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人心潰散
秦無忌沒有說話,轉頭望向了爬起來的花牛兒,微一猶豫,還是嘆聲道:「花兄弟,你如今也算雲騎劍衛的人了,還是跟著夏侯校尉修行吧,我並非要與雲騎劍衛為敵,夏侯校尉是條好漢,不會誤了你。
花牛兒一聲不吭的解下身上盔甲,輕輕摩挲了一下那還未穿熱的雲騎戰甲,最後啪的一聲拋到地上。
他大步走到秦無忌身後,高聲道:「大哥,俺就站在你這裡,雲騎劍衛,俺不稀罕。」
秦無忌苦笑一聲,那夏侯敬德嘿然一聲:「花牛兒,你不要我這個師父了,我還捨不得你這個徒弟呢,今天就算了,以後天長日久,有的是咱們師徒的好日子。」
花牛兒不由自主的縮了一下肩膀,但立刻挺直了身子。
此時天色已近傍晚,雙方對峙之勢卻也有些鬆緩了,夏侯敬德長嘆一口氣,望著秦無忌還要說話,秦無忌已是歉然一笑,淡淡道:「三禽,替我送客。」
夏侯敬德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沒有方才那麼著急了,他心中盤算一下,秦無忌這等血性漢子,要想說服他,也只有蕭大將軍有那個本事了,反正現在還沒鬧出大事,不過是誤會一場。
想到這裡,夏侯敬德對智行雲輕聲道:「行雲,大將軍還有軍令與我們,咱們一起這便去晉陽國都。」
智行雲心知夏侯敬德擔心自己再暗中出手對付秦無忌,是以要和自己一起走,以便牽制自己,心頭更是大為不滿,望向夏侯敬德的目光自帶著三分警告。
夏侯敬德微微一笑,粗豪的面容上嘴角揚起,絲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
智行雲深知他的脾氣,連吸了幾口氣,壓住了心頭怒火,一聲不吭的轉頭邊走,只彈指間,便有一陣馬蹄聲響,卻是縱馬而去了。
夏侯敬德再對秦無忌一拱手,便帶著其他雲騎劍衛急急跟上。一時神農院安靜下來。
秦無忌這一會兒周身靈力再次充盈,按照玄武般若心法運行著,諸人圍在他身邊,都是眼含淚水,他不禁一笑:「咱們現在危機重重,我又將雲騎劍衛這大靠山趕走了,可不要怪我喲。」
鄭三禽哈哈一笑:「什麼狗屁靠山,最後還是要靠自己,掌門你就不該拜蕭歡云為師,那雲騎劍衛就不是個東西。」
秦無忌擺手道:「一事歸一事,蕭歡雲對咱們有大恩,對我更是不錯,夏侯校尉也是條響噹噹的好漢,只是那智行雲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他說到這裡轉頭看了看躺在晴兒懷中的雪丹,急忙又道:「按清熱解毒的法子,先給她用幾劑葯,記住不要下針,也不要推摩。」
諸女眼眸中的淚水還未擦去,只能點頭稱是。
秦無忌將目前局勢想了一下,便沉聲道:「三禽說得不錯,最後還是要靠自己。」
他不顧諸人阻攔,掙紮起來:「三禽,你選五名外院弟子,連你一起,現在就隨我到天星閣中,我得快點將金陽五禽掌和銀魂冰魄針傳給你們。」
鄭三禽想要勸阻,秦無忌已是踉蹌著走向了本草天星閣。他只得轉身選了五名資質最佳的外院弟子,一起跟到了天星閣中……
這一夜,秦無忌昏過去了三次,但終是將金陽五禽掌與銀魂冰魄針傳給了諸人。
天亮后,他再支撐著指點了幾名弟子兩套功法的艱難之處,便讓諸人退去,卻留下了鄭三禽。
秦無忌將蕭歡雲在洞中的話慢慢說了一遍,最後伸手止住臉上變色的鄭三禽,淡淡道:「三禽,你先不要說話,你心裡想什麼,我全都知道。但今日我要放肆一回,以掌門之權做這個決定,放棄山門,遷徙杏花嶺的事已成定局。」
他說著喘了一口氣:「你現在要想的不是如何勸說我,而是有什麼法子,可以安然通過安平侯的虎口。」
鄭三禽嘴唇顫抖,一想到要背井離鄉,放棄百草門數代經營的山門,便是心如刀割。
秦無忌拍拍他的肩膀:「百草門真正的寶物,不是那些法寶,不是那些草藥,更不是那些葯經,而是這些百草弟子們,你要明白這個道理呵,有人在,便有門派在。」
鄭三禽面色肅然起來,良久點頭道:「三禽明白了。」
他既已點頭同意放棄山門,縱然還是有些不安,卻不會再勸秦無忌,低頭想了一下緩緩道:「蕭歡雲分析的沒錯,安平侯滅我們百草門,就是為了不讓咱們煉成天元丹。這樣推想起來,自韓掌門逝去后,他們現在要對付的,其實,其實只有掌門您一人。」
秦無忌得他提醒,不禁點頭稱是。
鄭三禽又道:「如果咱們連山門都放棄了,那就相當於百草門都解散了,安平侯便算是滅了百草門了,此人生性好大喜功,不會反應那麼快,只會先向淮陽王報功勞。」
他說著思路漸漸活躍起來:「這樣一推測,只要咱們不大張旗鼓的從少陵城逃走,而是化整為零,以兩三個弟子為一組,分散趕往杏花嶺,有七成把握可以逃生。只不過,只不過掌門你……」
秦無忌正聽得入神,見鄭三禽吞吞吐吐,便笑道:「只不過我便成了他們的目標,這一路兇險莫名,這你就不要擔心了,我自信有自保之道。」
