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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暮光

  第三百零二章 暮光

  只見景珏墨眸微斂,食指又不住地敲擊著桌面,眾人皆不敢出聲擾了他,各個都屏氣凝神著。他們倒是都沒有寧雨宣來得穩重,她時而輕抿著茶,時而抬眸看看孟千機以及他帶來的手下,卻獨獨不去看景珏,好似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她都知道一般。


  暮光從西面照進了花廳中,在地面上灑下一層金輝,地面光滑反著光,刺的人有些眼疼,這是秋日裡僅剩的奪目的陽光了,景珏不自覺閉了會眼睛,章守義等人看到卻是心中一駭,想著皇上不會是這會兒犯病了吧?可他們見著坐在旁邊的寧雨宣,又不敢出聲詢問。


  好在沒一會景珏便睜了眼睛,還是漆黑如淵的那雙眸子,沒有變化,知曉他病情的人皆是一顆心落了地,隨後便聽見他對孟千機說道:「安王帶兵不遠千里前來,現在又是用人之際,朕豈有拒之門外的道理,便依安王所言,現在便擬詔。」


  西狄雖然地處西邊,大部分的國土都是沙漠戈壁,但那處盛產寶石之類,一年能納上來的歲貢不是一筆小數目,景珏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答應下來,實在叫人匪夷所思。


  孟千機及其屬下皆跪在地上,朝景珏行禮謝恩。


  如寧雨宣所猜的那樣,景珏對自己信任之人,從來不會吝嗇,他與孟千機相交已久,再加上了解西狄那邊的情況,西狄又眼巴巴地送來那麼多上好的糧草,這份雪中送炭的情誼,景珏不能不顧,因那點歲貢失去了大國風範。


  她目光掃了一眼眼底不忿的赫連邵和岑尤等將軍統領,開口道:「在戰亂時候,連幽城大軍都不顧金陵危機,死守在幽城不願出軍,但是西狄王卻派安王來送了糧草和兵馬,如今的情勢,孰輕孰重,孰遠孰近,你們心裡都沒有數嗎?」


  「可是西狄作為附屬國,送來這些本就是他們應該所為,再說那些東西,哪裡值得一半的歲貢?」岑尤依舊不服,心裡暗道這些西狄的蠻子跑過來湊什麼熱鬧,只怕會不會是別有用心,與那馮國是一樣的心思呢。


  「岑統領,」寧雨宣喚他,不是叫岑大哥,「那依你之言,幽城奉皇上詔令前來金陵,更是理所應當,可是他們寧願抗旨也不前來,所謂忠君愛國,他們如今所為,可做到了半分,」她的語氣有幾分冷意,轉頭又看向赫連邵,「赫連將軍,你可能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


  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赫連邵是一怔,隨後俯身道:「回皇後娘娘,卑職已能明白,」他抬起頭來,「卑職這就去帶隨安王一起安置前來的西狄將士和軍馬糧草。」


  岑尤只看著眼前情形,嘴巴張了又張,卻是一個字都沒有吐露出來,見著寧雨宣語氣凝重如此,她是用著皇后的身份壓著他呢。岑尤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隨後也拱手道:「既然有了安王的支持,那卑職現在去將安排好的布陣改一改。」


  其他將士也漸漸告退,景珏伸手握住寧雨宣的柔荑,墨眸中閃現點點柔意,感嘆道:「若你為敵方,巧舌善辯,胸有謀略,我必然要潰不成軍了。」


  那邊孟千機還帶著手下沒有離去,寧雨宣瞪了他一眼,就將手抽了回來,低聲罵道:「你只管胡說八道去吧。」


  景珏順著她的視線,看著一眼站在花廳中央的孟千機,對方一臉冷漠,一成不變的神色,叫景珏不由得心情大好,伸手攬著寧雨宣的腰,問著他道:「事情既然已經定下來了,安王長途跋涉必然辛苦了,還是先去休息吧,不知你們是要住在金陵驛館中,還是在這太守府?」


  孟千機那張白得滲人的臉上依舊沒什麼情緒,若是穿著他以往常穿的那件黑袍沒有遮臉,怕是要被人誤以為是黑無常,寧雨宣很是好奇,西狄日照十分強烈,他是怎麼生得這樣白的。


  他微微福身拱手,說道:「在下身為他國人,與皇上一起住在太守府,怕是不合適,就和西狄時辰一起住在驛館便可。」


  如願聽到這樣識識趣的答案,景珏甚為滿意,「既然安王已經有了決策,那朕也不好強人所難了,只是今晚在驛館的洗塵宴,安王就不要推辭了。」


  孟千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緊緊箍在寧雨宣腰上的那隻手,最後又低下頭說道:「皇上有旨,孟千機不敢不從。」說完這話,他便帶著一眾西狄官員離開了花廳,出了太守府。


  花廳中霎時間安靜了下來,夕陽在大理石地面上似鍍了一層金箔,看著耀眼極了,寧雨宣好生沒好氣地將景珏還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拽了下來,坐在一邊喝著茶,「你剛才是什麼意思,故意在孟千機面前裝?」


