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曲肝斷
青荷紅藕,良辰美景。倒真是悠閑。
秦無忌還未走近,三家公子已是發現了他,不禁都是站了起來。這一次卻不見了楚國安陽公子的身影。
荷葉飄蕩,那韓北采便握緊了拳頭,上次瘦西湖洛水,那可是他做夢都會驚醒的恥辱。
高陽公子按住了他,朗聲一笑:「薛大公子,沒想到你竟成了清月小築的琴童,咱們真是有緣呢。」
秦無忌沒有回他的話,漫步走到湖邊,便見荷葉之上一位紫衫女子正撫琴而坐,臉蒙青紗,一時看不清模樣,但想來這就是那個紫馨了。
此時紫馨詫異的抬頭看著他:「既然是青玲姐姐的人,便上來一見如何。」
這女子聲音嬌滴滴的,聽起來有些膩,秦無忌微微一笑,踏上了那浮萍之荷,忽然伸手自紫馨手裡搶過了一杯酒,仰頭喝了下去。
他這伸手,奪酒,看起來簡單,其實已用上了雪煞樓的獨傳絕技「千魂追魄手」,四位公子都是眼前一花,連出手阻止的時間都沒有。
那蜀國唐大公子更是心頭一凜:這樣的速度,便是雪煞樓中的金牌殺手們都做不到,此人到底是何來頭。
蓮花酒杯上還留著紫馨姑娘的唇印,秦無忌喝完后將酒杯放在鼻間一嗅,狂態大作:「好香,好香。」
此舉已有輕薄之意,氣得那紫馨香肩微顫,韓北采便跳了起來,伸手一指:「大膽!」
秦無忌反手將酒杯套到了他的指尖上,用力一扭,咔嚓一聲,慘叫響起。
嘩!這一下動作更快,千魂奪魄手施展到了玄妙的境界,唐大公子身影閃動,就在巨大的荷葉上與他對了三招。
兩人身形再次錯開,卻是鬥了個旗鼓相當。
當然,這是秦無忌有意為之,若是全力出手,別說四大公子,就是幾十個公子一起上,也只有被秒殺的份兒。
但便是收斂了實力,也看得其他人倒抽一口冷氣。要知道,唐家公子可是他們中修為最高的。
紫馨手按琴弦,撥動一聲郎朗清音:「都住手!」
她起身望著秦無忌:「閣下是青玲姐姐的人,為何來此無禮?」
秦無忌手指韓北采:「他傷我清月小築的師妹,又是什麼道理?」
紫馨咳嗽一聲:「韓家公子喜愛琴音,不過是想讓那丫頭彈一曲,話說得重了些,所以有所誤會。」
秦無忌嘿然一笑:「那便是了,聽說韓家公子喜歡聽琴,在下特來彈奏一曲助助興。」
紫馨青紗下的眸子一閃:「薛家公子也會彈琴?」
秦無忌傲然看了他們一眼:「彈琴還不算太會,但我這胡琴之聲,也足以助興了。」
幾人都看向了他手中的胡琴,卻是誰也沒見過。
但秦無忌代表著清月小築的身份,又言說要彈一曲助興,那便有登門挑戰的意思了。
紫馨便謹慎起來:「不知公子要奏何曲?說來與我等一賞。」
荷葉之上站了五個人,已是有些擠了,秦無忌乾脆踏入湖中,冷笑道:「無名之曲,無情之人,就不知幾位公子敢不敢聽了。」
高陽公子微微有些放鬆下來,這人修為確實很高,但他才做了幾天琴童。在妙音閣功法上肯定是一知半解,只要他以樂道來挑戰,那就不怕了。
人工湖上水波蕩漾,紫馨緩緩而坐,已是擺開了架勢,她眼中看來,忽然出現的這個薛大公子,似乎很有些門道,尤其是那胡琴,雖然造型古怪,但對妙音閣的修士來說,一樣新的樂器,便代表著一套新的功法,所以不容小覷。
