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無常鬼
殭屍是不可能有的。
這些人無疑都是活人,只是個個一動不動,神情緊張。
南宮仕和丁蠻牛伏下身子,隱在一片酸棗樹棵子後面,向前仔細觀察,慢慢看出了端倪。
坐在中間一塊巨大河卵石上的,是個身高體壯,一臉絡腮鬍子的精壯漢子,其他的人,都從四面圍著他,緊緊盯著他,有兩個人手裡攥著匕首,還有幾個人,手拿盒子槍,刀尖和槍口,都正對著中間那個絡腮鬍漢子。
原來,這是一個抓捕場面。
可是,既然四周那些人拿刀持槍,為什麼又不動手呢?
那個絡腮鬍漢子,端坐在卵石上,腳下放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形狀象是個西瓜,只是顏色黝黑,「瓜蒂」粗大。
他的右手,正按在那個圓東西上。
「地雷,」丁蠻牛小聲叫道。
八路軍或游擊隊的戰士,對於地雷這種武器,實在是太熟悉了。邊區山裡的秘密兵工廠,甚至是村裡的鐵匠爐,都能生產這種簡單而威力強大的爆炸物。相當長的時間裡,地雷幾乎是民兵或游擊隊的主要裝備。
怪不得。
魚市草棚里的局勢,分外微妙,好幾個人處於一種「互相克制」的態勢。四周的人似乎佔了上風,但只要絡腮鬍子一拔地雷引信,那大家就可能同時被炸成肉醬。
而中間被包圍的絡腮鬍子,刀槍環伺之下,也難於逃脫。
這就形成了一種尷尬局面,大家誰都不敢動,也沒辦法解開互相威脅的死結,就這樣,僵住了。
「嘿,這人有兩下子,」丁蠻牛誇獎的,無疑是中間的絡腮鬍漢子,他用手指點著說:「老南宮,我敢保證,周圍那幾個傢伙,不是偽軍,就是城裡西村的便衣隊,肯定是敵人。」
「嗯。老蠻牛,這事兒得管,準備戰鬥。」
「是。」
南宮仕和丁蠻牛一左一右,伏下身子,利用草棵樹叢掩護,悄悄向魚市上匍匐前進。
那幾個人正全神貫注地互相對恃,都沒注意他倆的行動。
中間那個手按地雷的絡腮鬍漢子,緊緊盯著面前一個留分頭的人,冷冷說道:「姓牛的月黑殺人,風高放火,大江大浪見得多了。活下來命是揀的,腦袋掉了只當睡覺。你們幾個賊瓜蛋子要想玩玩,老牛隨時奉陪,咱們都到閻王老子那裡喝一壺,姓牛的眨了眨眼,便算孬種。」
那分頭緊緊盯著絡腮鬍子的右手,惡狠狠地說:「牛半山,少拿大話唬人,乖乖放手,跟老子回鎮上,饒你一條命。」
「哈哈,」牛半山仰頭一笑,「回鎮上?做你娘的清秋大夢。老牛幾時受過別人挾制?你問問宋富貴這個王八蛋,他老爹當年是被誰掐斷了脖子?」
「牛半山……」分頭瞪著眼睛,一句話剛說了一半,突然間便咽了回去,他猛地發現魚市外面,草叢中有人影一閃,一隻黑洞洞的槍口,正在向自己瞄準。
「啊——」分頭驚叫一聲,趕緊扭轉右臂,掉轉手槍槍口。就在這時候,南宮仕手裡的王八盒子,已經打響了。
「叭,」子彈尖叫著飛過來,射進分頭的胸口。
因為王八盒子這種手槍,射程近,準確性差,因此必須爬到近距離內,才有命中把握。
這樣,南宮仕爬過草叢,越過溝坎,他肚皮貼著地面,越爬越近,直到爬到距離只有十米了,被分頭髮現,才在間不容髮間,果斷開槍射擊。
