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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瓦崗興,李當王(二)

  第三十三章 瓦崗興,李當王(二)

  李言慶也沒有想到,瓦崗軍這麼快就兵犯虎牢關。


  按照他的估算,瓦崗攻取牛渚口,會進行短暫的休整,而後才會兵發虎牢。殊不知,李密堅決不肯出兵虎牢關,使得翟讓別無選擇。翟讓如果想繼續壓制李密,就必須要拿下虎牢關。而且是越快越好……早一日拿下虎牢,對李密聲望的打擊就增強一分。畢竟李密,並不同意攻打虎牢。同時,翟讓也知道,隋軍新敗,士氣低落。早一天出擊,勝算就多出幾分。


  比能力才幹,翟讓不是李密的對手。


  但卻不代表他胸無點墨。否則,他也不可能在瓦崗立足,並創下偌大聲名!


  言慶在經過短暫的思忖之後,喝問道:「蟻賊前鋒,何人領軍?」


  「據探馬打探,蟻賊前鋒軍主將,是翟讓麾下大將牛進達,副將吳黑闥,率步軍八千,騎軍兩千,合計萬人,正逼向虎牢。預計一個時辰之後,蟻賊前軍兵馬就會兵臨城下,請府君定奪。」


  小校在經過片刻的慌亂之後,語氣漸漸趨於正常。


  蕭懷靜也不禁緊張起來,扭頭向李言慶看去,「李府君,這該如何是好?」


  虎牢兵馬加上李言慶帶來的八百人,也就是五千多人。


  這兵力懸殊也就罷了,最關鍵的是張須陀之死,給軍中帶來的巨大打擊。即便李言慶聲望過人,想要在一個時辰里,讓數千兵卒恢復士氣,顯然不太可能。一群士氣低落的殘兵敗將,面對一群虎狼之師,這勝負會如何?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端倪。那麼現在,怎麼辦?

  李言慶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之狀,絲毫沒有流露半點緊張。


  他朝蕭懷靜笑了笑,「蕭御史,牛進達、吳黑闥是誰?」


  劉黑闥倒是知道,吳黑闥嘛……是男是女?還有那牛進達,倒是有所了解。據說此人也是官宦子弟。祖父牛雙,北齊鎮東將軍,淮陽太守;父親牛漢,是隋朝清漳縣縣令,名叫牛漢。但除此之外,李言慶對此人再無其他了解。甚至在出鎮黑石府之前,他都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這也怪不得李言慶,不是他不留意,實在是這牛進達是後來才加入瓦崗軍。


  準確的說,他差不多是在周文舉之後,李密之前上山。不過和周文舉的性質不一樣,牛進達以官宦子弟加入瓦崗寨,僅這個出身,就足以讓翟讓對他刮目相看。所以,牛進達上山之後,立刻被翟讓委以重任。而周文舉呢,雖然是一個富豪大戶,卻入不得翟讓的眼睛。


  「牛進達此人,武藝不俗。


  在蟻賊攻克原武時,率先破關,並將原武令斬殺。他出身官宦,故而也通曉兵法,此前一直以翟讓長史的身份領兵;吳黑闥嘛,是東阿縣人。此人武藝高強,力大無窮,是翟讓麾下一員悍將。不過他性情粗暴,屢屢違抗軍紀,所以雖深得翟讓喜愛,可地位並不是很高。


  府君,此二人領兵前來,看起來翟讓的決心很大……要不然,咱們向郇王求取援兵?」


  言慶不禁笑了,「蕭御史,能求的來嗎?」


  是啊,此時的楊慶,恐怕恨不得把滎陽所有兵馬都聚集在他身邊,怎可能向外派遣!

  李言慶起身道:「虎牢關還要依靠咱們,求不得別人。


  既然我軍士氣因戰而低落,那就以戰養戰,重新令其振奮起來……哈,想當年我在高句麗的時候,同樣如此狀況。士氣低落不要緊,只要來幾場實實在在的大勝,這士氣自然回升。」


  蕭懷靜眉頭一蹙,不免覺得言慶有些過於輕敵。


  實實在在的勝利?

  這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難啊!

  以虎牢關現在的情況,莫說是征戰疆場,恐怕連出戰的勇氣都沒有。既然如此,又如何取得勝利?