秦無忌伸手解開胡琴的琴弓,唯一沉吟,先試了一聲宮羽調。
此調並不尖銳,是妙音閣弟子對戰前最喜歡用的起調音,中正平和,可以調整靈力運轉。
但在胡琴之聲中,這曲調明顯激揚起來,琴聲顫顫,聽得幾人全身一抖。
紫馨只聽這一調,便知不妙,剛要出聲提醒,秦無忌的琴弓已如流火飛光,一曲乍然奏出。
急速的琴音飛盪而出,高陽公子袖中飛出一支碧玉竹簫,立刻奏出了一曲《金鐘大呂》防禦起來。
金色的音符若大鐘一樣罩在了幾人身上,這一曲防禦功法其實最適合以銅鐘演奏,但高陽公子在樂道上已到了極高的境界,所以這一曲金鐘大呂在簫聲中反而多了幾分靈動之感。
秦無忌這還是第一次以樂道的功法與人對戰,見幾人全部籠罩在了金光音符中,立刻按住琴弦,飛快的連續撥動起來。
刺耳的尖銳音波如利劍一樣直刺金鐘罩前,立刻劃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音波繼續攻擊,那唐大公子和韓北采束手無策,下意識的凝聚出了本門的功法。
紫馨此時已按住了琴弦,若行雲流水一般的音符不停飛出。
雙方便糾纏在了一起,秦無忌身形向後飛退三尺,胡琴之聲漸漸幽怨起來。
纏綿的音符就如細長的蛛絲,一圈圈的纏繞向了紫馨。
青紗下的眸子猛然睜大了,紫馨衣裙飛起,雙手在古琴上飛快的一抹,但聽錚錚的琴音嗡的一聲彈來,一道肉眼可見的音波橫切而來。
秦無忌其實現在略有些緊張,他還不熟悉這種樂道的對戰之法,見那音波來的兇猛,只能身子一沉,鑽入了水中。
等他自湖水裡再鑽出來,已是衣衫濕透,狼狽至極。
高陽公子和紫馨等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閣下在樂道上,實在是不值一提,還是回去跟青玲大家好好學學吧。」
秦無忌吸了一口氣,看著笑得最為囂張的韓北采,琴弓一抹,再次彈出一曲。
這一次他不再強行施展音波之法,而是將心中的憤怒與怨恨融入了曲中。
瞬間,本是春意盎然的後園內起了一陣蕭瑟秋風,但聽連續四聲爆響,那四周的靈石假山已是塊塊粉碎,環繞整個後園的靈力便失去了作用。
高陽公子大驚之下,簫聲立起,這一次紫馨也與他配合起來,琴音飛彈,兩人聯手合奏的這一曲卻是《解牛》。
那是妙音閣殺傷力很大的一首曲子,在楚國時秦無忌就曾目睹聽琴施展過。
不過同樣一首曲子,在他們兩人的修為下,殺傷力自然是更為陰狠。
如果說昔日聽琴的解牛曲,外露於形,凌厲威猛的話,那現在秦無忌感受到的,卻是連連綿綿,毫無破綻。
連綿的曲調就如一柄妙到巔峰的解牛刀,沿著他周身四處滲入向了經脈之中,如一條絲線糾纏,又如利刃切割。
秦無忌手中胡琴一顫,一縷顫音飛速波動,已是將胡琴中最為撕扯的調子彈奏出來。
那解牛之曲頓時滯澀起來,高陽公子臉色再變,曲音一轉,卻是纏綿悱惻,若雙蝶嬉戲。聽得韓北采和唐大公子都是昏昏欲睡。
秦無忌立刻明白,這是侵擾自己心神的曲子,那紫馨必然要趁機發動殺招了。
