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探花
第三百零九章 探花
第三百零九章 探花
他們在山上沒有逗留太久,用了齋飯之後就下了山。春陽暖照,山間嵐氣散了些,上山的石階上多了不少前來上香的香客。這白雲山本就地方偏僻,只有近處的農戶才會來此,因此在看到貴氣的軟轎,和那個跟在轎子旁邊走著的男子時,站在旁邊讓著道,還不忘多瞅兩眼。想必這是臨都里來的人吧,也只有在臨都,才能見到這般渾身尊貴難擋的人。
他們回到臨都,並沒有立刻回宮中,好不容易丟下了雲月,景珏打算帶著寧雨宣在南雀街上轉轉,南雀街上依舊熱鬧繁華,摩肩接踵。恰又是科舉結束沒有多久,人更是比以往多了好些。
大多都是未出閣的女子頭戴錐帽,在南雀街上閑逛著,街上有一處閣子,名叫思賢閣,是大多數文人才子聚集之地。
景珏牽著寧雨宣的手下了馬車,來了一處茶樓二樓坐著,臨窗的位置,可以將街上的景緻一覽無餘。上好的武夷紅袍端了上來,寧雨宣輕抿著茶水,街對面似乎極其熱鬧,他們坐在這裡,都能聽見那裡傳來的喧囂,從大開的窗子中能看見一群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這就是傳聞中的思賢閣?」
瓊林宴結束沒有幾天,而在殿試之前,景珏就將此次科舉中難得的人才查了個清楚,「最南邊的那個圓領襕衫的男子,便是此次進士及第第一甲狀元,葉修文,」他又指了他旁邊一個藍色袍子的男子,「那位便是探花,是定國公裴家的長孫,裴少炎。」
寧雨宣看了過去,她知道這次三甲當中,只有兩位是官宦子弟。只見那個裴少炎一身湛藍色長衫,手執紙扇,斜眉入鬢,面若桃花,端的是一副狷狂風流模樣,當真是不愧探花這個美名,倒讓寧雨宣覺著,景珏是因為他那樣貌,給了一個探花郎,「他的才學如何?」
街上的柳樹碧玉垂絛,隨風搖曳好不自在。景珏將點心碟子往她那邊遞了遞,說道:「若只論才學,與葉修文是不相上下,但他終歸是名門子弟,見識領略比葉修文都要高上一籌。」
如此一來,寧雨宣也明白了,這個裴少炎,才該是真正的那位狀元。可惜了,景珏身為皇帝,想要制衡朝堂,也不得不壓著他們一把。
兩人坐在大開的窗邊,樣貌顯眼,那邊的葉修文和裴少炎也發現了他們,思賢閣中進了瓊林宴的只他們二人,對視一眼之後,便是不慌不忙地從眾人間抽了身,往這邊茶樓而來。
不一會兒兩人便上了二樓朝他們這邊而來。景珏裝作毫無察覺地徑自喝著茶,紅袍的葉片在澄黃的茶水中上下沉浮,就連寧雨宣,一時也不知道他賣著什麼關子。
葉修文是濱海城人氏,家中貧寒,身上的褐色襕衫被漿洗得都有些褪色,但他毫無羞赧之意,為人處事落落大方,進退有度,讓人頓時心生好感。而裴少炎是臨都中典型的富家子弟打扮,那張臉要叫多少女子都自愧不如了去。
兩人先是朝景珏行了禮,因顧忌著是在外面,只稱呼其為主子,又看見他旁邊的女子容貌昳麗,又大著肚子,定然是皇后無疑了,又恭敬地尊稱了聲「夫人」。
景珏見葉修文還是這身衣服,不免對其滿意,他這次科舉的意圖便是提出一批效忠於自己的人來,但是朝中有些老臣,最愛在科舉之後做些收門生的事情,他依舊清貧如洗,可見是知道自己的一顆忠心該向著誰的。
至於那裴少炎,他暫且不表態,畢竟他出身於武國公府,還要看武國公是如何想的。他應了一聲,問道:「你們不日便要入朝了,可都準備妥當了?」
葉修文先回答著,「勞煩主子掛懷,已經都準備妥當了。」
這葉修文,景珏賜給他的是正六品戶部侍中的官職,而裴少炎則是從五品的翰林院修編一職,乍一看都覺得是皇上偏心武國公府,一個探花的官職竟然高過了狀元,但知曉這其中門道的,都不由得唏噓,看樣子皇上是真的要打壓權貴了。
翰林院的官職再高,也不過是個修纂史書古籍的,而在六部當中,那才是手中有實權,可以做事的地方。見那裴少炎一直未出聲,景珏還以為他是因為官職一事心中有氣,抬頭去看,卻見那個模樣風流的探花郎正盯著寧雨宣看得出神呢。
景珏眼睛半眯著,眼神微凜,他索性靠著椅背,墨眸緊緊盯著裴少炎,他倒要看看,這個裴家長孫,是不是吃了豹子膽了。
