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追擊
肩頭一重，一隻大手頓時環了過來，陛下身子一后傾，往身後柔軟的草叢裡躺了去，臉上忽然浮現出一些奇異的淡淡光輝，宛如蒼穹里撒落繁星釋放的清輝，七夜轉過頭，卻看到他正枕著自己的一隻手臂，漫不經心的抬著眼看著漆黑的天幕，神情看起來很是愜意。
七夜遲疑了一下，便忍不住抬頭往夜空里看了去，這才發現此刻是漫天的繁星，沒有幾天前那融融的朗月。
見他不說話，七夜這才皺了皺眉，正想開口說些什麼，他的聲音卻傳了過來，「等回到大夏稍作調整，朕送你去朔涼。」
這話落下，七夜徒然一怔，思量了一下，便搖了搖頭，「不用了，你還是留在西門關吧，我自己跟連雲十八騎回去就好。如此一來，西楚跟金盛聯手攻打大夏已經是必然的事情，我們還要提防庫克跟塔拉趁機突襲。有你親自坐鎮西門關，我很放心。」
「你現在跟之前不一樣，七夜，你不要總是這麼固執。西門關的守軍不是酒囊飯袋，大夏的武將也並非是不能獨當一面的蠢材。」
陛下忽然低下眼帘，望向七夜，目光一掃，便停在她的肚子上，眼神一下子又柔和了下來，沉吟了許久，他才突然淡淡道，「你這性子總得改改。之後挺長的一段日子不能與你們一起，朕可能無法盡到作為父皇的責任。」
自己本身就是一個例子，他從小就離開大夏，去西楚做了質子，在西楚長大。回到大夏之後，也因為學藝求學不得不離開皇宮，所以跟自己的父皇母后便是生出了隔閡來，再加上他本人的情感素來較為淡薄，內斂深沉，即便是自己的親生父皇母后，倒也不見得有多深厚的感情。
「這兵荒馬亂的年代，還能有什麼太多的要求，只希望戰爭能早點結束。小東西以後若是敢是跟我們生分，看我不抽他！」
陛下的話剛一落，七夜便立刻察覺出他的擔憂，於是便接上了話。
聞言，陛下忽然伸手摸了摸七夜的腦袋，嘆息一聲道，「嗯，往後，你就好好獃在朔涼吧。大中原這邊的情況複雜，在局勢沒有穩定之前，盡量少回來。」
陛下突然有些寂寥落寞的笑了笑，目光卻是格外的清亮，「以你的性子必然也是閑不住的，這次的事情朕不再與你計較……但是，朕請你以後在行動之前，多想想後果。你現在身後跟朕一樣，站著整個大夏，你大夏的皇貴妃。」
七夜一震，右手微微握成拳，思量了一番，卻是不答話，只是微微低下頭。
「按這行軍速度，明日下午我們便可以抵達大夏的邊境，楚帝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角色，所以，明日必會有一場惡戰，你……」說到這裡，陛下忽然又看了看七夜那仍舊平坦的肚子，沉吟了一下，才正色道，「你到時候跟凈月先離開，朕讓風尊使跟兩千玄羅軍護你們衝出去，抵達大夏邊境之後，權將軍會派人前來支應，你們直接跟他們走。」
「那你呢？」
「你們離開，朕自然有辦法脫身。如果朕所料不錯，這次楚帝派來圍剿我們的，應該是楚聖天，他才是西門關潛伏的楚帝第一軍團統帥。」
赤帝忽然抬頭往蒼穹里望了去，神色頗為的冷淡，語氣也極為的淡漠。
「楚聖天……」
七夜緩緩皺起眉頭，說起這個人，七夜眼神卻是有些複雜了起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自是沒忘記當初在迷霧森林的時候，她又欠下楚聖天一個人情。
陛下自然將七夜的反應都盡數的納入眼底，深眸中不禁拂過一道涼意，然而卻仍是神色淡淡的。
思量許久，七夜才驀然抬頭看向陛下，語氣倒是淡定，「陛下，他日若是……若是大夏的鐵騎踏破西楚，我希望……你能放過楚聖天一命……」
