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靜姝
第二百四十五章 靜姝
燈火通明,大殿中央的美人更是如煙似霧,梨渦淺笑,端莊大方,不見絲毫膽怯,就等著景珏的應答,明眸善睞中帶著光彩,似乎是篤定了他會點頭。
景珏手指摩挲著杯沿,他知道寧雨宣在看著自己,嘴角勾著笑,帶著嘲諷,看向下面的李靜姝,說道:「既然李小姐有意助興,那就請吧。」
不過片刻功夫,原本奏著纏綿的靡靡之音的絲竹,剎那間換成了慷慨激昂的鼓樂,又有琵琶帶出一絲柔意,李靜姝手握一柄長劍,時如驚鴻,時如游龍,手挽劍花,足尖輕點,身姿輕盈如飛燕,出劍之時卻帶著剛毅,想不到她這般柔弱女子,也能舞出這般沙場蕭肅。
最後鼓樂驟歇,李靜姝最後以挽劍飛天的姿態停止在大殿中央,眾人從她的舞中緩過神來,就連寧雨宣也忍不住拍手叫好,臨都第一舞,當之無愧。
面對眾人稱讚,李靜姝也是不驕不躁,向帝后兩位拜了禮,便握劍退下。
不一會兒李信便走了上來,年紀大了,眉發皆白,顫巍著步子行禮,說道:「微臣這個孫女實在是頑劣,只希望沒能污了皇上和皇後娘娘的眼睛。」
景珏也不笑,李靜姝起舞的時候,他看似是在看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哪裡,面對李信的話,他只是淡淡說道:「李太傅謙虛了,令千金舞藝超群,只是不知道,李小姐如今可有婚配了?」
李信是以前教導景鴻和景珏二人的太傅,從以前兄弟二人幼時,他就看出來這景珏骨子裡是個什麼樣的人,聽到他問婚配的事,下意識便覺得景珏是想讓自己孫女進宮,剛才李靜姝要上來,本就沒有經過他的應允,若說已有婚配的話,那她剛剛表演劍舞便是不合時宜了。
他只得低頭答道:「回皇上,小女尚未婚配。」
景珏輕笑一聲,就在李信想要說些什麼拒絕的話來,就聽見景珏說道:「李太傅年紀已大,還是去坐著吧,太傅是朕的老師,若是讓有些有心人知道了,還以為是朕不尊師重道呢。」
如果景珏是想要拉攏李信的話,景元陽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李家只是看著家世顯赫,若是有儲君的話,他的話還能起些作用,只是景珏剛剛登基,膝下無子,李信便只是一位老學究了。不過……景元陽目光又落在女眷那邊,李靜姝坐在其中十分顯眼,如珠似玉般的美人兒,他笑了笑,若是給了景珏,豈不是可惜。
李靜姝剛才下來,身上因為跳舞出了一層汗,讓宮女帶著去換了件衣衫過來,她的幾位手帕交都上前與她談笑,她自然也是笑著回應,只是覺得似乎是有什麼人在一直盯著自己,她順著感覺轉頭看去,就看見景元陽那噁心至極的眼神,如看待一個獵物一樣緊緊鎖著她,她柳眉微蹙著,又轉了回來。
寧雨宣一直是一言不發,眼前的酒樽中盛著的是酸甜的橙汁,心中漸漸釋懷,他早就該納妃了,李靜姝本就是個不錯的人選,她也是知道的,親手將她的名字寫在了名冊上,她又有什麼資格來拈酸吃醋。
又有幾位貴女上前來,或彈琴,或作畫的,唯獨沒有跳舞的,但後面的也都是平平無奇。
月上中天,宴會漸漸散去,眾臣皆酣。景珏同寧雨宣同坐了好幾個時辰,卻連一句交談也沒有,直到這個時候,景珏才對她說了句,「夜色已經深了,今日就留在宮中,明日再回王府吧。」不等寧雨宣說出話來,他轉身就跨步離開,俞長喜朝著寧雨宣福了福身,也隨他離去,自有安排了宮婢留在她身邊。
寧雨宣垂眸不語,有些像被拋棄了似的,宮燈中蠟燭燃盡,大殿之上光線變得暗了,四周冷冷清清,剛才那番熱鬧的景象好似從虛幻之中消失了,徒留殘羹冷炙。她嘆息一聲,後面的楚楚過來攙著她,「等明日再回去吧。」
楚楚只覺得這兩人差不多是走到了盡頭,胸腔中也滿是澀意,只是不敢讓寧雨宣瞧出來,怕她難過,「誒,那我找個小黃門去王府報信去,跟福伯沈公子他們說一聲。」
乾坤殿的被褥上是那個人的氣息,洗漱之後,她穿著白色褻衣躺著,但被子中卻是,冷的,在這夜色如涼水中,她感受不到一點的溫度,但她還是很快就入了睡。
夏季的時候天亮的早,天才微微亮,就連宮人們都還沒起,只留昏昏欲睡守門的小太監,景珏眉眼中帶著血絲,雙眸通紅,一看就是熬夜所致,乾坤殿門外守著的小太監早已靠著門欄睡得正香,他皺了皺眉,踏進殿中。
