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生骨
第二百一十章 生骨
聞人秋低著頭,眸子凝視在自己的膝蓋上,就在寧雨宣以為他正難過的時候,他忽而抬起頭來,臉上帶著寧雨宣熟悉的那抹放蕩不羈的笑容,他嬉笑著,「有什麼好說服的,只不過是去年的時候,莫瀟湘被別人抓了去,我去救他,結果自己也栽了進去。」
他故作無奈,指了指自己的腿,「也就變成了如今的這幅樣子了,你就不必為我擔憂了,你也該知道我師傅是何許人也,聖手醫仙,用不了多久他便能將我治好,」說完他又刻意開著寧雨宣的玩笑,「當初我讓你跟我去南疆拜他為師,只是可惜沒這機會,不然我就讓你幫我治腿傷了。」
看著聞人秋裝作一派輕鬆的樣子,寧雨宣實在是笑不出來,他不相信,聞人秋的腿上會是這麼簡單的事,她唇瓣緊抿著,周遭沉默,沒人說話,氣氛有些尷尬,籠罩著點點憂緒。
她終於開口:「聞人秋……」那雙夢裡總是能看到的清麗的眸子,此時真的就在他眼前注視著他,「聞人秋,我想知道的不只是這些,你離開青石鎮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你的師傅就算有天大的本事,能治的好你的腿上,但他現在也不在這裡……」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寧雨宣深深的呼吸了幾下,語氣里都是滿心無力,「聞人秋,我是將你當成摯友的,你若是連我也瞞著我的話,我……」她要如何,她自己也說不出來,但不論如何,她都想要知道孟千機口中所說的真相。
見聞人秋一直不願意告訴寧雨宣事情的始末,不過是不希望寧雨宣因為他的事情而產生愧疚,索性他替聞人秋說了出來,「將莫瀟湘抓去的人,是景鴻。」
那個人名一說出口,寧雨宣恍然一下子全明白了過來,景鴻為什麼會抓他們,無非是自己為了幫自己離開景王府的時候,他們冒充了景鴻的暗衛,她看向聞人秋,他臉上偽裝的笑容在孟千機說出了事情之後,也消失不見。
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立即轉頭問孟千機:「景珏……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孟千機點頭,將一切說了出來,「是你已經回了幽城的時候發生的事情,那個時候千機閣還在他的手上,為了怕你知道,所以一直將這件事情壓著,如今你已經回了臨都,總是要知道這件事情的。」
須臾之間,寧雨宣的眼眶再度紅了起來,強忍著沒有讓淚水溢出來,聞人秋一直都是強顏歡笑著,他本是輕功了得,江湖上無人追趕得上,如今一雙腿廢了,只怕就是再也沒有辦法站起來。
眼見著寧雨宣要哭起來,聞人秋也急了,慌忙解釋,「這件事跟旁人也沒有關係,誰讓當時我沒能逃得掉呢,你只管安安心心地回去,若是擔心,下次再來看我便是。如果莫瀟湘再攔著的話,便讓他滾出我的院子。」
這到底是誰的院子,孟千機只看了一眼他,沒有反駁出口,繼而對寧雨宣道:「現在快到亥時了,時辰也不早了,先回王府,等下次有機會,我再帶你過來。」
燭火在黑夜裡顯得亮澄澄一片,寧雨宣深吸了一口氣,問聞人秋,「你師傅現在人在何處,我去找他,讓他治好你的腿。」距離那個時候到現在,小半年的時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治好他的腿。
聞人秋的聲音有片刻的遲疑,晏無蕭走得時候一聲不吭,只是讓莫瀟湘告訴自己,他有事去了東瀛,但直覺告訴他這只是個借口,「你就不必擔心我的傷情了,沒什麼大礙,我師父他遠遊在外,等他知道了我在臨都,自然會來找我的。」
這話里的意思,就是他師父還沒有給他治腿傷了寧雨宣起身走到他的旁邊,略帶哽咽著道:「那給我看看你的傷,我不管你師父醫術有多高超,但是你的傷不能再延遲了,我先給你看看。」
可聞人秋對此很是抗拒,他別過身子,自己這樣出現在寧雨宣的面前,他已然很是沮喪,任誰都不喜歡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露出這樣的自己,他依舊強顏歡笑著,「真的不必勞煩你了,孟閣主不是說你們時間不多了嗎,你還是儘快回去吧,否則景珏要是找到我這裡來,我怕是沒命活到明天了。」
寧雨宣不管他說了什麼話,自己蹲下身子來,掀開他的衣擺,露出他的小腿和膝蓋,那原本該精壯靈活的腿,因為膝蓋上的傷口,已經有些萎縮,透著一股不正常的白,而膝蓋是剛剛上了葯的,包裹著白紗布,她只是淺淺聞了聞,察覺到藥味中有著生靈骨草的味道。