七夜這話落下，赤帝黑眸頓時一眯，靜默的看向七夜，臉上隱約浮現出一抹難以掩飾的陰沉，眨眼間，整個人倒也平靜了下來，低聲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朕的鐵騎能踏破西楚？若是楚聖天同金盛的鐵騎踏破我大夏呢？你會不會也會跟楚聖天這麼要求？」
赤帝這話一出，七夜當下那小臉就沉了下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冷聲道，「要是那樣，那你乾脆直接自我了斷吧，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我會給你準備一副上等的水晶棺木保你的屍體上千年不腐爛。」
聞言，赤帝便是忍不住笑出聲來，「那你順便也給你自己準備一副吧，朕在自我了斷之前一定會先將你賜死。」
「我是跟你說真的，楚聖天之前救過我一命，我不想欠他太多。」
七夜這才沒好氣的瞪了赤帝一眼。
「七夜，朕不怕告訴你，事實上，對於如今的局勢，朕也只有五分的把握。朕雖然因你對朕有信心而感到高興，但或許，後面敗的人是朕。一旦朕敗了，必死無疑。到時候，如若真有什麼不測，你就在北疆自己建立一個強大的政權吧，往後的幾年，朕會盡最大的力量讓朔涼變成第二個大夏，而你，就是那裡的主人。大中原不會輕易對北疆出兵，你們三個大部落互成掎角之勢，一旦朔涼被攻打，另外的庫克部落，塔拉部落不會坐視不管，除非他們想自己隨後也被滅掉。」
赤帝忽然緩緩的起身，微微長嘆了一口氣，徐然抬起頭望向遙遠的夜空，語氣竟是有些悵然，「這天底下從來就沒有百戰百勝的戰神，即便是朕，也不能做到如此。要是有一天，朕死了，朕也不要你為朕報仇，朕只希望你能守住朔涼，將我們的孩子培養成一個跟你一樣堅強的人，這個，你能做到嗎？七夜？」
他留下這麼一句話，便忽然轉身離開，清淡的聲音飄散在涼風之中，不禁讓七夜覺得有些恍惚了起來。
望著那道漸漸湮沒在亮光里的身影，七夜頓時怔住了，許久之後也沒有反應過來，最後，也只能暗自吸了口氣，也走了過去。
第二天，天還沒亮，赤帝跟七夜便率著三千的玄羅軍往大夏的邊境逼近。整個隊伍由於都是輕騎，所以行軍的速度特別快。
西楚邊境楚東城那龐大的校場內。
五萬身穿輕甲的將士已經整齊的列好隊形，密密麻麻的站滿了整個校場，一股沉寂肅穆的氣息籠罩在整個校場的上空，整個氣氛異常的緊張。
將士們個個都是精神充沛，手持長槍，腰間配著快刀，雙目犀利如翱翔於九天外兇猛的雄鷹，一瞬不瞬的盯著校場入口的方向看著。
終於，一道號角聲乍然吹響，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太子殿下，所有的將士已經做好準備，隊伍集結完畢！」
副將一看到入口處那道鏗鏘大步走來的淡金色身影，當下便小跑的迎了上去。
楚聖天一身特徵的淡金色袍服，頭戴金冠，沐浴在金色的暖陽之下，步履鏗鏘，負著雙手大步流星的朝前方的將台走了過來。
一身沉穩凌厲的氣勢，渾身透著一股讓人感覺到一陣壓抑的逼人氣息，令下方的眾將士不禁肅然起敬——
這就是他們大楚的太子殿下，尊貴逼人，神聖不可侵犯，還沒有登基王者之態便已經盡數顯現了出來，這般的氣勢，怪不得楚帝陛下對太子是如何的看重了。
「前方的斥候可有消息傳來？」
楚聖天一邊大步的往前走著，一邊沉聲問道。
「回太子殿下，前方斥候剛剛傳回消息，查到赤帝同其手下三千玄羅軍正往落霞小鎮的方向前去，經過落下小鎮之後，前面便是大夏的邊境，他們肯定派有兵馬前來接應。」
那名副將也疾步匆匆的跟了上去，一邊恭敬的回應道。
