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招供
隱蔽的房間裡面正在進行一些不宜描述的審訊活動，房間外面空曠寬敞的大廳里卻只有三個人正坐著喝茶。
冷颯捧著茶杯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這是一個面積相當大的大廳，但是整個大廳里都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平時顯然也沒什麼人來這裡顯得毫無人氣十分寂靜。
徐少鳴見狀笑道，「大少夫人，這裡是地下第五層，平時沒什麼人用一直空著，所以我們才臨時用來安置三小姐的。」
冷颯忍不住扭頭看了傅鳳城一眼，也就是說傅安言將會一個人被關在這個地方很長一段時間。除了送食物和生活必須品的人，她什麼人都見不到。不，或許她連送東西的人都見不到。
傅鳳城抬頭與她對視，輕聲道，「當年計劃設計這個地方的時候考慮得太過周全，倒是忘了有許多東西沒辦法一蹴而就，因此空出來了許多地方。夫人若是有興趣，可以在上面幾層逛逛。」
「這裡一共有幾層？」冷颯有些好奇地問道。
「六層。」傅鳳城道，「不過現在只有一到四層有人用，五六層都空著。」
冷颯挑眉道，「南六省本身就有各種研究機構，我剛剛看了一下大部分都跟這裡有重合。大少在這裡另起爐灶重新建立了一套，是要和傅督軍互別苗頭？督軍竟然也能容你？」
「外面那些只是給外人看的。」傅鳳城道，「即便是其他地方，也總會有一些不適合給外人看的東西，並不是南六省獨有的。當初老頭子自己也有這個打算，正好我回來了就讓我接手了而已，所以…這些也不能完全算是我個人的。」
冷颯點點頭表示明白了，誰都要藏一點不為外人所知的家底嘛。
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緊閉的房門，指了指問道，「他們兩個真的沒問題嗎？」
傅鳳城微微挑眉，似乎在問有什麼問題？
冷颯道，「不會把人給弄死了吧？」
傅鳳城遲疑了一下，他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思索了片刻才道，「他們會有分寸的，如果人死了，他們未來三年也別想拿到一分錢。」
冷颯點頭表示，這真是一個很有力的威脅。
半個小時后，緊閉的大門終於打開了，裡面不斷傳來傅安言恐懼的慘叫聲。冷颯不由眨了眨眼睛，那兩個人不會也對傅安言動手了吧？
扭頭去看徐少鳴，徐少鳴也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了，對冷颯無聲地道，「嚇得。」
兩個人從門裡走了出來，呂近塵走在前面心情愉悅滿臉笑容，走在他後面的莫里斯咬牙切齒滿臉的不甘。
呂近塵將一份文件甩到了三人跟前的桌上，高傲地拿下巴點了點，道：「喏，你要的東西。」
傅鳳城也不在意他的無禮，拿過來掃了一眼就遞給了旁邊的冷颯，「做得不錯，看來這次是你贏了？」
不等呂近塵得意，莫里斯就開口道，「要不是我的新葯擊潰了他的忍受能力，你才沒有那麼順利！你這就是、就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呂近塵輕哼一聲，「那你怎麼就沒碰到呢。」
「我又不是瞎貓……」莫里斯不爽地小聲嘟噥道。
呂近塵嘲諷地道，「是啊，所以你什麼都沒有，繼續努力吧年輕人。」
「……」冷颯忍不住抬頭看了兩人一眼，呂近塵一個看起來才二十七八的人叫一個一看就三十多了的人為年輕人？
呂近塵對上她的視線，揚眉道，「他長得老，我比他大。」當然可以叫他年輕人了。
冷颯有些驚訝，「呂先生貴庚？」
呂近塵輕咳了一聲道，「三十五，怎麼了？」
「呂先生，有空……不如咱們聊聊保養護膚的問題如何？」龍薄雲是不太好聊，但是呂近塵可以啊。
「……」
呂近塵得到傅鳳城研究經費翻倍的承諾之後，心滿意足地拉著還想要向傅大少推銷自己的專業服務換取研究經費的莫里斯走了。
冷颯三人重新回到那間臨時牢房裡，那年輕男子正縮在房間的一角渾身癱軟無力地簌簌發抖，而傅安言則在不停地敲擊著牢房的欄杆一邊叫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看到傅鳳城進來更是瞬間痛哭流涕，「大哥，我錯了！我錯了！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饒是冷颯也忍不住咋舌，那兩個人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
一般用藥的話，圍觀的人應該是不會感到太過恐懼的。畢竟遠沒有真正的行刑的時候皮開肉綻的視覺效果來得直觀，但是看傅安言這模樣明顯是快要被嚇瘋了啊。
「大哥，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知道錯了……」