那邊葉修文察覺到聖上身上的殺氣騰騰,當下顧不得什麼,就去扯了扯裴少炎的衣裳,對方才緩過神來,立即低了頭向皇上告罪,「在下只是看著夫人有些眼熟,還望主子恕罪,」他此時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怎麼就這樣失了儀態。
只不過,這皇后嫁入臨都多年,深入簡出,他這一次是第一次見,而在此之前,他也暗中查了不少這個寧皇后的資料。
景珏只笑了笑,眼底卻一絲笑意都不曾有,端了茶盞喝了一口茶,才道:「這次便罷了,下一次,我要問話的話,裴世子也別如此失了儀態才好。」
瞧,他說的多好聽,沒有提及他盯著寧雨宣看的事情,還尊稱他是裴世子,明明就是拿武國公府在要挾。寧雨宣本是在低著頭拈著點心吃,她剛才感受到了裴少炎的目光,只是沒有理睬,聽到景珏的話才抬起頭來,對旁邊站著的兩人道:「如今在外面,你們也不必拘禮。」
裴少炎這下是不敢再看她,但心中的好奇依然不減反增,她的一手醫術,她做出來的火藥,實在讓人驚奇不已。
景珏朝著小二招了招手,讓再續一壺茶上來,讓葉修文、裴少炎坐在了一邊,他從竹筒中拿了一根筷子,在茶盞中沾了水,在桌上畫著什麼,隨後問兩人,「你們覺得,我畫的這是什麼?」
兩人又是一眼對視,果真是要考考他們的,裴少炎率先開口道:「主子畫的,應該是馮國送來的明城與雲城兩地,還有淮水,」他停頓了一下,眉頭微蹙,又道:「我景國與馮國起先是以淮水為界,如今這淮水也落入了我們手中,主子是想……」他話未說全,但在座的明白他所要表達的意思。
景珏卻不表態,心知這裴少炎是故意藏拙的,如果他就這點子見識的話,只怕前三甲進士都得不上的。他緊接著看了一眼葉修文,示意他接著說。
好在茶樓這會兒生意冷清,二樓沒什麼人。葉修文看著景珏所畫的,窗邊清風吹著,水漬已經幹了些,他又拿了一根筷子給補上,才道:「在下覺得,主子並不想那樣做,去年的叛亂已經使得民聲載道,當下應該趁著太平時候,休養生息,再為日後做打算。」
他是要在戶部做事的,前些天已經去了戶部一趟,熟悉了一些事務,自然也知曉了去年叛亂消耗了國庫中多少銀兩,但皇上能提出明城雲城之事,想必是有開戰的打算的,可眼下不是什麼好時機。
裴少炎故作奉承,朝著葉修文拱手道:「在下實在不如葉兄啊。」
景珏目光在兩人身上逡視著,一眼就看出裴少炎臉上的假意,對此卻不做聲,不知道他的殿試之策又藏了多少。他看到寧雨宣面前的點心已經吃完了,叫小二又打包了一份,轉而對兩人道:「今日時間不足,等日後有了機會,我們在細細商談。」
這個「我們」一說出來,兩人都是誠惶誠恐的,如今的臨都中,若說有誰能摸的透這位主子的心思,想必除了皇后,再沒別人了。
等目送了景珏及寧雨宣離開之後,兩人皆是心中一松,頓時沒了樣子,癱軟著坐在椅子上,拿已經冷透了的茶灌著。葉修文想到剛才裴少炎望著皇后出神,推了推他的肩膀,問道:「你剛才是怎麼了?若不是皇上性子好了,只怕你就要倒了大霉。」
裴少炎只是搖了搖頭,「沒怎麼,只是覺得皇後有些眼熟而已,又怕是認錯了人,所以多看了幾眼。」不過想到景珏那樣的反應,他不覺得劫后重生,反而有些好笑。他武國公府的後人,侯世子,在聖上打壓權貴之時當了一個探花,皇上這是想將他們武國公府推上風口浪尖呢。
他轉頭看了眼葉修文,看樣子皇上是打算重用他了,而他待在那翰林院,不知要待個幾年啊。心中不由感慨萬千,這紈絝子弟,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如果他真的只是普通的紈絝的話,事情也就不會如此複雜了。
回宮的馬車上,逛了大半天的功夫,寧雨宣有些累了,更惱人的是小腿酸澀,還容易抽筋。景珏就彎著身子給她捏著腿,還一邊問著力道可適中。
這哪裡是皇后的做派,分明像是老祖宗。寧雨宣安然享受著,舒服的想要睡過去,介於半睡半醒之間,迷糊中問景珏道:「你說那裴少炎才學與葉修文相當,可我覺著,並不是如你所言啊。」
景珏聽到她的話,手中的動作不由得停了下來,寧雨宣立刻不自覺蹬了蹬腿,他又任勞任怨地彎下腰去,說道:「裴少炎這人心思太深,你若是見了他殿試的策論就會知曉,這樣的人,若是能為我所用,是最好不過了,若是不能,就叫他一輩子待在翰林院里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