「太子殿下，就赤帝的手段而言，恐怕落霞小鎮也會……臣建議殿下能夠在他們抵達落霞小鎮之前盡數將他們拿下。而且，依末將看，前往大夏邊境接應赤帝的人應該是赤帝麾下四大猛將之一的權術大將軍，此人不僅彪悍英勇，武功卓絕，而且素來行事狂妄腦袋很好使，盡得赤帝的真傳，向來不按章出牌，若是我們等赤帝他們過了落霞小鎮之後在行動，那麼由於距離太近，難保他們不會派出斥候暗中探查消息。而，一旦探查到這邊有變，權術肯定會不顧一切的設法營救。所以我們必須在赤帝到達落霞小鎮之前下手。」
一旁的重要謀臣蔣樂非常精闢利落的分析道。
蔣樂是楚聖天麾下一位非常重要的謀士，頗得楚聖天的信任。是一個看起來挺瘦弱的中年男子，一身暗灰色的長袍，深不可測的眼睛里閃爍著點點的幽光，此時的他，臉上卻是染著一道緊張而凝重的沉鬱。
「嗯，蔣大人說得很有道理。而且，就在我們尋思著儘快搶在赤帝在落霞小鎮之前攔住攔住他的時候，他肯定是也想著儘快衝過落霞小鎮，所以我們的速度必須要快！」
「殿下說得對！殿下到時候可以分兩路大軍包抄。赤帝武功高深莫測，其手下的三千玄羅軍也儘是大夏精銳，含糊不得，所以臣建議殿下可以先派人拖住赤帝，與此同時困住凈月公主。若是看到凈月公主被困，他們肯定方寸大亂，到時候我們要儘快出手，趁機將他們一鼓作氣全部拿下。」
闊步前走的楚聖天點了點頭，應道，「嗯，赤帝此次明知道是一個局，但仍然敢以三千的人馬直入我大楚皇城，此人的魄力不小，我們必須小心謹慎，恐怕他還不僅僅只有玄羅軍這麼一張底牌。」
「是！太子殿下！」
眾將連忙應道。
「直接開拔吧，速度要快！」
楚聖天淡然落下這麼一個命令。
「是！殿下！」
緊接著鼓聲頓時大起，驚天動地的振臂高呼聲響起——
「殺！殺！」
「必勝！必勝！」
片刻之後，整個隊伍便浩浩蕩蕩的出發了，直奔落霞小鎮的方向。
披著絢麗的陽光不停的趕路，臨近中午時分總算接到前方的派出的斥候來報，說再過十多里路便是落霞小鎮，然而一連趕路，身下的馬早已經有些疲憊不堪，瞧著頭頂上空懸挂的烈日也熾熱起來，策馬走在隊伍跟前的陛下在經過一大片的草地的時候，終於下令就地休息。
『嘔——』
七夜一下馬，便衝進旁邊的樹林里，一手撐著樹吐得昏天暗地，剛剛在馬上她是極力的忍受著身上的不適，都快兩個月了，之前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沒想到這一反應起來，竟然是如此的強烈。
倒吸了一口冷氣，正想伸手往衣袖掏去，這時一張淺色的絲帕跟一個水袋已經遞到她的跟前，七夜下意識抬頭一看，才發現站在自己身旁的赤帝。
「你怎麼樣？」
一手扶住七夜纖瘦的肩頭，赤帝低聲的問了一句，眼神里閃爍著淡淡的憂慮。
「還好。」
七夜擦去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又洗了把臉，才勉強緩和了過來，有些苦笑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鬱悶道，「這小東西有點折騰人，往後還有好多個月，真不知道怎麼承受得住。」
「應該不會一直都如此吧？」
陛下頓時皺起眉頭，疑惑道，「你自己不是醫術很高明嗎？有沒有什麼辦法減輕這情況？」
「等回到大夏再說吧，眼下還是儘快離開這裡為妙。」七夜喝下幾口涼水，深深的吸了口氣，驀然抬頭往前方望了去，只見前方是山峰林立，密林重重，而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正是通往大夏邊境的一條狹窄的山路上。
陛下也轉過身，往前方的路子上望了去，神色有些凝重。
