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越女琴聲
楚國新鄭郡到丹陽國都，自北向南，足有千里之遙。
當然，若是有修士奮起神威，御風而行，也不過三兩日的功夫就能穿過大楚二十八郡，輕鬆到達丹陽。
只是如今，還有哪個修士願意浪費時間呢，誰不是尋個靈氣寶地，拚命的修鍊啊。
別說修士，就是凡夫俗子，商旅過客，也都掀起了一股修鍊風潮。
新鄭郡地處偏北，向來是晉楚邊界之地，修士高手層出不窮，而當地百姓中，這幾日竟有數百凡人突破，從煉士境一舉沖入黃字境，早就轟動了楚國。
而且這樣的好事到處都有，也不必說誰家弟子突破天字境，踏入修神了。
此時，一隊商旅正匆忙的行走在楚國之南的大道中。
這是一支越國商隊，商號名「海月」，首領還是一名女子。
雖然楚國一向安定，但這商隊還是雇傭了不少楚國武士，秦無忌就混在其中。
他本意是直接去丹陽，會一會那位四皇子，誰知方入新鄭，就發現自己的畫像貼滿了各處。
在晉國大王頻頻施加壓力之下，楚國只得做出這種示好的行為。
秦無忌只得以虛力改變了容貌，混進了這支前往丹陽的商隊中。眼見楚國如此軟弱，他對那位四殿下也失去了信心，但為報那刻骨之仇，他最後還是決定去丹陽看看。
海月商隊深夜出發，清晨便停在路邊歇息，不到中午接著又出發，剛剛入夜時，卻再次停住了。
這樣顛倒時辰的趕路，惹得隨行武士都是叫苦不迭。
只有秦無忌明白，每天日出，日落時，正是天地靈氣聚集的時候，日出為陽，日落為陰，這陰陽靈力才是真正的精華。
這商隊首領竟是真正懂得修行的高手，所以才會在日出日落時分停下進行修鍊。
秦無忌也只好奇了一下，並未去探查這女子的來歷，自他打開魏武禁制，到現在已經過了十日，十日之間，世道已是大變。
這一日傍晚行至上蔡郡，秦無忌正在武士堆里沉默喝著酒，便看到兩名持刀武士使了個眼色，數名武士便走到了大路邊上，借口小解，不知在嘀咕著什麼。
秦無忌現在模樣大變，滿臉鬍子茬，眼皮耷拉著，看起來就像一位邋遢的大叔。在武士群中，他從不說話，更不合群。此時見他們圍成了一圈，似在商量著什麼事，便不願多事，站起來走到一旁。
但方走了幾步，耳中卻聽到了「大殿下」三個字，不禁暗吃一驚，六感神念瞬間放開，無聲無息的接近了那幫武士。
耳中的聲音清晰起來。
一人說道：「……大殿下這次布下的任務，是趕盡殺絕。我看那兩個小妞修為不弱，恐怕有些難呢。」
另一人笑道：「有何難處，如今我都突破到天字境了，還怕她們。」
此時一人冷笑道：「天字境，放到往日說算是絕頂了，但現在，哼，沒有踏入煉神境前，就不要說什麼高手。」
幾人商量了一番，便決定在深夜動手。
秦無忌聽到這裡，眼前立刻浮現出楚國大殿下那張可笑的臉。
這海月商隊有何來歷，竟然惹得楚國大殿下派來殺手。
此時武士們都默默回來了，秦無忌收回六感神念，坐到了一邊。
「嘿！老布袋，這裡有好酒好肉，你躲那兒幹什麼。」一名武士對秦無忌大喊著。
老布袋是這些年輕武士對他的稱呼，除了因為他看起來年紀最大，更多的是因為腰中的那一卷黑布，像個裹在身上的布袋一樣。
秦無忌咧嘴一笑，走到了武士中間，也不客氣，給酒就喝，給肉就吃。
酒中有七種劇毒，每一種都要人命，肉里還放了三種迷藥，吃一口就要睡三天。
看來這些武士打算動手之前除掉他，以防礙事。
秦無忌吃飽喝足，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一名武士踢了一腳后冷笑一聲，正要招呼同夥抬起來扔到溝里，便看到前方走來兩名女子。
當先的一位容顏普通，除了肌膚白膩之外毫無特色，反而她身邊的那位手捧瑤琴的少女，揉盡了越女溫柔，腰肢一握，淺笑間柔美多姿，是個大美人兒。
諸武士都是站了起來，那容顏普通的女子，卻是這商隊的首領。手捧瑤琴的反而是她的侍女。
此時這容顏普通的女子轉目望了一圈諸武士，便對身旁的美女笑道：「聽琴，這些『楚狗』修為如何，能聽你幾支曲子啊。」
楚狗！那是別國對楚人的蔑稱，諸武士聽她如此說，都是憤怒起來，但他們又不明白，為何這位難見一面的海月首領，忽然如此無禮，一時又驚詫著沒有說話。