鄭三禽最是擔憂這一點,但他更明白,今日百草門遇到了生死關頭,甚至比日前大軍來襲更為關鍵,這個時候掌門挺身而出,更是應當的。
兩人計議了半日,那鄭三禽便退出天星閣,他還有更重要更艱難的事情去做,那便是如何勸解百草弟子,讓他們背井離鄉了。
秦無忌此時周身酸麻,一股股攢動的靈力在體內變幻來去,那是智行雲刺入他體內的銀輪之力。他此時縱然疲倦欲死,卻還是以絕大毅力盤腿坐起,艱難的運轉般若心法,一絲一絲的開始修鍊起靈力來。
體內丹海還在眾生綢的護佑之下,小饕餮已沉入其中,周身經脈受損嚴重,靈力一經運轉流動,便如萬千根針刺一般疼痛。
這已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疼痛,但秦無忌硬是靠著一口氣,不要命的修鍊起來。
周天循環的般若心法速度漸漸加快,那隨之不停攻擊的銀輪靈力也跟著一路亂竄,這種反覆的交戰與折磨中,意外的,秦無忌的心法修鍊竟加快了幾分。
等到晴兒等女進來看他時,秦無忌已是汗濕衣衫,全身經脈都麻木了。他收功而起,卻是全身顫抖,原來那饕餮靈力不管他收功還是不收功,都是永不止歇的自行修鍊,這樣看來,這種萬針穿刺的痛苦要陪伴他些日子了。
秦無忌吸了一口氣,見四女中雪丹的手臂垂著,便問道:「醫書中可有救治你經脈之法?」
晴兒眼睛紅紅的,搖搖頭:「修補經脈,那不是醫術能做到的啊。」
秦無忌嘆了一口氣:「那是不錯的,看來我以前想得太天真了,光讓你們去學醫術,那是不行的,還是三禽說的對,世間無雙法,唯有殺人術。」
雪丹見他如此消沉,有心想要他高興一下,便嬉笑道:「我這傷勢算什麼,比掌門您可差遠了,不過掌門你這亂七八糟的傷勢,倒能讓我們練練醫術呢。」
晴兒輕輕拉了她一下手:「你說什麼呢,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雪丹一吐舌頭,秦無忌卻是眼前一亮,雪丹這丫頭果然是鬼精靈,反而提醒了他,沒錯,自己受傷不見得全是壞事,一來修行起來效率更高,二來也的確可以讓她們練練醫術。
雪丹其實真是在開玩笑,此時見掌門竟然心動了,不由著急起來。正在此時,便聽到洞外弟子們一陣喧鬧。
秦無忌皺眉之下便要出去看看,被晴兒一把攔住了。
四女留下雲針和雪丹照顧秦無忌,晴兒和雨沫便出去查看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一去卻直過了三個時辰,她們才回來。
秦無忌見晴兒和雨沫身後還跟著面色不安的鄭三禽,心知發生了大事,便沉住氣問道:「弟子們不願放棄山門么?」
鄭三禽點點頭,再搖搖頭:「比這個更壞,外院弟子大部分是鄉寧郡人,要他們離開山門已是不願,更何況背井離鄉到那麼遠的杏花嶺去。唉!」
秦無忌心頭沉了下去,那晴兒和雨沫也是面色不忿:「內院這群丫頭平日里好姐妹長,好姐妹短的,如今竟都變了心。」
秦無忌擺手止住她們的話,只問道:「還有多少人願意隨咱們走。」
鄭三禽猶豫再三,終於如實相告:「外院留下的都是我親傳弟子,也是掌門親自調教過的弟子,只有五人。」
秦無忌點點頭,再望向晴兒和雨沫。
晴兒默然不語,那雨沫卻是神色平靜:「內院,內院沒有人,一個也沒有。她們都說有家在此,萬不忍心遠走他鄉。」
秦無忌聽到這裡,在傷心之餘,竟一下有些放鬆下來。
大浪淘沙,危難之際見人心。雪丹四個是自己親調出來的弟子,那是沒得說的,其餘女弟子年紀不大,以前有山門在此,她們還有些盼頭,如今不願跟自己逃亡,倒也在情理之中。
秦無忌想到這裡笑了起來:「你們不要傷心,這是好事,真是好事,唯有如此,才能吹開細沙,得到真正的珍珠。」
事情到了這一步,真的好辦了許多。秦無忌不顧鄭三禽和晴兒等人的反對,將本草天星閣七品以下草藥分成等份,給每一個將要離去的弟子分了一份。他甚至還將門中所有財物,法寶,功法書籍……等集中在一起,除了重要的東西,都是分了出去。
在這個時候放棄百草門的弟子們萬沒想到掌門如此仁義,都是羞慚的領取了一份后,匆忙便走了。
等到人群散去,昔日生機勃勃的百草門,只剩下幾個人孤影相對,四目無神。
秦無忌振作精神,沉吟道:「金針院還有機關法器,六毫針居,那是沒辦法留住了,三禽你還是毀了吧。」
鄭三禽點點頭:「神農院葯圃里的草藥都給他們分了,荒蕪一塊倒沒什麼了,只有丹鼎院內,還有歷代掌門留下的物事,卻如何辦呢。」
秦無忌早就想好了,揮手道:「你們辛苦一趟,全部取出來,一起埋入懸壺洞中,然後封住懸壺洞,有朝一日咱們百草門重新振興,還可回來取出。」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鄭三禽默默點頭,自帶著五名親傳弟子,前去忙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