「皇兄，皇嫂！」
就在這時候，北凈月那清淡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打斷兩人的思緒，七夜下意識的轉過頭，便看到一身嫩青色的衣裙的北凈月正站在他們身後。
「找了你們好一下子，沒想到你們竟然在這裡。」
北凈月潔凈美麗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幾步迎了上來，「皇嫂，真沒想到你居然逃出來了，害得我以為你……不過如此也好，只要你沒事就好了，不然，我一定會內疚死的。」
「那不關你的事，你無需感到什麼愧疚，公主……應該是見過我大哥了吧？」
想到風御城，七夜心中免不了便是一痛，這些事情都來得太過於突然，那件事之後，七夜根本不敢想起風御城。
一陣涼風乍然拂來，吹起七夜額前垂落的幾根細碎的劉海，有那麼一霎那間，陛下似乎看到七夜有些痛心的掙扎，扶著她肩頭的大手徒然收緊……
七夜這話落下，北凈月那清亮的目光也在那一瞬間沉寂下來，一張明澈動人的小臉上抑制不住的染上一抹說不出來的惆悵，低下頭，沉默了許久，終於卻也是深深吸了口氣，別過頭去，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
見狀，七夜心中便是有些疑惑，悄然收回實現，驀然抬頭看陛下，這才發現不苟言笑的陛下此刻亦是神色複雜。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七夜低聲問陛下，「大哥不會是因為……我爹娘的事情，也一併遷怒到公主的身上吧？他明明還答應了我說要是你能夠活下來，他就不再與你計較的。公主是無辜的，他犯不著因為那件事情遷怒到公主的身上。」
「好了，皇兄，皇嫂，這事情就不要再說了。我只要知道他還活著，而且還過得挺好，如此便已經滿足了。我不會怪他，我相信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有無法道明的苦衷。」
北凈月忍不住出聲打斷，悵然笑了笑，「皇嫂，你就不要再為我們的事情操心了，也許，這就是我跟他之間的緣分。緣分讓你走多遠，你就能走多遠。我自是習慣了。心中留著一份念想也好。」
「陛下皇兄，今天回到大夏我就不跟你回西門城了，我要直接去鎮北關找四皇兄。他一個人在那裡，一定很寂寞，他又那麼不喜歡說話，也沒什麼朋友，找個下棋的人也沒有……」
北凈月那清冽的目光落落大方的看著赤帝，那眼底還帶著一道祈求。
陛下倒也不為難北凈月，對於北凈月這個皇妹，他素來都是盡量滿足她的要求的，所以，思量了一下，便是輕輕點頭，「好，朕讓日影帶一千護衛護送你過去。」
北凈月這才欣然一笑，連忙躬身道，「凈月謝過皇——」
然而，北凈月這話還沒落下，一陣轟鳴的馬蹄聲突然從前方的林子里傳來，驚起了一隻只休憩的飛鳥，林子中的寂靜瞬間被打破！
七夜來不及思索便下意識的循聲而亡，只見到前方的林子間隱隱約約漂浮著一陣陣滾滾的煙塵，轟鳴的馬蹄聲不絕於耳，漸漸的，居然感覺腳下的大地似乎都微微震動了起來。
－－－－－－題外話－－－－－－
下雨打雷，怕被雷劈，背後驚出一身的冷汗，今晚就更這麼多，前段日子剛剛劈了偶的台式電腦直接冒煙，心痛得要死…。我發誓我真的沒幹過啥壞事，虧心事，為毛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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