  就在蕭懷靜這一走神的功夫,李言慶已調兵遣將完畢。


  裴行儼和王伏寶兩人已領命離開,言慶正拉著羅士信,安排任務。


  只是他這安排,讓蕭懷靜有些摸不著頭腦。


  不僅僅是蕭懷靜不明白,包括羅士信,同樣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士信,你的任務非常重要。


  你帶一旅兵馬……恩,就是張通守麾下八風營余部出戰迎敵。不過此戰,你許敗不許勝,休要和吳黑闥顫抖,稍觸即退,向汜水方向敗走。記住,要敗得真實,敗得吳黑闥沒有懷疑。


  只要你能讓他把你追到汜水河畔,就算你首功一件。」


  「許敗,不許勝?」


  羅士信心裡,是一萬個不樂意。


  可言慶既然吩咐下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於是點點頭,不太情願的領命而出。


  蕭懷靜忍不住問道:「府君,這又是何意?」


  沉默不語的闞棱,突然嘿嘿笑道:「蕭御史,您一定沒看過我家公子寫的《三國演義》。」


  蕭懷靜一怔,露出一絲尷尬笑容。


  「蕭某,確未拜讀。」


  蕭懷靜是以經史出身的世家子弟,對於《三國演義》這種坊間俚俗,打心眼裡排斥。當然,也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是如此。可偏偏蕭懷靜,不屬於那種開明一類。他對李言慶的才學,是發自內心的敬重。但是對言慶所寫的《三國演義》,又是發自內心的憎惡和鄙薄……


  只是,蕭懷靜不明白,這行軍打仗,和三國演義有什麼關係?

  闞棱見言慶沒有開口阻止,立刻來了精神。


  他正色道:「蕭先生應該去看一看才是,那書中並非全是虛構,還有很多行軍打仗的學問。


  今天公子這般安排,與當年諸葛孔明先生火燒博望坡,有異曲同工之妙……」


  「好了,莫要在這裡吹捧。


  蕭先生是有大學問的人,你休要班門弄斧。你二人立刻點起兩千人馬,隨我前往汜水觀戰。


  蕭先生留守虎牢關,可見機行事。」


  李言慶不等闞棱說完,就大步走出廳堂。


  雄闊海和闞棱也算是在軍中歷練過一些時日。其他的他們可能不懂,但這軍令如山,令行禁止的道理,卻是理解了一個透徹。二人連忙應命,隨著李言慶大步流星走出去,點兵準備出擊。


  只留下一個蕭懷靜,恨得牙根子發癢。


  這李府君實在,實在是太過分了!


  怎麼把話只說了一半,就攔下來了呢?


  心裏面嘀咕著:火燒博望坡?那又是怎樣的事情?我也讀過三國,卻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不過,他也不可能一直呆在大廳里,也跟著匆匆走出。


  出門的時候,他猶豫一下,抬手示意一個家臣上前。


  「你聽過《三國演義》?」


  家臣一怔,撓撓頭笑道:「回老爺的話,小的曾在酒肆里,聽過一些。」


  「那你可知道什麼是火燒博望坡?」


  「啊,這個小的確是聽過。就是說……」


  「算了算了,你就算聽過,我也沒時間聽。對了,你去幫我打聽一下,看看誰手上有《三國演義》這部書,想辦法給我買回來。」


  「喏!」


  家臣連忙答應一聲,匆匆離去。


  蕭懷靜依舊是一頭霧水,帶著人登上虎牢關城樓。


  與此同時,城中兵馬紛紛出動。但見裴行儼、王伏寶各帶四百麒麟衛,自城中殺將出去。


  隨後羅士信領兵離開,李言慶則帶著兩千殘兵敗將,緊跟著離開了虎牢關。


  看著那兩千有氣無力的隋軍將士,蕭懷靜不禁眉頭緊蹙:以如此軍容,李府君能擊潰蟻賊嗎?


  初冬的太陽很燦爛,但又很清冷。


  大雪過後,氣溫很低。雖然陽光明媚,卻絲毫感受不到半點暖意。


  道路上,許多地方還在結冰,行走之間,顯得頗為辛苦。牛進達和吳黑闥領軍突進,向虎牢關急速趕來。


  翟讓嚴令,他二人必須在正午之前抵達虎牢關。


  眼看著時間將至,牛進達只得催動兵馬,加速行進。


  忽然間,前方兵馬停住。


  吳黑闥催馬上前,厲聲喝問:「何故停止不前?」


  「將軍,前面有隋軍阻攔。」


  牛進達和吳黑闥都不禁有些疑惑,相視一眼之後,兩人率部來到軍前。張須陀死了,這時候又會是哪一路隋軍,阻攔他們的去路?不過,當兩人來到軍前看清楚之後,不由得發笑。


  只見道路中央,大約一二百名隋軍攔住了去路。


  為首的隋將,年紀在二十齣頭,生的虎頭虎腦,胯下馬,掌中大槊,馬配長刀硬弓,披麻戴孝,橫在路上。


  「蟻賊,羅士信在此,已恭候爾等多時。」


  羅士信?

  那不是張須陀的愛將嗎?


