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清秋
第三百七十四章 清秋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景珏就不會再逼迫她,不等寧雨宣說話,轉而說道:「只是尋常問了些明城的情況,還有治水的事情罷了,你以為是什麼呢。」他低頭看她,眼前的這張臉,他最喜歡的便是那雙眼睛。
他的印象很深刻,數年前第一次相遇的那時候,就在崖底,那晚正是滿月,懸崖下面雖是一片陰翳,但他還是在從樹縫中落下的月色中,看見了她的一雙眼睛。明明是個小丫頭的模樣,卻有著那樣沉著的目光,與現在所看到的,一模一樣,多年時間過去,依舊未變。
他傾身過去,輕柔如羽毛的吻落在她的眼眸上,「宣兒,有些事情你不願意說,我便等到你願意說的時候。」
寧雨宣的心中情潮湧動,她抬眸,向來在別人面前冷漠的他,此刻神情溢滿了柔情似水,耗盡了兩生兩世,她何其有幸能遇見他。她將自己的臉埋在他溫熱胸膛處,「我可以告訴你一切,不過你要相信我。」
他和裴少炎的遭遇,在這裡說出來,是有多麼的驚世駭俗他知道。在此之前,即使是面對景珏,她也不敢多透露一個字。而現在.……她緩緩開口,「你還記得當初在幽城的時候,我拿出了火藥的配方嗎?」
感覺到她的心扉敞開,景珏雙臂抱著她更緊,喉嚨有些發乾,「我記得,在幽城那段時間,有了這個幫了很多忙,你繼續說。」
「其實火藥的配方,並不是我在古籍上看到的內容,而是我那個世界所擁有的,」她復抬頭,對上他墨眸,「阿珏,我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不,準確來說,是一個魂魄。」
饒是景珏想了許多的理由,卻在聽到這話的時候,也不由得一怔,神情僵硬起來,他的雙臂漸漸鬆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寧雨宣苦笑一聲,「你也沒辦法相信是不是,我本來是一個一千年以後的人,可是一次意外,我的魂魄與身體分離,魂魄沒能被帶去忘川,便遊離到了寧雨宣的身上,我小時候救你那次,便是我剛來到這裡的時候。」
說到這裡,景珏才鬆了一口氣,漸漸收了詫異震驚的神情,他的大掌覆在她的臉頰上,「我沒有不相信,來到我身邊的,只要一直都是你便夠了,」他眼中帶著憐惜,「宣兒,不管你是來自什麼地方,你現在就在這裡。」他之前為什麼緊張,是怕他又找錯了人。
蠟燭垂淚,快要燃盡了,火光微弱了許多,屋中的兩人也沒有在意。外面山林中鳥獸夜鳴,更顯靜謐。寧雨宣心下感動之餘,又繼續說道:「而我之所以幫裴少炎找佛骨舍利,是因為他也和我一樣,至於佛骨舍利,是慧來大師生前所說,它能幫助人回到原來的地方。」
景珏皺起了眉,「回到原來的地方?你想和裴少炎一起回到你的世界?」他的神色驟然一凜,如此問道。他不知道寧雨宣口中一千年以後的世界,是什麼模樣,會有火藥這類的東西。最在意的,也不過是她的去留。
見景珏已經相信了自己的話,後面的便好解釋了,她雙手扶著他的胳膊,笑著道:「你說什麼呢,你和孩子都在這裡,我怎麼會捨得走。只不過已經答應了裴少炎的事情,必然要幫他做到。」
聯繫到以前寧雨宣三番五次的去白雲寺找慧來大師,現在想起來竟是一陣后怕,還好她沒有動其他的心思,否則他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出來。
忽然之間,微弱的燭光也熄滅了,屋內滿室的黑暗,景珏心中突的一跳,慌忙就將寧雨宣抱進在懷中,喉嚨因為一直發乾,聲音有些沙啞,「好,既然是這樣,這件事我必然會做到。宣兒,我從前不信神佛,現在我卻覺得,一定是上天特意將你送到我的面前的,」否則,她怎麼會恰好在那晚遇見了受傷的自己,後來又陰差陽錯嫁給了自己。
這些年的兜兜轉轉,讓他不得不開始信這些原本以為是虛無的東西。
時間已經不早,兩人躺在了床上,都沒怎麼睡意了,已經適應了這樣的黑,寧雨宣頭靠在他的胸膛上,一隻手則握著他的手把玩著。
景珏不住地吻著她,嘴角、臉頰,亦或是鬢角、耳後,無關情慾,心中的滿滿的都是她,「那你與我說說,你那裡的地方,都是什麼模樣的。」
夜裡安靜,只能聽見呼嘯的風聲,屋內卻只有女子清朗如山間溪水潺潺的聲音,細細地說著叫人大開眼界的內容。她的醫術有一部分是來源於現代的技術,火藥也是根據以前看的一些四大發明之一,而裴少炎的則更好說了,他在現代就是一個擅長水利工程的人,治理淮水更是不在話下了。