  景珏神情略帶傲倨,又坐在了寧雨宣的身側,不以為意道:「我哪有什麼意思?不過是照例詢問醫生罷了,如今他帶著兩萬兵馬和糧草來幫我,我自問剛才對他的態度是好得很,連著一半歲貢都免了去。」


  他說得越多,不過就是證明了他剛才的確有些心思,寧雨宣只覺得不知何時,他竟變得這般幼稚,剛才他在孟千機面前故意對自己親昵,說不是故意的,他寧雨宣的名字倒過來寫,「你要是對孟千機有什麼成見,現在就可以說出來。」


  景珏這才去看寧雨宣的臉,她神情嚴肅,這般神態倒是將景珏心中的怒激了起來,他不過是故意在孟千機面前對寧雨宣親近了些,就叫她這樣生氣嗎?他眼眸微眯著,說道:「不過是讓他住在驛館中,你為何又這樣氣惱?」


  看著這樣的景珏,寧雨宣心中嘆著氣,走到他的身後,伸手替他捏著他的太陽穴,力道適中,景珏舒服得閉上了眼睛,卻依舊是一聲不吭,她只好先開口說話,語氣卻是柔了下來,「真不知道你自己在嘔什麼氣,你要是有什麼想說的,直接就問我,自己憋著不難受嗎?」


  話說完,景珏就伸手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傳遞著自己手心的熱度,他轉頭看她,目光灼灼,「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心裡有你。」


  寧雨宣聞言,下意識地就去用另一隻手敲他的頭,「你怎麼又胡亂吃起醋來了?孟千機當初可是你帶出來的人。」


  景珏眼睛緊緊盯著她的臉,見她的確是不信的樣子,心中漸漸舒朗起來,靠著椅背,說道:「你若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你之前去東瀛,如果知道他也跟著一起去的,我就該也跟著你的,白白讓他隨著你待了五年之久。」


  他那煞有其事的模樣,真叫寧雨宣哭笑不得,她的手無意識地在景珏耳朵邊轉著,說道:「我本不欲帶他一起去的,但後來是聞人秋答應他跟著一起,這幾年在東瀛,他也幫了我們不少忙,你怎麼總是胡亂猜測別人的好心?」


  「好心?」景珏覺得被她碰過的耳朵有些熱,他冷哼了一聲,「那他還真是好心,連著這次不顧忌他王兄不參加戰亂的心思,也要派兵來支援金陵,無非就是看著你在這裡罷了,你還記得他的黑鷹嗎?就是聞人秋找他報的信,」說到這兩人,景珏又是一陣頭疼,好不容易走了一個難纏的聞人秋,又來了一個孟千機。


  寧雨宣將他的話漸漸聽了進去,有什麼東西似乎就隔著一層薄紗,就要出現在自己面前,她停止了亂想,最終還是向景珏妥協,她彎身將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那我以後不見他了,你可能滿意?」


  景珏壓制著想要上揚的嘴角,臉上佯裝冷靜鎮定,輕輕咳了一聲,說道:「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不是我逼你的。」


  那地面上的金箔顏色漸漸淡去,只剩下天邊的淡黃色雲彩,悠閑飄浮著。寧雨宣將他的反應都看在眼裡,不由得一笑,抽回自己的手又捏著他的肩膀,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凝眉問他,「我怎麼覺著你這幾天瘦了許多。」


  因為施針帶來的一系列併發症,他現在還能好好地坐在這裡,都已經是奇迹了,景珏想到了自己體內的毒素,剛才與寧雨宣相處的那股暖意漸漸涼了下來,他閉著眼睛,任由她給自己捏著肩膀,「這些天軍營中事務多,等回到了臨都,會養回來的。」


  想他這些天都是早起晚歸的,寧雨宣心中也是心疼,可眼下,她也不能做些什麼來幫他,又怕之前被擄走的事情又覆轍,更是不敢妄動,她想了想,最終說道:「以後每日,我都親自做了菜讓人給你送過去,你也別跟他們一起吃了。」


  能吃到寧雨宣的飯菜,景珏自是求之不得,他睜了眼睛,剛想要轉頭看她憐惜的神情,卻忽然心底一愣,隨後低著頭笑道:「偶爾做做便可,也別累著自己。」


  寧雨宣腦海中想著該做些葯膳給他補補,如今秋季氣候乾燥,該吃些滋補的東西,並未察覺到景珏的異樣,她又低頭去問,「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待會就去給你做?」


  等了許久,一直都沒等到景珏的回答,她的手推了推他,「阿珏?」


  景珏卻始終低著頭,感受到她的動作,又閉著眼靠在椅背上,「我有些乏了,先在這裡歇一下,你去看看雲月在哪,我剛剛好像看見府里的下人帶著她出門了。」


  寧雨宣立即被景珏後面的話吸引,心中一驚,這段時間景珏一直沒讓他們出過門,就是怕遇到危險,她匆忙邁著步子要出去,「那你先好好歇著,我去讓人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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