寢殿中什麼熏香也沒有,以至於景珏第一個呼吸便感受到了寧雨宣身上的檀香與冷香交雜的氣味,心中瞬間蓄滿了水汽,像是野外被露水打濕的野草,他放輕了步子走過去,眼睛早已適應了室內的昏暗。
她正側卧著,面朝著外面,身子隨著綿長的呼吸起伏,眼底有些青色,大概是晚上有些熱了,她沒有蓋薄毯。景珏忍不住伸出手,撫摸著她光潔的面龐,都說懷孕的女子會變得憔悴,她倒是憔悴了好些,但容貌依舊清麗。
興許是娘親睡了,但肚子里的孩子卻醒了,景珏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肚子有些動靜,倏地他就笑了,發自內心,毫無束縛,他碰了碰寧雨宣的肚子,恰巧肚子里的那位也翻了個身,他的心瞬間就被什麼填滿了,滿滿當當的,如蜜似糖。
可能是肚子里的動靜擾得寧雨宣無法安睡,睡夢中的她翻了個身,卻驚得景珏慌忙收回了手,似乎是怕寧雨宣發現自己,他沒有回頭,疾步離開了寢殿。
楚楚這天起了個大早,宮裡的食材豐富一些,她準備做些寧雨宣最近想吃的幾樣點心來,接過剛出自己住的屋子,迎面便撞見了剛從寧雨宣屋子裡出來的景珏,她睜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皇上……唔……」
景珏黑著臉,哪裡想到會撞見她,怕弄醒了寧雨宣,他動作迅速地捂住了楚楚的嘴巴,「吵什麼吵?就不怕將娘娘吵醒了嗎?」
楚楚這個時候只有眼珠子能動彈,她眼睛眨了眨,表示自己不會再大呼小叫了,景珏將信將疑,放開了她。楚楚立即後退幾步離他遠了些,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皇上怎麼這個時候從娘娘的房間里出來?」
景珏眉頭緊皺著,寧雨宣的這個小丫鬟,從來就沒有長進過,「朕從哪裡來,難道還要想你彙報嗎?」見楚楚垂頭,嘴唇囁嚅,好像是在小聲嘀咕著什麼,他眉心又深了一分,又說道:「朕今天早上來過的事情,不準說出去。」
楚楚本來就怕他,此時景珏又是沉著臉,她渾身一個機靈哆嗦著,立即伏首道:「是是是,奴婢遵命,絕對不會告訴皇後娘娘的,您就放心。」
景珏剛才也沒刻意說不告訴寧雨宣的,誰知道這個丫頭這個時候聰明起來了,景珏有些薄怒,卻知道再解釋也是欲蓋彌彰,甩了袖子便闊步離開了乾坤殿。
寧雨宣在宮中用了晚膳,俞長喜不知為何一直在乾坤殿,勸說著寧雨宣留在宮裡,「娘娘,您如今是後宮之主,一直住在宮外怕是不合禮儀的,而且小公主馬上就要出生了,就算為了小公主著想,您就搬回宮吧。」
寧雨宣吃著早上楚楚用心準備的早膳,是她嘴饞了許久的雪蓮羹,卻因為俞長喜的到來沒了什麼胃口,雪蓮性寒,她也不敢多吃,吃了幾口便放下碗勺,目光冷然看著俞長喜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說道:「我住在宮外,就是景珏都不反對,你又憑什麼勸我留在宮裡。」
說罷,她冷笑了一聲,繼續道:「我怕這宮裡,有人心存不軌,萬一在我的膳食中下毒,我和孩子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俞長喜臉色霎的變白,寧雨宣這就是在影射他給慶帝下毒的那件事,他在宮中做總管這麼多年,除了皇上,還沒有人會這麼對他說話,莫不是對他禮讓幾分,隨後,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皇後娘娘這是哪裡的話,這後宮之中誰敢胡來,既然娘娘不願意回宮,那老奴就不惹娘娘生氣了,這就告退。」
寧雨宣冷眼看著俞長喜離開乾坤殿,自從知道俞長喜是景珏的人之後,她就知道俞長喜不會像他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他在深宮之中安然無恙做了這麼多年的總管,必有其城府。
楚楚也對這俞長喜沒有什麼好印象,同樣是老者,福伯就比他和藹可親得多,只是……「娘娘,您剛才將這俞公公惹惱了,他會不會做出什麼事來報復呀?」
寧雨宣並不擔心這種事情的發生,他既然是景珏的人,就知道該做什麼,就算她可能在景珏心中沒了什麼分量,但她還懷著景珏的孩子。想到這裡,寧雨宣不由得自嘲,她如今,也淪落到依靠孩子的這一地步,她愛憐地手撫過自己的腹部,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