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破綻
第二百四十二章 破綻
上一次是「以後都不會」,這一次是「如你所願」,寧雨宣才發現,景珏近日說話總能惹得她心中抽痛著,她的指甲又掐著掌心的肉,只有掌心的痛遮了心裡的痛,面上還能繼續裝作無動於衷的模樣。
寧雨宣沒有離開,而是說道:「我這次來不只是這一件事,我是想向皇上討要一份旨意。」
興許是心徹底的冷了,景珏沒能指望她有什麼與他有關的事情要說,他冷笑著,靠在龍椅後面,彷彿就等著看她的笑話,「朕還以為皇後有天大的本事呢,沒想到也還有要向朕討要旨意的這一天,你且說說是什麼事。」
寧雨宣強壓著內心的不適,「我想將江雲荷接回景王府來住。」
「不準。」寧雨宣話音剛落,景珏沒有多想便拋出這兩個字,他執起硃砂筆準備批閱奏章,不打算再同寧雨宣多說什麼。
他連想都沒想,便直接否決,分明是與她賭氣的意思。如果不是因為她還沒有直接從赫連邵那裡帶人出來,她又何必親自來求景珏,「你知道赫連邵對雲荷做了什麼嗎?他給江雲荷下了噬魂草,我還怎麼放心將雲荷交給他?」
景珏抬眸看她,冷聲問道:「那朕問你,你又是站在什麼角度來向朕求這份旨意的?當初要讓她出宮,住在赫連府你也是知道的,你有什麼資格來不放心?寧雨宣,朕真是好奇,你怎麼總是有那麼多的精力來關心別人的事情,」她的精力,從來都沒有放在自己身上過。
面前的人面色有些蒼白,景珏只覺得自己的話說得重了,卻不想再多說,「朕說過不準就是不準,沒有其他的事,你就先回王府吧。」
寧雨宣的心口忽然疼得厲害起來,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緊抓著,差點喘不上氣,眼前的視線也漸漸扭曲模糊起來,幸好景珏即使發現她的異樣,在寧雨宣倒地之前及時地抱住了她。
而寧雨宣在視線完全消失之前,看到的便是景珏一直都冷著的那張臉上都是擔憂,薄唇微動著,似乎在叫著,「宣兒!宣兒!」
腦海中混沌一片,身體中彷彿有什麼在逐漸消失一般,她想伸手拚命去抓住,卻怎麼也抓不住,忽然手上傳來一陣灼熱的觸感,驚得她立即清醒了了過來。她一睜眼,看到的就是景珏的那雙恍若深淵的眼睛。
景珏見她終於醒了過來,一顆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之前兩人冷若冰霜的關係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他吻著她冰涼的手指,「你總算是醒過來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寧雨宣支起身子坐了起來,感受到隨身攜帶的那串沉香木珠的觸感,她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腹部,還好孩子還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覺得渾身無力,十分難受,她揉了揉額頭,「還有一些頭疼,我這是怎麼了?」她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是在乾坤殿的寢殿中,屋子中燃著她比較喜歡的茉莉香,極為清香。
景珏的墨眸中含著以往的點點溫柔愛意,但說出的話卻絲毫不留情,「那個沈念白留在王府里給你調養身體,卻不想將你的身體調養成了這樣,朕定然不會輕易饒了他。」
寧雨宣慌忙抓住他的手,「別,沈念白已經幫了我很多的忙了,如果不是他的話,我怕自己早就撐不過去了,這跟沈念白沒有關係。」
見她為沈念白澄清,語氣中還帶著少見的著急,景珏的眸子不由得沉了沉,「你放心,只要你還沒事,朕便不會拿他如何的,」話里的意思便是,如果寧雨宣出了什麼意外,他不管那沈念白究竟是沈念白還是聞人秋,他都會要他給他的宣兒陪葬。
寧雨宣半靠在床榻邊,過了片刻,腦子中的暈眩感才好了一些,景珏還守在床邊,她這個時候想起之前在御書房的時候,他冷漠的模樣,將手從他掌中抽了出來,「你政務繁忙,不必一直待在我這邊,我等身子恢復了就立即回王府去。」
現在已經是午後了,她暈了有兩個時辰的時間,期間景珏特意將沈念白從景王府又帶回宮裡來了,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到「沈念白」的破綻,猜出了他的真實身份來。
只是之前寧雨宣暈厥的模樣還依稀浮現在眼前,那種失去的感覺讓他心口窒息,不願意再感受一遍,「那些朝政都沒有你重要,宣兒,」他拉著她纖弱的手,捂住自己的臉,聲音有些沙啞,「宣兒,我們再也不吵了好嗎?」
有一些濕意沾染到手上,寧雨宣心頭一震,有些不敢相信,那是景珏的淚嗎?可兩人之間的矛盾,並不是景珏簡單的一句話就能消失的,她已經為他退守了很多步,再往後退的話,便是無底深淵了。她看向他的目光中帶著憐惜,「你是知道我的,我喜歡皇宮給我的束縛。」
景珏曾對自己說過,可能失望的次數多了,便會徹底放下,他再次抬起頭來,只能看到眼睛有些猩紅的顏色,「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決定了嗎?」決定要一直固執己見,站在他的對立面了嗎?
