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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前後腳

  姚翝匆匆離開衙門。


  其實早在鄭士尋他之前,他就已經察覺到了異樣。


  蘇妙真身上妖蛇現形的時候,天空中烏雲密集,份外詭異。


  雲層向北城方向匯聚,當時姚翝想起近來家中發生的種種詭異,便心生不妙之感,當即二話不說便調頭回家。


  半路遇到前來尋他的鄭士的時候,恰好聽到了古怪的嘶鳴,接著蛇影衝天而起。


  光天化日之下,妖邪現世!

  只是二人還來不及說話,便見城北一宅院中金芒閃現,接著出現一尊宛如小山般的儒聖人,宛如神祇,舉手投足間捉住妖蛇,將其殺死。


  「好像,好像是家中的方向……」


  鄭士望著遠處,滿臉驚惶的說了一句。


  「可能就是家裡!」姚翝想到了家中的妻女,心急如焚,見鄭士在此地,不由十分焦心:

  「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記得鄭士送他前往衙門之後,便隨即驅車回家,此時應該早在家中才對。


  這會兒出現在此處,分明是準備前往衙門尋他的。


  從時間算來,鄭士可能到家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又立即轉身來找他。


  再一細想先前的異像,姚翝的面色發白,死死咬緊了牙關,眼睛浮出紅血絲,表情都變得份外兇狠。


  「是老爺來了——」


  鄭士聽他一問,才終於從先前的異象之中驚醒回神,連忙說出自己出門的原因:

  「我回家的途中,恰好遇到了柳老爺。」


  姚翝一聽是岳父到來,頓時明白了鄭士出門的原因。


  他還沒開口,便聽到城中四處傳來的驚天呼聲,不少人口中喊著『儒聖人』,同時發了瘋一樣的往城北奔。


  照這架勢看來,城中百姓暴動,朝廷必會嚴令六城兵馬司的人戒嚴。


  他握了握拳,心中掙扎無比。


  就這片刻功夫,已經有大量人群往城北跑來,中途經過二人身側時,也沒有半分停留,彷彿對街中說話的二人視而不見,撞得鄭士一個踉蹌,『蹬蹬』後退數步才站穩。


  姚翝身上穿著官服,大慶朝百姓見官要跪,以往若是姚翝現身於鬧市之間,必會令人畏懼,可此時這些人卻早受了儒聖人刺激,哪裡還會顧及其他的。


  「大爺——」


  鄭士正欲說話間,遠處又有繁雜而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姚翝臉色陣青陣白,很快下了決心:


  「你先回去,幫我守著太太、小姐,替我吩咐大少爺,若有不對,立即去尋將軍府搬救兵。」


  家中柳氏雖說是女流之輩,但性情卻格外強硬。


  強硬也有強硬的好,關鍵時刻她能穩得住,不會因為家中缺少了男人而陷入六神無主的局面。


  這個時候越是亂,她越能將家裡安排得穩穩噹噹,絕不會讓他操心。


  他身為六城兵馬司指揮使,此時正是當值之際。


  若衙門之中沒事可做,偷溜回府也就算了。


  現在神都出現異像,先是現出妖邪,后又見儒聖人,城內外的百姓都看得一清二楚,恐怕早就已經受到了極大刺激。


  這個時候若是處理不好,可能會出大亂子,說不定會鬧出人命。


  相比起家中,城裡的安危更需要他回去兵馬司調值人手,盡量維持。


  鄭士與他相處多年,自然了解他的性格,聞聽此言,便應了一聲,連忙駕了馬車要往回趕。


  「等下。」


  見他即將要走,姚翝連忙把他喚住:


  「若有任何緊急情況,務必派人告知我。」


  鄭士點了點頭,眼見人越來越多,深怕自己回去被堵在半途,一抖韁繩,策馬往姚家奔去。


  此時城中已經亂了套。


  姚家的動靜瞞不過周圍的人,附近官員家中親屬、下人已經將整個姚家圍得水泄不通。


  近處趕來圍觀聖像的人索性跪在了姚家大門前,高呼『儒聖人』降臨。


  鄭士根本無法驅車回家,只得折中先尋了附近相熟的鄰居府中守門的小廝,將馬車暫時停靠在別人家中之後,才擠開人群,回了姚家裡。


  這樣的盛況之下,姚家的大門根本不敢開啟,外頭狂熱的人群想要參拜『神仙』,幾乎要擠破屋門。


  ……


  而溫家那邊,溫太太還在因先前的異景驚得心如鼓擂之時,就聽到了溫景隨前來,央求她備禮,說要去拜師的請求。


  「拜師?」


  急促的心跳聲使得她幾乎聽不清兒子說話的聲音,血液『汩汩』的流動,令她手足冰涼,頭都隱隱發暈。


  「對!」


  溫景隨點了點頭:

  「先前那天降異象之中,我感應到了召喚我的氣息。」


  他這句話說得玄之又玄,若是以往,可能溫太太壓根兒無法理解。


  可是今日更玄幻的事情都發生了,兒子要拜師這樣的事反倒顯得不那麼離奇。


  「只是顧相那邊——」


  溫太太有些猶豫。


  溫景隨讀的是由顧氏所辦的築山書院,他年少聰慧,很小的時候就展現出非凡的天賦,受到了顧相的讚揚。


  築山書院上下對他都十分照顧,默認他是顧相門生。


  若此時改換門庭,另擇先生,可能會得罪顧家人。


  「這是我命中注定傳道授業的老師,顧家只能將來再另行賠罪!」


  溫景隨毫不猶豫,答應了一聲。


  溫太太向來對兒子自豪且又信任,對他的話半點兒沒有懷疑。


  此時聽他如此一說,便又驚又喜。


  驚的是先前天降異象不知是何緣由,是何人所為,喜的是兒子果然不愧是年少時就被人稱讚為『文曲星下凡』,竟能在這樣的神異之事中,得到了傳承,可見溫家將來必會飛黃騰達,溫景隨未來成就定會十分驚人。


  她想到此處,點了點頭:


  「我令人先去尋那異象出自何處,再派人尋你父親歸來,同時我置辦厚禮,等他一歸家,我們便出門。」


  母子商議妥當之後,溫太太便尋了家中下人出門打聽消息。


  她原本還以為要費些功夫,哪知溫太太身邊的乳母孫嬤嬤一出門后,便見家門外的巷口處已經是人山人海。


  許多身穿儒士服的人混在人群之中,對著其中一個方向跪拜,高呼『儒聖人』。


  聲音震天,動靜鬧得極大,驚動了左鄰右捨出門左右觀望。


  一問之下,才知道那最初的金芒是出自姚家的。


  孫嬤嬤有些不可置信,卻牢記溫太太吩咐,又急趕回屋,與她說了異象可能來自姚家的時候,溫太太怔了一怔。


  「姚家?」


  她音量一下提高了些,變得有些尖銳:


  「怎麼會是姚家呢?姚家只是粗人!」


  情急之下,溫太太將內心的話脫口而出。


  「娘!」急趕而來的溫獻容還未進門,便聽到了母親的聲音,不由不快的喚了一聲。


  「娘!」溫景隨也還沒走,聞言喝了一句:

  「不要這樣說!」


  溫太太無心之言沒料到引來了一雙兒女反對。


  溫獻容也就罷了,她與姚若筠已經定親,女生外向,人還沒嫁出去,心卻已經偏到了姚家,聽不得她說姚家不好的話。


  可是溫景隨也這樣說的時候,溫太太心中便生出幾分隱秘的不快感覺。


  憑藉母親的本能,她察覺到了溫景隨的心思。


  但她失言在先,所以並沒有辯駁,可受了兒子責怪后,心中卻莫名不大舒服。


  「我就隨口說了一句,你們就這麼大反應。」


  她揉了揉胸口,擠出一絲笑意,淡淡的說了一句。


  事實上溫太太確實覺得孫嬤嬤可能打聽的消息不對,「姚家人口簡單,姚太太只生一兒兩女。」


  不是她瞧不起姚若筠,這個未來的女婿人品端正,性情也算溫和,與溫家知根知底,與她女兒倒是相配。


  可無論是學文、天賦,他都比不上溫景隨。


  先前出現的聖人之像,顯然不是一個普通學子可以召喚得出來的。


  除此之外,姚翝確實是個只會耍刀弄槍的習武之人,略通文墨,兩個女兒一個病歪歪的,一個則是還未定性,所以她聽聞孫嬤嬤話后,才會如此吃驚。


  「就是姚家!」就在這時,溫景隨突然開口,語氣篤定。


  見母親、妹妹都轉過了頭來,面露吃驚之色,他開口道:

  「是南昭柳並舟,柳先生!」


  他喜歡姚守寧,自確定自己心意之後,便將姚家親屬打聽得十分詳盡。


  溫獻容初時疑惑,但聽到『柳並舟』名字的時候,身體一震。


  因姚守寧先前打聽『應天書局』的緣故,她事後從大哥口中聽到過『柳並舟』的存在,此時聽他一說,頓時想了起來。


  「柳並舟?守寧的外祖父?那位曾與大儒張饒之,參與過『應天書局』的人?」


  吃驚之下,溫獻容喊了出來。


  但她話音一落,隨即想到姚守寧提醒過她,關於『應天書局』之事要保密的事,又連忙將嘴捂住。


  可惜為時已晚,溫太太等人已經聽了個分明,溫獻容的臉上露出懊悔之色。


  「柳並舟?大儒張饒之?」


  溫太太聽得雲里霧裡,只覺得受驚過度之後還未恢復的心跳又更急促了一些。


  她還沒明白其中緣由,可是張饒之的大名,但凡是個讀書人,就沒有不知道的。


  姚、溫兩家已經定了親事,還有意向親上加親,溫太太只知道柳氏出身書香門第,卻不知道柳氏的父親竟有如此能耐,與已故大儒張饒之竟有這樣親密的關係。


  正當溫太太陷入震驚無比的情緒中時,溫獻容卻想起了前幾日姚守寧前來溫家的時候,與兄妹二人提及過的事。


  她除了提到『應天書局』之外,還提到了這個世界有妖邪……


  誰知才過去短短几天時間,她說的話便果然應驗。


  溫獻容下意識的去看大哥,卻見他神色怔然,望向了門外,竟然像是有些出神的樣子。


  不知為何,她想到了姚守寧的提醒。


  當日姚守寧提醒她:讓兄妹二人定要小心,說她預感到溫家會出大事。


  那會兒溫獻容不以為意,但隨著妖邪現世,她便覺得姚守寧所說的話恐怕不是無的放矢。


  「大哥……」想到此處,溫獻容慌亂的轉頭,卻見大哥神色凝重,向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安心。


  這邊溫家母子三人正說著話,另一邊姚家中,正屋亂糟糟的,蛇妖出現之後,幾乎將房梁震裂,屋柱拍碎。


  她讓逢春先送了蘇妙真姐弟回屋歇著,等待大夫來臨,一面又親自盯著父親,逼他寫了好幾副大字。


  「您多寫一點,除了送去將軍府外,我也要掛些在屋裡。」


  「……」柳並舟無語。


  這個女兒性情實在過於極端,不信鬼神時,便半點兒不敬;一旦知道真有妖邪存在了,又膽顫心驚,過於提防小心。


  他只寫了兩幅,便收了筆。


  柳氏還在望著外面,等著曹嬤嬤回來,轉頭一見父親停筆,姚若筠便已經上前替他打水凈手,不由大急:

  「爹,您怎麼不寫了?」


  家中地方雖不大,但住的人卻不少。


  「婉寧、守寧房中要掛字畫避邪的,若筠也是您的親外孫呢,妙真姐弟那邊也需要,還有我們的房間,家中廚房、下人住的廂房——」


  她一一盤算,覺得柳並舟不寫十幅八幅都不夠分。


  「我在這裡,寫什麼字?」


  柳並舟搖了搖頭,洗手之後接過了姚若筠遞來的帕子擦手:

  「寫兩幅,守寧送去將軍府,作為禮物便成。」


  更何況蘇妙真身上的邪祟可未驅除乾淨,若送了字畫過去,到時反倒壞事。


  「可是……」


  柳氏正有些焦急間,便聽到外頭有腳步聲傳來。


  回來的是鄭士,他帶了滿身狼狽的曹嬤嬤,也向柳氏傳來了外間的消息。


  見儒聖人之像而來的學子已經跪滿了姚家大門,去請大夫的曹嬤嬤根本無法擠出去。


  請不了大夫,蘇妙真的傷勢便會受到耽擱,柳氏心急如焚,但也聽到了外頭的喊聲。


  那些聲音透過兩進院落,傳了進來,聲勢十分驚人。


  眼下的情況,大夫可能確實不好進門。


  她有些無奈,又怕外頭的人越來越多,到時女兒出行恐怕要受影響。


  正憂心忡忡之際,她正欲說服姚守寧先暫時留在家中,卻聽女兒說道:「我可以從廚房隔壁的圍牆處爬出去,借隔壁趙大人家的屋門離開此地。」


  「……」


  柳氏聞言,一臉吃驚,隱隱覺得姚守寧說這個建議時,語氣莫名有些熟悉。


  若是以往,她可能會喝斥姚守寧這樣的舉動太過出格,可此時想來,又覺得這樣的做法最為合適。


  她咬了咬牙,點頭道:

  「嬤嬤替我跑一趟,跟隔壁的趙大人商議一聲。」


  兩家是鄰居,趙家想必不會介意『借道』的行為。


  只是如此一來,要送將軍府的禮物可能不太容易搬取。


  此時也不是出門購置的好時機,心中正有些猶豫間,卻聽姚守寧道:


  「我先抱這兩幅字畫出門。」


  反正柳並舟今日滅妖之後便會名揚天下,他親筆所寫的字價值連城,縱然只送兩畫也不失禮。


  姚守寧見柳氏意動,又補了一句:

  「娘若覺得不夠,將來有時間再補就是。」


  她這樣一說,柳氏自然點頭答應。


  母女二人收拾了字畫,曹嬤嬤便回來了,說是與趙家已經說好了『借道』一事。


  趙大人那邊得知姚家發生的事,甚至已經搭好了梯子,姚守寧過來的時候,鄭士也備了木梯,自己先爬過去后,再接了她出行。


  目送女兒的身影翻出牆外之後,柳氏咬了咬牙,思索半晌,吩咐曹嬤嬤:


  「等此間事了之後,嬤嬤記得提醒我,請匠人來將這裡再築高一些,添些碎瓦、鐵釘上去。」


  「……是。」


  姚守寧這廂剛走,柳氏又聽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來者是守門的良才,他衣帽亂了,跑得很急,還未進內院的門,見到柳氏之後便喊:

  「太太,溫大人攜家人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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