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章 一字並肩王
第六五章 一字並肩王
「……族弟孝基,性情寬宏堅忍,有王佐之才。
其進退有度,舉止溫雅。經年奔走,勞苦功高。朕今登基,以孝基以宗正卿,封邕王,拜陝州總管,駐守晉陽。」
一道聖旨,頓時引得長安一片嘩然。
李淵祭天之後,發出第一道封賞,不是他寵信的大臣,也不是他的子嗣,而是李孝基。
甚至包括李孝基也沒想到,自己竟被封為一字並肩王!要知道,一字並肩王非宗室嫡親不可得。除非是有天大的功勞,比如韓信當年為劉邦打下七十餘城,確立下大漢根基的功勞,才被封為一字並肩王。歷朝歷代,被封為一字並肩王者,基本上是以皇帝的子嗣為多。
邕,在何地?
按照李唐改郡置州來劃分,『邕』就是指邕州。
其大概位置,就是後世廣西南部,頻臨北海的廣袤地區。不過在目前,邕州還不屬大唐治下,而歸蕭銑所有。所謂邕王,其實就是一個王位。三國時期,諸葛亮也好,張飛也罷,他們的爵位封地,都不在蜀漢治下,實際上歸曹魏所有。所以,邕王其實代表的,是一種榮耀。
最重要的是,李淵把晉陽交給李孝基來駐守,充分說明了他對李孝基的信任。
可這一道旨意,卻把李孝基給嚇壞了!
這李淵的親生兒子還沒有封王,他就得了王位……為什麼?只怕是和李言慶在河內的動作有關。
李孝基連夜進宮,請求李淵收回旨意。
而李淵卻拉著李孝基的手說:「九郎,你莫以為朕是猜忌你,才封你邕王。
說實話,這些年來,你東奔西走,一直為李家默默出力。朕可是記得,你從洛陽到夏州的時候,臉上還沒一道皺紋。可是現在……你今年才四十齣頭,可這白頭髮,比朕還要多幾分。
你為朕爭取到了隴右李閥的支持,為朕溝通了西域商路。
而且,你還有一個好兒子,至今仍無法歸宗認祖,為朕牢牢守護著滎陽郡,守護著洛口倉。
養真那夯娃是什麼脾氣?朕心裡清楚。十四年前,朕在洛陽第一次見他時,他不服劉焯的評判,二話不說甩袖就走,把一幫子老大人們都扔在堂上。朕再了解不過他那倔強脾氣!當年他可以和顏籀打賭,敢與麥子仲擊鞠,敢抗旨不尊……他那脾氣,又豈能受得住委屈?
朕這次讓李壽(即李神通)前去滎陽,也是一時糊塗,讓那小子的尿性發作。這邕王,權作是朕補償養真吧。你代他受著,等將來他歸宗認祖時,朕總不能讓別人說,怠慢了自家孩兒。」
李孝基暗自鬆了一口氣。
從李淵的話語中,他可以聽出李淵這番心意,絕非勉強。
想來,如果言慶不這麼做,甚至委曲求全的話,李淵倒可能會生出疑心。但正是言慶過往的種種作為,令李淵非但不生氣,反而很開心。在李淵心目中,言慶就應該做出這種暴烈的舉動。他越是這麼做,李淵就越是放心。至於言慶出兵河內所帶來的影響,他也沒放在心上。
李言慶能逼得屈突通兵退三十里,能迫得絳郡長平搖擺不定,能使范陽盧氏感到莫名壓力……
這本身,也正說明了李言慶的能力!