她抬頭問聞人秋,「這葯是誰給你配的藥方?」
想起自己剛才說的謊,聞人秋愣了一下,才勉強笑道:「再怎麼說我師父是聖手醫聖,我會些簡單的醫術也不奇怪吧?」
生靈骨草,顧名思義,便是有著生骨的功效,若不是傷到了腿骨,一般人是很少會用這種藥草的,她伸手輕輕地按了按他的膝蓋,眸子一沉,他膝蓋的關節處,裡面全都是碎骨,看樣子這葯已經敷了很久了,但如今傷口還是沒有癒合的跡象。
見寧雨宣眼眶又是一紅,聞人秋的心又慌了起來,慌忙道:「你不用擔心了,我這腿就這樣了,雖然走不了,但我還會易容術,總不會虧著自己的……」
就在聞人秋還想繼續說什麼安慰安慰寧雨宣的時候,她倏地起身,面朝著孟千機,「你不是說時辰不早了嗎,我們現在回去吧。」
剎那間,聞人秋心底里湧現出一股失落的情緒,隨即又在心裡自嘲道:她本來就不該來這裡,難道還奢望她能繼續留下來嗎。他索性笑著道:「你們走吧,這裡有莫瀟湘照顧我,等下次來的時候,提前知會一聲,我也好讓他去買些飯菜回來。」
孟千機走到了門口,等著兩人道別。寧雨宣轉身看他:「聞人秋,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至於你的腿傷,我定然會將你治好,」不等他出口反駁,寧雨宣往外面走去,「我們該走了。」
孟千機和寧雨宣走後,院子中,莫瀟湘從自己屋子中出來,先是將院門落上栓,堂屋中還是明晃晃的亮著,他在院子中微微嘆氣,隨後邁步走到堂屋中,就見聞人秋失魂落魄地坐在桌邊,就像是白天的時候,看到他隨身攜帶的竹笛發出異樣的時候一樣。
他走到他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又何必因為一個女人,將自己困於這樣的境地呢,聞人,你原本瀟洒恣意,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優柔寡斷了。」
聞人秋只是閉著眸子,她來去匆匆,現在這空蕩蕩的堂屋中,彷彿她從來沒有出現過,就像是平時自己做的夢一般,他搖了搖頭,「等你心裡有了一個人的時候,你也會變得如此,等到那個時候,一切都不會受你自己的控制。」
他所說的這一切,莫瀟湘無法理解,只是現在覺得,那個寧雨宣,就不是什麼良善之人,若是她真的能理解聞人秋,就不該這個時候還來找他,她所想替聞人秋做的,無非是想讓自己的良心安穩。
久久沉默之後,聞人秋傾著身子將桌上的燭火吹滅,「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分寸,現在時辰不早了,你早些去歇著吧。」
孟千機將寧雨宣帶回王府的時候,剛進屋子,外面境界留下來的暗衛便開始了夜間巡邏,寧雨宣站在屋子中,還不能從剛才的情緒中回過神來,孟千機藏在兜帽下的眸子神色未名,「如果你還有什麼想知道的,或是想去找聞人秋,可以來找我。」
窗戶大開,外面清冷月光,庭院中積水空明,寧雨宣的眸子中彷彿是映著外面的入水月光,澄澈分明,她只點頭應是,「今天多謝你了,若不是你救了他,若不是你今日帶我去找他,怕是我這輩子都會被蒙在鼓裡了。」
孟千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趁著外面巡邏的人走出了視線,踏著輕功離開,他不後悔讓寧雨宣知道這一切,相反的,他要讓她知道景珏的所有事情,他與景珏之間,現在不存在什麼背叛了,而寧雨宣這個看似聰明,實則愚笨的人,難道真的要被景珏騙在這裡困一輩子嗎。
一夜未得好眠,第二天一早楚楚來伺候寧雨宣起床的時候,就看到她眼底烏青,容貌憔悴,楚楚皺著眉將熱水端在洗漱架上,抱怨道:「小姐,您瞧您現在的樣子,偏偏不讓我給你點上安神香。」
寧雨宣低頭看了眼銅盆中的水面,眼下的黑眼圈很是明顯,她面無表情,洗漱換完衣服之後,坐在銅鏡前面用著脂粉給自己上著妝,看到銅鏡映著後面的楚楚在收拾著屋中的東西,她描眉的手頓了頓,狀似不經意地問道:「王爺今天回府了嗎?」
楚楚一向大大咧咧,再加上寧雨宣刻意地偽裝,根本沒有發現她今天早上有什麼異樣,一邊擦著桌子一邊回著寧雨宣的話,「今天早上倒是沒見著王爺回來,不過我聽秦風說了,王爺好像下午要回來一趟,小姐,你要準備些什麼嗎?」
準備些什麼?寧雨宣此刻雖然不在宮中,卻有一種自己已然成了宮妃的錯覺,等著皇恩臨幸,自己再去做些討好。她搖搖頭,「沒什麼,只是你幫我去外面的書局中買些醫書回來,越多越好。」她現在只想將聞人秋的腿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