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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棋子?女兒?

  第四十九章:棋子?女兒?

  天大亮之前,聶霜紫和采衣才得以回到相府。


  躡手躡腳的回到院子裏,聶霜紫才鬆了口氣。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望著采衣提著的瓶瓶罐罐頗感無奈。


  “小姐,你休息下。奴婢給你拿幹淨的衣服,再幫你換藥。”


  采衣將手上的傷藥擱下,邊轉身去衣櫃裏的拿衣裳邊道。


  聽了她的話,聶霜紫抽了抽嘴角。她不過受了點皮外傷,那幾個人硬是塞給她這麽多傷藥未免太誇張了點。


  想起和扶桑蘇垣他們分開時,他們每個人都不約而同的送藥給她,她就直想翻白眼,這是把她當藥罐子不成?莫說是扶桑姐弟和蕭鈺宸了,就是歐陽阡也掏了不少上好的金創藥出來,更別提如星恨不得跑回妙玉堂給她搬藥過來的架勢了。


  這就導致了她麵前這高高的一摞傷藥,外敷的口服的一應俱全,連去藥鋪抓藥看大夫的功夫都省了。可這麽多,她用半年都用不完好嗎?


  心裏雖這般想著,但因著他們這些人的關心,聶霜紫卻真的開心,半點也不計較昨晚的遇險了。好在雖然驚險,並沒有一個人受到太嚴重的傷害。她還好,如星也安然無恙的回來了。


  “小姐,你快些把衣服換下來,待奴婢給你上完藥後,你趕緊的去歇著。”


  采衣拿著幹淨的衣服走過來,借著窗外微亮的天色,還能看清她清秀小臉上的大眼紅通通的一片。


  聶霜紫心裏微歎接過衣服來,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好啦,我換了衣服歇著去。你也累了半宿,也歇著去。”


  這丫頭怕是還驚魂未定呢,她跟著歐陽阡回去的時候,采衣都快哭斷氣了。


  采衣吸了吸鼻子點點頭,催促她快去換衣服,自己則先是把傷藥收了起來。


  這次歇息並未像聶霜紫所想的那樣睡的昏天黑地,剛過午時,院子外就有人來,令得她不得不從睡夢中蘇醒。


  “小姐,醒醒,付管家來了。”


  采衣低聲呼喚的聲音響在床側,聶霜紫皺了皺眉頭,睜開朦朧的睡眼便看見采衣擔憂的眸子。


  “付管家?”


  聶霜紫疑惑的問道,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他怎麽會來。


  “是的,已經在外頭等了一會兒了。”


  采衣邊扶她起來邊點頭道。


  簡單收拾了一下,聶霜紫出門而去,果然在院子裏看見等候著的中年人。


  聶霜紫抿唇微笑道:“付叔。”


  “老奴見過三小姐。”付管家行了一禮,恭敬道:“三小姐,老爺有請三小姐去祠堂。”


  祠堂?聶霜紫微微一愣,卻也不在意的點頭道:“既如此,有勞付叔帶路了。”


  “三小姐請。”


  付管家看了看麵前恬靜的少女,想起方才老爺的神情,不禁心裏暗歎。


  跟著付管家一路行至祠堂,祠堂大門敞開,聶丞相在堂前負手而立。


  聶霜紫斂下眉目,上前行禮道:“女兒拜見爹。”


  采衣亦也惶恐行禮道:“奴婢拜見老爺。”


  聶丞相冷眼掃過她,揮手讓付管家下去才道:“起來吧。”


  話落轉身行至供台前,伸手取過一把香淡淡道:“明日你將遵從皇命去往墨王府,臨行前再給你娘上柱香吧。”


  聞言聶霜紫望向麵前高高排列的祖宗靈位,心思微動,依言接過了香應道:“是。”


  將香點燃,斂裙下跪,恭恭敬敬的磕頭拜了三拜。正欲起身時,卻被聶丞相淡淡的出聲打斷了動作。


  “就在那兒跪著吧,爹有話要叮囑你。”


  聶霜紫身子一僵,垂首道:“是。”


  說著將香遞給了采衣,對著小臉蒼白的她搖了搖頭:不可妄動。


  聶丞相坐在一旁,威嚴的視線鎖著自己這個嬌小的女兒,半晌才道:“紫兒,爹這些年勞於政事,閑少在家,倒是讓你二娘怠慢了你。”


  聶霜紫頭也不抬,溫順道:“爹說笑了,二娘持家有道,何曾怠慢過女兒?”


  “你真是如此想?若是如此,你倒是大度。”聶丞相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不過無妨,爹已吩咐下去,待你從王府回來,便從竹林裏搬出來,到清茴院去住。爹記得你小時候說過,很喜歡清茴院。”


  清茴院?聶霜紫平靜的眸子終於有了些波動。


  清茴院,是這座相府裏最好的一處院子,是她五歲那年,她爹為了她和娘親所建。那座院子,付出了她娘很多心思,隻是還沒等到竣工,她娘就先死了。


  後來因為種種緣故,她沒能住進去,二娘和聶映雪也沒能住進去,這最好的一座院子,就這樣空置了許多年。


  “怎麽?紫兒不樂意麽?”