傅鳳城並沒有理會傅安言的痛哭乞求，對站在旁邊的徐少鳴使了個眼色。徐少鳴立刻打開牢門進去，將縮在角落裡的年輕人拎了出來扔到了傅鳳城的跟前。
傅鳳城低頭問道，「你們的老闆，真的是沐澤郡王嗎？」
年輕人躺在地上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經被汗水浸濕了，整個人彷彿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臉色也蒼白如紙雙手十指上血跡斑斑，都是他自己在地上摳出來的，顯然剛才承受的痛苦真的已經超過了他所能忍受的極限。
這會兒不僅僅是心理防線崩潰，就連精神都已經面臨崩潰了。
年輕人有些艱難地搖了搖頭，傅鳳城微微挑眉，「那是誰？」
年輕人遲疑了一下，再次搖頭。
傅鳳城眯眼居高臨下地盯著他，那年輕人似乎反應有些遲鈍，停頓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傅鳳城這是對他的回答不滿意。
忍不住顫抖了一下，才有些艱難地開口道，「真的…不、不知道。我們…沒見過他……平時，都是跟蕭家聯繫的，我…只接到過…兩次他的命令。一次是…四年前，離開京城的時候，只聽到了他的聲音。還有一次…是去年，是他派人傳來的消息。」
「你們為什麼替他做事？」傅鳳城問道。
年輕人眼神有些恍惚，「我是孤兒…被他收養的，從小在…那裡長大的。」
「你們一起長大的有多少人？」
「很多……」
離開璐山回去的路上，冷颯坐在車裡一邊翻看著手裡的供詞眉頭鎖得更緊了。
傅鳳城見她這樣，伸手揉了揉她的眉心道，「怎麼了？別皺眉。」
冷颯道：「你不覺得…這很可怕嗎？」
傅鳳城沉默了片刻，點頭道，「確實。」
就算是傅家這樣雄踞南六省的土皇帝，也沒有從二十多年前就開始專門收養大批孤兒訓練成間諜投放到敵人的地盤上去。
二十多年前，那會兒各地督帥們地盤都還沒有完全形成呢，日子都過得朝不保夕，誰有功夫折騰這麼多？
「而且，你覺得…這人會只在南六省安插細作嗎？」冷颯問道。
傅鳳城搖頭，當然不可能。
只看之前衛長修暗中查他受傷的事情卻查到了龍家身上，之後好幾次更是矛頭直指龍家就知道了。對方不可能只在南六省有間諜，只怕在龍家的地盤甚至是別的地盤也不會少。
按照那年輕人的供述，當年單隻是跟他一起的人就不少。南六省經過這幾次的清洗哪怕還有沒被發現的間諜也必然不會多，而且身份很可能低到接觸不到什麼重要的事情。但人數也還遠遠不夠，那麼這些人到哪兒去了？
死了？改行做別的了？還是…被投放到別的地方了？
「先讓他把記得起來的人都招出來，然後再看吧。」傅鳳城道，「剩下那兩個，看來沒什麼用了，抓了。看看他們還能知道些什麼。」
徐少鳴點頭道，「是，大少，回去就辦。」
傅鳳城握著冷颯的手道，「不用擔心，回頭讓王誠派人去查查那個地方。」有具體的地方，總是能查出一些蛛絲馬跡的。
冷颯道，「我恐怕咱們查晚了，如果是我投放出一批間諜之後那個地方就該廢棄了。」
傅鳳城道：「就算如此，也還是會留下一些線索的。如果抓不到蜘蛛本身，那就撕掉他的網。」
三人剛回到家裡蘭靜就迎了上來，顯然是早早地就等在門口了。蘭靜看看四周小聲道，「大少夫人，出事兒了。」
冷颯有些驚訝，這一路進來他們也沒有碰到什麼人倒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怎麼了？」
等進了院門，蘭靜才鬆了口氣道，「大少夫人，剛剛督軍讓人把四姨太給帶走了。」
冷颯對這個事情並不意外，平靜地問道，「傅揚城和安妮呢？」
蘭靜指了指裡面，冷颯這才看到兩個孩子正坐在院子里。
傅安妮坐在鞦韆上，神情惶然無措。傅揚城站在旁邊小聲安慰著她，但是顯然傅揚城並不會安慰人，傅安妮怔怔地望著他眼淚反倒是流得更凶了。
冷颯低頭去看傅鳳城，傅鳳城皺了下眉頭道：「讓老五來書房見我。」
蘭靜點點頭，連忙過去轉達傅鳳城的意思了。
冷颯輕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四姨太是怎麼想的。」她沒跟四姨太打過交道，對她會有什麼下場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感覺，只是覺得這兩個孩子有些可憐。
傅鳳城道：「夫人不必替他們操心，該操心的是老頭子。」
冷颯無奈地笑道，「我能替他們操心什麼？算了，你還是去做你的事吧，我去跟安妮聊聊。」
冷颯走過去的時候正好傅揚城也起身往書房走去，看到冷颯走過來傅揚城停下了腳步，「大…大嫂。」
冷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笑容，「去吧，沒事的。」
傅揚城點點頭，「安妮麻煩大嫂了，謝謝你救了她。」
冷颯搖搖頭表示沒什麼，心中暗道傅揚城這小子不拽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嘛。
「大嫂……」傅安妮望著站在自己跟前的人，羞愧地低下頭了。