分頭胸膛中彈,一頭栽倒。
槍聲一響,魚市裡緊張僵持的局面,立刻被打亂了,好幾個持刀拿槍的人,一起扭過頭來。
「叭,叭,」南宮仕手裡的槍連續射擊。
「嗵,」丁蠻牛手裡的獨角龍也打響了。
魚市登時變成了戰場。
兩個人的突然襲擊,就象平靜無比的湖面,扔進一塊大石頭,一下子將湖水攪亂。
草棚子裡邊的人,接連被打倒了兩個,其餘的再也不顧得圍困牛半山,哇哇怪叫,舉起槍來向南宮仕和丁蠻牛射擊。
「叭叭叭,」「叭叭,」槍聲響成一連串。
就在這時候,那個手按地雷的牛半山,突然飛身躍起,象一隻黑色的大鳥,一個騰空飛腳,踢在旁邊敵人的後腦勺上,那人被踢得悶哼一聲,登時倒地暈去。
有兩個機靈的傢伙,將身子一縮,連滾帶爬,朝著河邊草叢裡逃竄過去。
有一個被獨角龍火槍射傷的傢伙,卧在地上慢慢爬動,牛半山手腕一翻,抻出一把尖刀來,「撲嗤」一下捅進他的後背,那傢伙慘叫一聲,兩手一揚,登時喪命。
「哈哈哈,」牛半山站住身形,手握尖刀,仰頭哈哈大笑。
魚市上,橫七豎八,倒了好幾具屍體。一場小小的戰鬥,很快便結束了,逃跑了兩個,剩下的全部喪生。
南宮仕和丁蠻牛直起身來,提著槍跑過去。
「兩位,是游擊隊吧?」牛半山高聲問道。
「是。」南宮仕一面回答,一面和丁蠻牛迅速打掃戰場,撿起敵人扔在地上的匕首槍支,和牛半山匆匆問了兩句,從他嘴裡得知,這幾個人,是千戶鎮宋富貴手下的貼身護衛隊。
宋富貴的官職,只是駐千戶鎮偽軍中隊長,但他是大財主家出身的公子哥,祖傳基業財大氣粗,搜羅一些地痞混混,給自己專門成立了便衣護衛,自稱為「短槍隊」。
牛半山的名頭,南宮仕和丁蠻牛都聽說過,這人是個江湖大盜出身,因為行蹤詭秘,外號叫「無常鬼」。以前靠殺人越貨過日子,日本鬼子侵華以後,他手下幾個「弟兄」被日本人打死了,因此挾仇報復,常常襲擊鬼子和漢奸,是西村憲兵隊懸賞緝拿的對象。
「快走,」南宮仕收拾完戰場,知道此地不可久留。
「兩位,跟我來。」牛半山大步流星,向河邊走去。
「牛老兄,你怎麼跟短槍隊幹上了?」南宮仕邊跑邊問。
「咳,我們兩家,是世仇,宋富貴的老爹,便是被我一刀抹了脖子,這回,趕巧了,短槍隊這群王八蛋,尋著了我的腳蹤,奶奶的,只好跟他們拼個魚死網破。」
三個人腳步匆匆,走到河邊。
一棵彎柳樹榦上,系著一隻小船。
牛半山從草叢裡抻出一隻船槳,解開小船,三人登上船頭,木槳一擺,小船漂漂游游,滑入河裡。
「叭,叭,」遠遠地,從鎮上的方向,傳來槍聲。
「是宋富貴的人,追過來了。」丁蠻牛說。
「哈哈,」牛半山一笑,「讓他慢慢追吧,奶奶的,下回不把宋富貴的脖子扭斷了,算我姓牛的孬種。」
河水汩汩奔流,小船順風順水,漂向下游。
盛夏暑熱,剛剛打了個小仗,幾個人都是滿頭滿身地汗,現在坐在船頭,帶著水氣的微風一吹,從里往外說不出的舒適。牛半山得意地說道:「今天你們救了我,大恩不言謝,不過,有件秘密事情,我得告訴你們。」
「哦?老牛,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