那手捧瑤琴的少女溫柔一笑：「小姐，他們修為最高的只是煉靈天字境，我想，一支曲兒就受不了啦。」越國女子特有的吳儂軟語，聽起來十分舒服。
諸武士都是笑了起來：「姑娘要彈曲兒給我們聽嘛，那感情好。」
海月商號的首領臉色淡然，只對少女聽琴冷冷道：「彈一曲《解牛》，送他們上路吧。」
楚國武士們面面相覷，最後都是轟然大笑起來。
那少女聽琴走上一步，瑤琴一擺，歉意道：「各位大爺，實在抱歉，我家小姐這樣說了，我也沒辦法，你們死了后，可不要回來找我哦。」
武士們的笑聲更大了。
聽琴素手輕按，瑤琴五弦在她素白柔膩的手掌下靜若流水。
繼而五指撥動，一縷清音發於天外，漫天靈力猛然聚集，就如針尖，又如毫毛，瞬間裹住了所有武士。
一音動，靈力開。
那少女聽琴面現肅穆之色，瑤琴浮於指掌之間，但見弦光飛舞，十指輕靈，細密的音符自宮角變商微，最後化為羽調，高入青雲。
只三兩聲變調后，便有兩名楚國修士慘叫出聲，捂著自己的雙眼在地上翻起滾來。
血水之中，琴聲再次變調，高亢而起，那修為最低的兩人四肢顫抖，胸口現出數百道血痕。
到了這個時候，剩下的武士都是驚呼出聲，各運本門功法，沖向了彈琴的少女。
但他們步履緩慢，每行一步，便有一人倒下，最後只剩下了修為最高的那個天字境武士。
少女聽琴再彈半曲，忽然雙手猛按，一天妙聲頓歇，空寂一片。
那天字境武士如喝醉了酒一般，搖搖晃晃的走向她，只行了七八步，就無力的摔倒在地，全身血光噴射，身子再一顫抖，竟然分成了數塊，血肉之下，剩下的是一具完整的骨架。
首領女子此時才搖頭道：「這一曲《解牛》出自莊子庖丁解牛，修鍊大成時，一曲彈盡而人不死，總要三日之後才發作，你知那是什麼緣故么?」
聽琴少女正掩目不敢看現場的慘狀，聞言低頭道：「奴婢不知。」
首領女子嘆息道：「那是因為解牛之曲修鍊到高深時，可破開修士防禦，以音符之力割斷人身六萬七千經脈，而不傷到任何一塊血肉。所以聽曲之人要三日之後才會發覺。」
少女聽琴面有慚愧之色，那首領女子接著指點道：「音曲之美，便是殺人也要有其意境，你這一曲實在是太失敗了，這血肉模糊的，哪有妙音閣功法的樣子。」
少女聽琴更是羞愧，臉兒都紅了，正要再問幾句，便看到小姐臉色一變，目光盯向了後面。
聽琴急忙轉身，便看到不遠處還躺著一名武士，雖看起來死去多時，但身體卻是完好無損。
首領女子默默注視著裝死的秦無忌，忽然咳嗽一聲：「聽琴，把我的『大聖遺音』請出來。」
少女嚇了一跳，大聖遺音乃是小姐的隨身古琴，也是越國妙音閣的十大寶物之一，為何這個時候要請出來呢。
但她還是奔向了後面，不多時捧出了一張古琴。
這大聖遺音為千年桐木所制，鹿角灰胎，琴腹之間有牛毛斷紋。側面看來細長若劍，通幽有神。
首領女子當即盤腿坐下，古琴放於膝上，望著遠處還在裝死的秦無忌笑道：「閣下看來甚有雅興，請聽一曲《寒江印月》。」
說罷，首領女子雪白的雙手輕按琴上，霎時一股清幽之氣遍布四周
她本是容貌普通的女子，這一按古琴，便化為了幽谷美人。
那不是容顏的變化，而是氣質的變化。脫胎換骨一般。
一聲琴鳴響起，若山谷幽幽，青松獨立，甚是空靈。
空氣中肉眼難見的，現出一道青色之芒，就如山谷中垂落的松枝，直衝前方。
只這一聲，秦無忌就不得不站了起來。
他拍拍衣衫上的灰塵，這才屈起一指彈出，但聽嗡的一聲，琴音青芒化為飛羽一般，飛上了半空。
彈琴女子眼皮一跳，食指勾動，便有一聲悠揚響起，萬籟悠悠，餘音不絕。
秦無忌大袖飛舞，便見數百道各色青芒亂飛，甚至割裂了空氣，帶出嗤嗤的聲音。
他嘿然一笑：「姑娘可真夠狡猾的，這哪是《寒江印月》，分明是《幽谷佳人》嘛。」
首領女子大吃一驚，連琴聲都斷了：「你，你如何知道，這可是我妙音閣的不傳之曲。」
秦無忌回想著婆娑境中所看到的「妙音閣」功法，淡淡道：「我知道的可不止這些，還有那《平湖秋月》，《十面埋伏》……嗯，最厲害的好像是一曲《滄海》一曲《桑田》……」
對面的女子大汗淋漓，語無倫次的說道：「不，滄海之曲早已失傳，那桑田也只存下半闕，你，你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