言慶是李家子弟,將來自然會為李唐效力。
他有這樣的本事,也就應該有這種驕傲的性情。他做出這種反應,也正說明李言慶心中無愧。
反正這好與壞,不過是帝王一念之間的事情。
如果李淵對李言慶的印象不好,言慶就算是委曲求全也沒有用;偏偏李淵對言慶的印象非常好,也使得李言慶不管做什麼事情,李淵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不過這一次,可真是把李孝基嚇得不輕。
暮夏時節,河內戰事平息。
隨著河內與汲郡連成一體之後,李言慶先拜訪了魏德深,探望了他的病情。
魏德深病的很重,躺在榻上,人瘦的活脫脫像個骷髏。
「李郎君,我身體怕是不成了。
如今陛下被殺,大隋江山只怕再難保全。德深不懼一死,然則卻不忍見汲郡百姓,遭受戰亂之苦。我知郎君少有才幹,且有卓絕之智,故願將汲郡託付郎君,還請郎君能為郡下八萬生民,求一個太平世道。
世績與郎君,乃莫逆之交,才能高絕,定會聽從郎君主意。
今年汲郡大旱,收成不甚好……黎陽倉囤積有糧草,若災患發生時,還望郎君莫顧惜些許錢糧。」
魏德深是一個至誠君子,同時也是一個聰明人。
竇建德如今在河間,對黎陽倉虎視眈眈。若秋收時天災出現,必然會趁機攻打汲郡,引發汲郡大亂。他信任徐世績,但卻無法將汲郡託付。李言慶的出現,卻使得他有看到了希望。
言慶也頗為敬服,握著魏德深的手說:「魏公只管放心,言慶定不會令汲郡百姓,遭受苦難。」
這種時候,說那些虛頭虛腦的話語,沒有什麼用處。
魏德深不是陶謙,他李言慶也不是劉備。既然魏德深願意把汲郡託付給言慶,說明他早已深思熟慮。
照拂魏德深睡下后,李言慶又在汲郡府衙中,和徐世績見面。
一晃兩載,兩人從一開始為了迷惑楊慶,而故作交惡,到後來徐世績遠走汲郡,另立門戶,徐世績成熟許多,也沉穩許多。兩人在府衙中擁抱一起,許久才分開,相視而笑。
「養真,你這次突然攻打河內,所為者何?」
李言慶說:「如今天下大勢,已漸漸明朗。昔日桃李章,真主似已出現。我的底細,你也清楚,所以我不準備瞞你。我這次攻打河內,一方面是為了將汲郡和滎陽連為一體,你我可首尾呼應,不至於將來孤軍奮戰;另一方面,卻是為了一點私心,呵呵,不足與他人言。」
徐世績笑了,「既然你不想說,那我也就不問了。
之前我還和老虎、定方以及玄道說,汲郡距離滎陽太遠,一旦發生變故,難以相互照應……現在好了,河內已歸你所有,你我聯繫起來,也就方便許多。不過,你不可能常駐河內,欲以誰留守呢?」
李言慶想了想,輕聲道:「大郎長於謀,卻不善於治。
況且我還要留他在身邊有重用,不好留駐河內。所以,我準備讓老杜過來……他族叔杜征,原本就是河內太守,有一定的基礎。而老杜這個人,多謀善斷,也長於政務,趁此機會,正可為他謀劃一番。他年紀也夠了,能力也不差。士信對他也很服氣,算是最合適人選。」
徐世績想了想,深以為然。
「老杜的確最為合適。」
他頓了頓,似想起一件事情。
「養真,尚記得翟讓否?」
李言慶一怔,笑道:「我焉能不記得此人?
不過,翟讓已化為冢中枯骨,你突然提起他,又是何故?」
徐世績說:「養真既然記得翟讓,那可聽說過黃君漢這個名字?」
言慶再次頷首:「當然知道。此人原本是東郡獄吏,翟讓因貪墨財物而被囚於牢中,正是此君將他放出,更隨翟讓奔瓦崗,是瓦崗寨的元老功臣。不過我聽說,翟讓死後,黃君漢和張公瑾帶著翟讓的妻小,不知所蹤……世績,你突然和我提起此人,莫非是有他的消息?」
徐世績笑著點頭。
「黃君漢,如今就在太行。」
「啊?」
「李密殺翟讓后,黃君漢率數千人遁入太行山中,號太行盜。
去年末,他私下裡曾與我接觸,並願歸順於我。此人頗有才華,只是出身太差。魏公對他頗有成見,故我一直無法招攬。不過我一直與他有接觸,並資助他糧草,渡過去年嚴冬……
我在想,若你願意接納他的話,我可讓他前去投你。
此人對你也很敬服,你要是同意的話,倒不失為一個好幫手。他麾下,可是頗有幾分戰力。」
言慶濃眉一蹙,輕撫面頰,陷入沉思。
「若他真降,我自願接受,只怕他……你也知道,當初在虎牢關時,翟讓可算是死於我之手。」
「呵呵,他知道!」徐世績說:「不過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當初各為其主,也怨不得別人。況乎李密若無野心,你就算設計,翟讓也不可能被他殺死。這歸根到底,還是李密心懷奸詐。這一點,黃君漢也看得清楚,只是他也和你同樣顧慮。」
李言慶想了想,「這樣吧,我歡迎他來歸順。
不過我在這邊,難以逗留太久……明日一早,我就要悄悄潛回滎陽,命老杜前去河內赴任。
黃君漢若真願降我,可將兵馬交與老杜,自來滎陽見我。」
徐世績沉吟片刻,「如此,我與他聯絡,看他的意見。」
兩兄弟徹夜相談,從昔年舊事,到如今時局。隨著李淵在長安稱帝,知曉言慶身份的人,會越來越多。所以,言慶對徐世績也沒有什麼隱瞞。而徐世績談起過往,也不僅為言慶的身世,感慨萬千。
誰又能想到,當年那個在鄭家任人宰割的小廝,如今已成為一方豪傑。
不但手握三郡之地,麾下更是猛將無數,智者如雲,雄兵過萬。而今,他又成為李家子弟,前程不可謂一片光明。想當初,李言慶和鄭家決裂時,曾有多少人暗中看低言慶,可現在……
這世事,果真是難以預料。
想到這裡,徐世績不由得發出一聲長嘆。
其實,何止言慶,就連他自己,恐怕在當年,也沒有想到他一個商人子嗣,竟有如今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