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醫院裏永遠都帶著一種蒼白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笑笑跟著Cindy穿過二樓走廊,心裏仿佛有一萬隻螞蟻在嗜咬,疼痛、麻痹得讓人難以忍受。打開病房門,Cindy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如同一個不被人察覺的影子。笑笑下意識地伸了一下手,想要拉住她,但是終於又無力地垂落下來。


  “聶小姐,”推門之前,Cindy喬這麽跟笑笑說:“Chris的身體情況怎麽樣,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短短的大半年裏,他接連兩次發病,每次都很嚴重,每次——也都因為你,如果當時身邊沒人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你要知道,真要有個萬一的話,花再多的錢世界上也買不到後悔藥的——很多事情,都沒有下一次。”


  她穿著黑色香奈兒套裝,胸前別著一隻亮閃閃的寶石別針,水滴形圖案,像是情人的眼淚。笑笑一直覺得穿香奈兒的女人,就算不是女強人也能把自己扮成女強人,更何況Cindy的語調如此凝重,更讓人有了一種撲麵而來的壓力。


  笑笑忽然覺得不滿,按捺不住情緒地薄怒道:“為什麽都認為是我的錯?你們從沒想過我為什麽這麽做!我不是瘋女人,拿自己的終生幸福開玩笑,讓我的父母蒙羞,難道我願意這麽做麽?”


  Cindy冷冷說道:“成年人的嘴唇除開用來接吻,還可以用來溝通。”


  笑笑輕輕將頭偏到一旁,不屑的嗟了一聲:“你覺得和他溝通會有效果麽?”那樣我行我素的人,字典裏從來沒有溝通,隻有絕對的命令和服從。


  Cindy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回答:“那麽就接受吧,既然不能改變,就接受你的命運——你從小不是一直這樣走過來的麽?進去吧,他應該在休息,但是隻要你出現,他一定會醒來。”


  笑笑埋首不語,Cindy突然又叫住她:“笑笑……”


  “什麽?”


  “不要對我懷有敵意,我是衷心為你和chirs好。”


  笑笑深深吸了口氣,平複一下心情:“我知道,如果不是出自真心,你也不可能留在他身邊這麽久,不好意思,我剛有些激動了。她轉過頭來看她:“其實,有些事情我想問你,那一年,到底……”


  Cindy微微一笑:“為什麽要問我?當事人不是更清楚麽?”她輕輕將笑笑一推:“去吧,去問他,他什麽都會告訴你,隻要你肯問。”


  笑笑聽到身後門合上的聲音,輕輕走到病床跟前,呆呆地看著躺在上麵的人。


  原以為自己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看到他的臉,她又沒來由的覺得心慌,幾乎不敢再靠近前一步。林以墨靜靜地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毯子,可能因為呼吸不順暢的原因,病床被放到了一個45度斜角的位置,他就那樣安安靜靜地斜躺在那裏。


  特等病房寬敞明亮,房間裏有專門的空氣過濾設備,因此沒有外麵的那種刺鼻味道,反而有一種極淡的香味,周遭布置得也很雅致,黑色沙發、闊大的玻璃茶幾,連電視都是寬屏液晶的,倒像是酒店的模樣。笑笑忍不住想:“這家夥的排場真是一點沒變,哪怕生病住院,也要最最好的地方。”


  她看了他一會,終於慢慢走過去,挨著床邊的凳子坐下來。


  真是一張美麗得無懈可擊的臉,笑笑從來都以為美麗兩個字不應該用在男人身上,可是除開這兩個字似乎又找不到其它的形容詞,哪怕兩個人已經朝夕相處了這麽多年,這樣精致的容貌也不會令人產生審美疲勞。


  她想起第一次見到林以墨的時候,當場便嚇了一跳,咦,這小囡,難道是從動畫片裏走出來的?她那時剛剛看了《幽遊白書》,覺得林以墨修長濃密的眉毛,以及杏仁形往上斜挑的的大眼像極了裏麵的小閻王,直恨不得塞個奶嘴到他的嘴巴裏,讓他cos一把。


  林以墨彼時剛滿二十歲,遠比現在要青澀,雖然個子高,但是因為臉龐秀麗精致的緣故,隻看得出十八九歲。一般二十多歲的女孩會比同年齡的男孩老成,又因為自己的不獨立,因此更加向往憧憬成熟男人,很少會對比自己小的男子動心,笑笑也不例外,她第一眼看到林以墨便喜歡——那種把他當弟弟的喜歡,她做夢也想不到日後會發生那樣大的變故,這個可愛得想讓人伸手抱抱捏捏的弟弟會讓四個人的命運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美麗的食人花下麵隱藏的是屍體,它靠豔麗的顏色吸引動物成為它的食物;美麗的林以墨心中隱藏著任性、殘忍,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不但別人的生命視如草芥,就算是自己的生命也無關緊要,也可以拿來作為要挾的把柄。


  床上的人即使在平日裏身體正常的時刻,嘴唇顏色也不鮮豔,總是呈現一種淡淡的有光澤的粉色,印著波光瀲灩的烏黑眼睛,便像是破碎的星星,這時候的嘴唇更是白得沒了血色,幾乎白得像石膏像一般。


  笑笑看著他的臉,如同生生中了魔咒,竟然不由自主地慢慢伸出手去,輕輕撫摸:“小墨,告訴我,到底是不是你做的?隻要你說不是,我就相信……”


  病床上的人長長卷卷睫毛輕微地顫動了一下,笑笑下意思地想把手縮回去,已經太遲,她的手被迅速抓住,林以墨緩緩睜開眼睛,燦然一笑:“抓住你了,再也跑不掉了!”


  笑笑看著他像星星一樣的笑容,心中一酸,淚水一粒粒地滾落下來,冰涼冰涼地直流到心裏。


  是不是你?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小墨,我可以縱容你的任性與自私,可是我怎麽可以縱容自己與一個殺人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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