果然紫馨雙手猛然抬起,那琴音立刻消失,但指尖勾動之下,七弦都要被扯斷了。
若是她再鬆手,猛烈的音波便會形成七道殺招,乃是妙音閣的絕招《天狼七斗》。
秦無忌看得清楚,琴弓一拉,小指也勾動了胡琴之弦,叮的一聲,響徹全場。
這一下用上了龍力,那聲音瞬間蓋住了一切,無論簫聲還是琴聲都被壓制的一點兒聲音也無。
秦無忌立刻佔據了上風,身在湖泊之上向前緩緩走動,胡琴之聲卻愈發激蕩起來。
天地為之一暗,音波籠罩的範圍內,四周的垂柳都扭曲起來,安靜的湖泊上更是浪花飛舞。
但最動人心的還是秦無忌曲中的怨氣,簡直是催動肝腸。
唐大公子只聽了幾聲,便覺心中痛苦起來,眼前浮現出了一生中最難受的時刻,差點當場大哭起來。
他收斂心神,身子帶著幾道殘影,卻是飛快的逃離了音波籠罩的範圍。
高陽公子此時憋著一口氣,那簫卻就像被堵住了一般,只能發出粗重的吹氣聲。
紫馨的琴音勉強還能發出幾聲叮咚,但在秦無忌幽怨的胡琴聲中卻連一絲波紋都未產生。
秦無忌此時心境完全沉浸在了曲中,當真是一曲肝腸斷,天涯飄零散。
漸漸的曲調已入**,湖泊平靜下來,四周陰暗難明,白日之中竟有一絲寒霜之意。
遠遠躲在柳樹上的唐大公子便覺眼前景色大變,自己似身在一條蒼路之上,蕭瑟秋風中,幾聲烏鴉鳴叫,苦澀難言。
他已是如此了,身在秦無忌曲調正中的韓北采早已心神失防,此刻跪倒在荷葉上,失聲痛哭起來。
他也不知自己在哭什麼,但就覺得心痛如絞,漸漸的難以忍受,便舉掌狠狠擊打在自己腦袋上,彷彿想要將那痛苦擠出來一樣。
胡琴顫出幾聲尾音,秦無忌心中的憤怒與怨恨自這一曲中完全釋放,不知為何他竟有幾分蕭瑟之意,但覺做什麼都毫無意義。
幽怨的尾音還在顫抖,但他已收起胡琴,身上流蘇飛舞,轉身就走。
直到他去得遠了,四周的景色才漸漸明朗起來,臉色漲紅的高陽公子也緩過一口氣,一聲沉悶的簫聲響起,他瘋狂的吹動簫聲,沿著整個小湖不停奔走著。
唐大公子已抽身而回,看到這一幕不禁駭然起來:「紫馨姑娘,他這是怎麼了?」
勉強從那胡琴聲中回復心神的紫馨咬牙道:「他方才一曲還未奏出,便被那混蛋的琴音堵住,此時若不能將曲子宣洩出來,丹海都要有危險了。」
唐大公子連連搖頭,只覺這樂道甚是詭異,簡直比雪煞樓的鬼殺魂滅還要危險。
他走到還在呻吟的韓北采身前,伸手一試便嘆了一口氣:「心脈還有一絲就要斷了,他自殘身軀,識海也被自己打散,就算能醒過來,也是一個白痴了。」
此時已將丹海淤積之力宣洩而出的高陽擦著汗走了回來,聽唐大公子一說,不禁搖頭:「晉國韓家看來是沒人了,這一下可不好對晉王交代了。」
紫馨卻沉聲道:「韓北採的事不重要,如今清月小築出了這樣的樂道高手,琴妃大選的時候該怎麼辦?」
高陽公子黯然,他與紫馨本就是這次比試的選手,兩人方才聯手之下竟被秦無忌一曲壓住,若到了正式上場,再加上一個歐陽青玲,那是必輸無疑了。
高陽望向了唐大公子:「他既是你們蜀國人,公子能不能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