寧雨宣喉嚨里彷彿有什麼堵著,讓她無法說出話來,她點了點頭,不敢去看景珏的神情,便撇過了頭去,視線落在玫粉色的綉百子的被褥上。
屋子中瀰漫著清淡素雅的茉莉香,而寧雨宣只聞得到身邊人身上的濃郁的龍涎香,感受到他放開了自己的手,緩緩站了起來,「好,你先在這裡修養好身子,等好些了再出宮去。」不等寧雨宣再說什麼,他似乎是著急離開,疾步走出了寢殿。
寧雨宣沒有在乾坤殿內多留,之前的昏厥不像是體寒發作,她估計是因為這幾日沒有休息好的緣故,所以只待了一會便離開了,馬車一直就在大殿門外停著,見她一出來,旁邊的宮女便扶著她上了馬車。
秦風這次不在,駕馬車的是御林軍的統領賀光,馬車內聞人秋似乎也是一直在等候著,見她上來,笑著說道:「我以為你這次就會留在宮裡,不回王府了。」
寧雨宣輕輕搖頭,「我今日進宮不是為了回來,只是有些事情罷了,」不想再說有關於景珏的話題,她問聞人秋,「今日是你給我診的脈嗎?景珏他沒有發現什麼吧?」現在回想起來,之前景珏說到「沈念白」的時候,話里總有一種別的意味。
這次真的是被寧雨宣猜中了,聞人秋聽到寧雨宣在宮中暈倒的消息,當時便驚慌失措,進到乾坤殿內之後,竟然不顧景珏還在場,喚了一聲寧雨宣「小宣兒」,要說這世上誰會這樣叫寧雨宣,除了千面鬼人還會有誰,到底是瞞不過向來機警的景珏的。
「今日在乾坤殿的時候,不小心露出了破綻,叫景珏看穿了我的身份,」他毫不在意地擺擺手,繼續道:「沒什麼關係,他一來沒有將我如何,二來也也還讓我繼續留在這裡,也算他還知趣。」他心底卻忍不住感嘆,想他堂堂的千面鬼人,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術,竟然就栽在了今天這個跟頭上。
景珏如果是這樣的態度的話,那日後也不必再繼續提心弔膽了,「那你要將人皮面具揭下來嗎?」
聞人秋故作苦惱的姿態,「還是不了,就這個模樣挺好的,我怕我原來的面貌太過英俊,俘獲了王府里一眾小丫鬟的芳心的話,那就是懷璧之罪了,阿彌陀佛,這種罪過實在太大了。」
他特意逗自己笑,寧雨宣便很給面子的淡淡一笑,心裡又在想著江雲荷的事情。她如果直接去將軍府要人的話,赫連邵肯定是不會放手的,但是她又沒有討要到景珏的旨意,難道就要眼睜睜看著江雲荷變得這般模樣嗎?
而此時的將軍府附近,一個單獨的小院子里,自上次爹娘派人將她丟出去之後,他便將江雲荷安置在這個偏僻的別院。赫連邵剛從城南那邊巡視了一圈,就立刻快馬加鞭趕了回來,將準備好的噬魂草放在了江雲荷平時喝的湯藥中,等熬好了之後,便端進屋子裡。
而屋子裡的江雲荷,正手拿著針線,一針一針地學習著刺繡,連手上扎了數個針孔也不自知,心裡只想著要做一個最好看的荷包送給她的阿邵,她上次就看見身邊的一個丫鬟在綉荷包,說要送給阿邵來著的。
赫連邵見到她手上的傷之後,一陣心疼,慌忙將手中的葯碗放下,制止了她的動作,說話間帶著惱意,「你這是在做什麼?手紮成了這樣怎麼還在刺繡?」
這個時候的江雲荷最怕見到赫連邵生氣,她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嘴中嘟囔著說道:「我會刺繡的,我以前刺繡可厲害了,就連……」就連什麼,江雲荷仔細想著,卻覺得腦子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赫連邵輕撫著她的臉,他知道這是噬魂草的功效,很多以前的事情她都不記得了,不記得最好,最好她只記得自己一個人,他從來。沒有後悔過給江雲荷服用噬魂草,比起看到她整日抱著枕頭給自己看她和景鴻的孩子,他寧願她變成一個傻子,只有自己的一個傻子。
他端起放在一邊的葯碗,「雲荷想刺繡的話,待會再去刺繡如何?先將葯喝了,等喝完了葯,雲荷刺繡就厲害了。」
已經痴傻如斯的江雲荷,自然不會知道那葯碗里有著什麼,只知道要乖乖聽阿邵的話,她很是自覺地端過葯碗,任憑苦澀的葯流進喉嚨,眉頭也不皺一下,喝完將葯碗丟在一邊,便開始拽著赫連邵的胳膊,「阿邵,我想放風箏,你帶我放風箏去。」
外面午後的陽光正烈,一絲風都沒有,赫連邵卻安撫著她,說道:「雲荷別急,待會我就去陪你放風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