的地方。


  但就在這時，低沉的咳嗽聲響起。


  “咳……”


  “咳咳咳咳……”


  深夜。


  老舊的廢樓前。


  寥無人跡的黑暗裏。


  突然響起的蒼老咳嗽聲。


  這……難道又是鬼嗎？！


  但為什麽？明明他已經避開了樓梯間了啊！

  王一先頭皮發炸，忍不住抖了起來。


  而在他的視線盡頭，一個白色的影子飄在半空，輕輕移動。


  咚，咚，咚。


  這一刻，王一先分不清在他耳畔響起的究竟是對方的腳步聲還是自己的心跳。


  他顫抖著後退，幾乎想要奪路而逃，但很快，王一先就看清了白影的真相——一個穿著白背心的老大爺。


  王一先鬆了口氣，強笑著擦了把冷汗。


  “什麽啊，原來是——”


  是什麽？

  老大爺？

  可是……這棟樓沒有第二戶人家啊！

  那這個老大爺是——


  “咳咳咳……”


  蒼老的咳嗽聲再次響起。


  隻見在王一先驚恐欲絕的注視下，那穿著白背心的老大爺腦袋驟然滾落在地，骨碌碌滾過一地恐怖的血漬，停在王一先麵前，向呆若木雞地王一先露出一個屬於正常人的微笑。


  正常得叫人毛骨悚然。


  這一刻，王一先腦中隻有四個字無限循環：吾命休矣！

  白影繼續靠近，而就在那恐怖的頭顱即將滾到他腳下時，王一先頭皮發炸，想也不想，大喝一聲。


  “慢著！”


  “我有錢！！！”


  空氣像是在這一刻凝滯了。


  下一秒。


  老大爺微笑的頭顱融化成了一灘黑泥，一個手機從泥中浮現，上頭是一行字。


  【你有多少？】


  這一刻，王一先竟不合時宜地注意到這手機還TM是個最新的蘋果12！


  你們這些做鬼的為什麽這麽趕時髦？！是為了更好地敲詐活人嗎？！！


  王一先哭喪著臉，哽咽出聲：“一萬，一萬夠不夠？”


  手機沒有浮現新的字，似乎還在思考要不要提價。


  但王一先的身後卻伸出了一隻蒼白的手，以及一個有些舊了的智能手機。


  【我接受，打錢吧。】


  王一先：“……”


  ？？？


  緊接著是第三支手機遞來。


  【我也行，打錢。】


  然後是第四支，第五支……


  王一先兩股戰戰，頭暈目眩，欲哭無淚。


  這TM……這棟筒子樓裏到底有多少鬼啊？！


  你們為什麽這麽熟練啊？！


  你們這是組團敲詐！


  你們這是持鬼行凶！


  你們這是犯法的！知道嗎？！


  嗚嗚嗚。


  好漢們，好歹給他留點吧，下個月的信用卡都還不上了！

  ……


  十分鍾後。


  從團團包圍的眾鬼中好不容易脫身出來的王一先，回到車內，心如死灰，抱著自己的手機嚶嚶哭泣，懷念著自己短短半小時內就逝去的十多萬金錢。


  但下一刻，王一先的車窗就被敲響了。


  王一先受驚彈起，差點以為是那群死要錢不講武德，收了錢還不肯放過他。


  但結果扭頭一看，發現車外敲窗的是一個頭發亂糟糟、嘴上叼著煙，身上還帶著點痞氣的人。


  “剛剛打報警電話說撞鬼、借酒裝瘋、浪費警力資源的人就是你吧？”


  王一先：“……”


  王一先抱緊了自己的手機，如同抱緊自己逝去的十餘萬，含淚哽咽：“是，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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