  見聶霜紫半天不回應,聶丞相疑惑皺眉道。


  “有勞爹為女兒操心,隻是女兒覺得現如今住的地方也挺好,何必再麻煩二娘操辦搬出來?”


  聶霜紫低聲推辭,話才落下聶丞相就道:“你是堂堂嫡出三小姐,誰敢將你的事視為麻煩?”


  這會兒倒是承認她的嫡出小姐身份了?聶霜紫自嘲的想,有些心累。


  聶丞相喝了口茶,目光凝聚,終是將正事搬了出來道:“更何況你這次墨王府一行,爹另外事情要吩咐。若是辦成了,你便是大功一件。屆時無論你想要什麽,爹都會滿足你。”


  “原來,爹並不是想和娘一起送送我呀?”


  低低的聲音微諷著響起,聶霜紫一直低著的頭終於緩緩抬了起來,清清亮亮的眸子看向他,又扯唇輕笑道:“爹可還記得,女兒上一次進祠堂是什麽時候?”


  聶丞相一怔,還未說什麽,聶霜紫便又道:“是在五年前,爹壽宴的那一天。那一年,女兒十歲。”


  目光從聶丞相身上移開,流轉過祠堂裏飄忽不定的長明燈,她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堂裏落地有聲,一個字一個字都十分清楚:“女兒還記得那次熬了三個晚上,親手繡了副青山鬆的繡圖給爹做賀禮。爹收到繡圖的時候很高興,滿屋子的賓客都誇我繡的好。我也很高興,因為那副圖是我自娘離世後,繡的最好的一副。可後麵大姐說,我偷了她的緞錦去繡的青山鬆,客人們於是都笑我。爹你很生氣,當場就命人當著我的麵把青山鬆給燒了。散宴後,你把我帶到祠堂裏,要我認錯。可我分明沒有錯,又哪裏來的認錯?隻是當時我怎麽說,你都不肯信。那一次,你打了我十個鞭子,還下令說今後家族裏的大小事都不允許我參與,你沒有我這樣丟人現眼的女兒。”


  很長的一段話,聶霜紫敘述的很平靜,像是在說著別人身上的故事,一旁的采衣卻早已泣不成聲,非要用手捂著嘴才能阻止自己哭出聲來。


  聶丞相皺起濃眉:“你還提起那事做什麽?爹念你當時年紀尚小,也已經不追究了,你引以為戒便是。”


  聶霜紫搖頭,嘴角的笑意依舊:“也沒什麽,我記得這麽清楚,也隻是時時提醒著自己莫要再犯了那樣的錯。因了爹當時的一句話,自那以後,我也就真的未曾將自己當過爹的女兒了,隻當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罷了。”


  緩緩將笑容收斂,聶霜紫抬眸輕道:“隻是,女兒不解,爹今日傳女兒過來,又將女兒視為什麽?是女兒?還是一個即將派上用途的棋子?”


  “碰!”


  青花瓷的茶杯摔碎在腳邊,濺開無數碎屑。聶霜紫神色如常,跪著的身子動也未動,可采衣臉色一白,連忙跑過去跪在聶霜紫麵前,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泣道:“老爺,不要,不要再傷害小姐了……”


  聶丞相怒氣衝衝的拂袖而起,看也不看采衣就一腳將她踢開,走到聶霜紫麵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她冷笑道:“好,好,不愧是程槿親手調教出來的好女兒,一語道破,言辭鋒利。你果真如我想的那般聰明。隻是,你重提舊事,這般語氣,這般神情,難不成是想指責我對你不公麽?你別忘了,當日對你的責罰全是你咎由自取,事隔多年,你不但沒有悔過,竟然還有臉在我麵前提起來!”


  事隔多年,好一個事隔多年。事隔多年,原來錯的還是她。


  聶霜紫扯了扯嘴角,抬首目光和他直直相視,輕道:“爹莫生氣,女兒豈敢指責,隻是有自知之明,爹想要吩咐女兒做的事,女兒未必能做到。”


  “做不到?我還沒說什麽呢,你就說做不到?言語之間倒是忤逆的很,你現在是在跟誰說話呢?嗯?”


  聶丞相猛的蹲下來,抓起聶霜紫的左臂冷怒的盯著她。


  聶霜紫臉色忽地慘白,險些哼出聲來,卻又咬牙將湧到喉嚨的悶哼吞了回去。


  聶丞相沒發現她的異樣,繼續冷聲道:“在這個家裏,做不到我要求的事,你可知會有什麽後果?你既然有自知之明,就該清楚,你生為我聶文禮的女兒,生在聶家,為家族付出一切就是你生來注定的命!是什麽又有何分別,你是聶家的女兒,也是聶家的棋子!”


  手臂上一陣一陣傳來鑽心的疼痛直入骨骸,聶霜紫卻眉頭也不皺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似想把這個人此刻猙獰的樣子再看的清楚些。再看清楚些,最好是刻進骨子裏的看清楚。


  因為她是不重要的人,所以在她麵前,連刻意的偽裝都不必要,連一絲仁慈也不必要,就這樣輕易的將自己醜惡的一麵擺在她麵前。


  這個人,是她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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