冷颯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道：「昨天你不肯告訴我，是害怕四姨太會有事？」
傅安妮紅著眼睛點了點頭，「對不起，明玥姐姐。」
冷颯嘆了口氣，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這鞦韆本就寬大，兩個人並肩坐著也綽綽有餘。
「她是你的親生母親，你想要保護她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沒什麼好抱歉的。」冷颯道。
傅安妮的眼睛更紅了，「可是……」
冷颯打斷了她的話，問道，「如果我失蹤了，你會告訴督軍和你大哥真相嗎？」
「會！」傅安妮堅定地道，「我…我會求她，如果她不肯…我會告訴爹和大哥的，我不能害人，也不能讓她害人……」
事實上昨晚傅安妮一晚上都沒有睡覺，回到傅家之後她就跟傅揚城一起去找了四姨太。
但是這兩個孩子從小就不受重視，在四姨太面前也沒什麼分量。吵了一架也沒什麼結果，若不是傅揚城攔著傅安妮差點挨了一耳光。
今天還沒等傅安妮想明白到底該怎麼辦，四姨太就已經被傅督軍派人帶走了。
冷颯伸手拍拍她的背心道，「這就對了，所以你並沒有做錯什麼，督軍和你大哥都不會怪你的。就算因為這樣讓她逃走了，也沒有人會怪你的。對別人來說，她是個無關緊要的人，但對你和傅揚城來說她是生了你們的人。孝順並不是什麼壞的品質，只是…不要愚孝，要分得清是非對錯。」
傅安妮認真地點頭表示將她的話聽進去，只是想到剛剛四姨太被帶走的一幕，傅安妮忍不住撲進冷颯懷中痛哭起來，「明玥姐姐，她為什麼要那樣！我知道她不喜歡我們，我沒有怪她啊
……她為什麼不能好好的……如果她過得不開心，我和揚揚長大了會照顧她孝順她的啊……」
冷颯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只能輕輕拍著傅安妮的背心安撫她。
上一代的糾葛距離她們太遠，也太複雜了，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弄清楚的。更不用說四姨太的事情只怕除了傅督軍誰也不明白吧？
書房裡，傅揚城站在書桌跟前沉默不語。
傅鳳城神色淡然地打量著他也沒有說話，於是兄弟倆就這麼一坐一站地沉默著。
直到外面傳來傅安妮的痛哭聲，傅揚城神色才有了變化，他掙扎了好一會兒彷彿終於下定了決心，咬牙道，「大哥。」傅鳳城沒有說話，只是劍眉微挑平靜地等待著他後面要說的話。
傅揚城咬牙道，「我不想上學了。」
傅鳳城對此並不意外，語氣平淡地問道，「為什麼？」
傅揚城咬了咬牙，有些惱怒地道，「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想念了不行嗎！」
「不念書了，你想做什麼？」傅鳳城並沒有因為他的語氣而有什麼變化，一邊把玩著手中的筆一邊問道。
傅揚城道：「我要去從軍，不行的話我就出去工作！」
書房裡又陷入了一片沉默，傅揚城有些焦躁地動了動身體。
他不喜歡跟傅鳳城說話，因為這個人真的很難溝通。一旦他不答話冷場起來，簡直會讓人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轉進去。
好一會兒才聽到傅鳳城道，「四姨太才剛被帶走結果是什麼都不知道，你就要輟學。是覺得傅家養不起孩子還是覺得老頭子會把你們趕出去？」
傅揚城有些惱羞成怒，「你少胡說！我…我只是……」
「那就別廢話。」傅鳳城道，「老頭子是不負責任，但還不至於連自己的兒女都容不下。他若是真這麼狠心，傅安言的墳頭都該長草了。」
「……」那是你親妹妹，你這樣說真的好嗎？
不過被傅鳳城這樣毫無感情起伏的語調一通嘲諷，傅揚城原本胸中積累的滿腔鬱氣和各種負面情緒卻都不由自主地消散一空了。
原本衝動的頭腦也瞬間清醒了起來，覺得自己剛剛站在傅鳳城跟前說這些話顯得太過幼稚可笑了。
傅揚城忍不住有些糾結地望著傅鳳城，他是有什麼毛病喜歡被虐被嘲諷嗎？
傅鳳城可不管他在想什麼，沉聲道：「滾回去上學，老二就算了，除此之外我不想看到傅家再出一個文盲。」
「……」在你眼中，二哥那樣能讀會寫會算賬的已經算是文盲了吧？再想到傅大少的求學經歷與成果，瞬間失去了反駁的動力。
行吧，你牛你說了算。
最後轉身離開前，傅揚城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大哥，我媽…會怎麼樣？」
傅鳳城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我不知道。」這確實不是他能管的事情，他也不想管。傅鳳城能管傅家的任何人和事，但他不會去管傅督軍那些姨太太的事情。不僅是身份和規矩都不合適，他也沒那麼閑。
傅揚城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