清秋早晨的時候,四處大霧朦朧,如煙似紗,連不大的院內的高大樹木,都看不見頂端,鳥聲更顯幽靜,偶爾傳來下人清掃落葉的沙沙聲。這樣一個靜謐的早晨,若是沒有煩惱事堵在心頭,必定能一整天都是心情愉悅的。
紅杏打開門,正要出去的時候,才看見門邊站著男子,正是聞人秋,她動作一滯,隨後當做沒有看見的樣子,繼續朝前走去。
果不其然,那人又跟了過來。紅杏自認為是性子極有耐心的人,但對打發聞人秋這件事,她趕緊自己已經快到了憤怒的邊緣,她深吸一口氣,不斷勸著自己當做身後的人不存在。
霧氣瀰漫,眼前的景都是隨著步子的移動在變化,身後的步伐聲似乎是消失了,紅杏壓下心底的隱隱失落,轉頭看去,卻發現聞人秋並沒有離開,而是定定地站在她的身後,沒有面具,他俊朗的面孔帶著嚴肅神情,琥珀色眸子似泛著光,但也掩蓋不了他眼下的青色。
紅杏好性子地問道:「你跟了我一路,是有什麼事嗎?」
聞人秋一夜未睡,衣裳都被清晨的露水打濕,他想了許多,這些年的經歷,對寧雨宣的感情,對紅杏的感情,大概是內心清明了,他臉上雖有頹色,但目光如炬,「我知道你愛的人的周雲,但他已經不在了,你心裡不能總裝著一個死人,也該給我一個機會。」
他明知道周雲是自己的死穴,這會兒還要揭開她的傷疤,紅杏嘴唇抖動著,眼眶漸紅,「我看你是瘋了,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與你說清楚了,就算沒有周雲,我又為什麼要應了你,你別忘了,你愛的人不是我,我也不想當別人的替身。」
聞人秋上前幾步,抓住她手腕,怕她又不聽完自己的話就離開,他前所未有的理智,「或許我現在不愛你,但最起碼,我是喜歡你的,你也不厭惡我不是嗎?」否則依她這樣的性子,又怎麼會允許自己在她身邊待這麼久呢。
他說話頓了頓,嘴唇抿了抿,繼續道:「以前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們誰也沒有辦法改變,紅杏,我們沒必要跟一直跟不能改變的過去較勁,我想娶你,也想給你安穩的日子,希望你不要拒絕。」
那些都過去了嗎,紅杏心中漸漸染上悲涼,可眼前這個男人的話,又讓她多了幾分暖意,也許多年以後,每每想起這個男人,她都忘不了這個濃霧瀰漫的清秋早晨,世間所有一切都消失了,唯獨他,身上帶著寒意,口中說著願意娶她的話。
這是第一次,紅杏心中有了一些動搖,她眼神微閃,垂下頭去,回應道:「你讓我好好想一想吧。」
她的態度與之前判若兩人,聞人秋又豈能看不出來,他只覺自己等了大半夜是多麼的值得。他強忍著激動,還是忍不住上前幾步,握住了她的手,目光不自覺帶了些許柔情,「好,我等你給我回復。」
紅杏還是有些抗拒他的親近,想掙脫他的手,只是手還沒有收回來,就聽見身後的小徑有幾人的腳步聲,還有男子聲音。
只見裴少炎和謝昭庭二人從濃霧中顯現出來,兩人可謂是一丘之貉,都是滿臉的戲謔神情,定是將剛才兩人的說話聲全都聽了去。但兩人對紅杏和聞人秋都不熟悉,唯有裴少炎,只覺得眼前的男子有些眼熟。
紅杏性子再如何,終究是女子,受不了旁人這樣的嬉鬧,慌忙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臉頰即可染上了紅緋。
幾人都是點頭之後,便擦肩而過。此刻東邊已經有了些日光,濃霧變成了薄霧,視線也漸漸清朗起來。謝昭庭回頭又看了眼,已經不見那兩個人的身影了,心中不免覺得可惜,「哎呀,剛才那位姑娘我昨日過來就惦記上了,沒想到被這個人捷足先登。」
裴少炎嗤笑起來,這個人無論走到哪,本性還是改不了的,心中只有姑娘,「那女子我見過,似乎是宮裡的,你就別瞎惦記了,」他們這番來雲城,主要還是找景珏的,他又問謝昭庭,「此次你母親的事,你打算怎麼做?」
他們在明城的時候,就收到了臨都的消息,說景蘭長公主被安置去了金陵城,又在那邊設置了一處大宅子,給了謝昭庭侯爵之位,若他要卸去明城太守之職,即可便能去金陵城接下他的侯爵身份。
別人只覺得謝昭庭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只有熟悉他的裴少炎清楚,這人是在裝傻,誰都知道皇上現在想要拔除朝中老臣的權利,而謝昭庭作為長公主獨子,自然算在其列,他裝一裝傻,連著他的母親也被瞞了過去,而他也安然無恙到了明城,做一個瀟洒地方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