  牛進達眉頭一蹙,剛要開口。不成想吳黑闥已經衝出去,手中大刀一指羅士信,「小子,前幾日饒了你的性命,如今還敢來送死嗎?這一次,可沒有張老賊再來救你,看你能猖狂幾時。」


  羅士信勃然大怒,「賊子膽敢無禮,辱我家將軍?爾等偷雞摸狗之輩,若非使奸計,我家將軍焉能被你們所敗?原以為你們還是英雄,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一群狗仗人勢的鼠輩。」


  狗仗人勢?


  瓦崗此次能夠獲勝,可說是靠了李密的計策。


  這豈不是把瓦崗寨所有人都罵成狗?


  吳黑闥本就是形如烈火的人,那受得了羅士信如此羞辱。


  牛進達剛要開口阻攔,就見吳黑闥怒吼一聲,「羅士信,你找死!」


  說著話,拍馬舞刀,就沖向羅士信。


  羅士信毫不畏懼,躍馬挺槊,迎著吳黑闥撲出。大槊快如閃電,只聽呼的一聲,槊首破空,發出一種古怪的嘯聲。那是大槊撕裂空氣所產生出來的異響。吳黑闥虎目圓睜,擺刀封擋。


  兩個人就在這大道之上,你來我往,戰到了一處。


  說實話,吳黑闥武藝的確不差。


  可是和羅士信相比,明顯有所不如。


  十幾個回合過後,吳黑闥就露出敗相。牛進達一看不好,手中大槍一舉,厲聲喝道:「三軍兒郎,給我沖!」


  軍命所在,容不得半點差池。


  翟讓下了死命令,要他們在正午之前抵達虎牢關。


  現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時候,牛進達決不可能因為羅士信,而耽擱了行軍速度。當然了,在下達衝鋒令的同時,牛進達策馬擰槍,衝上前來,準備和吳黑闥雙戰羅士信。如果真的讓瓦崗軍衝起來的話,羅士信這一二百號人,絕對阻攔不住。但羅士信也不是傻子,看情況不妙,一槊逼退了吳黑闥,撥馬跳出戰圈。


  「瓦崗皆鼠輩,只能憑藉人多取勝。


  吳黑闥,牛進達,爾二人不過是瓦崗兩隻狗罷了,爺爺懶得與你們計較……兄弟們,我們走。」


  說著話,羅士信率部撤退。


  臨走的時候,還衝著吳黑闥和牛進達做了一個大拇指朝下的動作,而後啐了一口唾沫。


  這極具侮辱性的動作,使得吳黑闥火冒三丈。


  「羅士信,有種的就別走。」


  可是羅士信卻不理睬,帶著兵馬,朝著虎牢關方向,敗退下去。


  「吳將軍,切不可衝動,中了羅士信的奸計。」


  吳黑闥怒吼道:「老牛,你若是我好朋友,就別攔著我。我今日不殺羅士信,誓不為人。」


  他率領騎軍,直向羅士信追擊過去。


  而羅士信在前面跑的也不快,跑跑停停,似乎是有意在整弄吳黑闥。


  牛進達心中苦笑,卻也沒有辦法。論資格,吳黑闥是翟讓的愛將,當初瓦崗寨才設立起來,他就上山跟隨。自己若是強行阻攔,只怕這吳黑子會立刻和自己翻臉。再者說了,張須陀一死,這虎牢關也無甚威脅。羅士信罵的太惡毒了,即便是牛進達,心裏面也覺得不舒服。


  於是,牛進達一咬牙,下令全軍出擊。


  可問題就在於,瓦崗軍大都是健壯的普通百姓組成,沒有經過任何訓練。


  瓦崗寨初期能夠起來,就是靠著一幫子漁獵手發家……此後即便是歷經翟讓刻意的整治,也始終未能改變其山賊強盜的本質。加上瓦崗寨在過去一兩年間發展的太快,其兵馬自然良莠不齊。


  平時列隊整軍,尚能馬馬虎虎。


  可是這一旦在行軍中追擊,這訓練不足的缺陷,立刻就表現出來。


  有的跑得快,有的跑得慢……


  跑得快的沖在最前面,跑得慢的,為追趕前面的人,不得已把身上一些輜重都扔到一旁。


  原本一個整肅的方陣,隨著追擊的路程不斷延伸,變得混亂不堪。


  吳黑闥沖在最前面,就看見羅士信轉過一道山灣,隨即不見了蹤影。他連忙下令,加快速度。可就在他繞過山灣的一剎那,卻突然間呆愣住了……只見在山灣后,有隋軍列陣阻攔。


  刀牌手列於後,弓箭手執於前。


  正中央一桿大纛豎起,上書一個斗大的『李』字。


  大纛兩旁,掐金邊,走銀線,一邊寫是『黑石郎將』,一邊是『三軍司命』。


  一個青年橫槊立馬於大纛之下,身前站立兩個如同凶神惡煞般的彪型巨漢。一黑一白,一個手持雙斧,一個肩擔長刀。


  羅士信就立在那青年身後,面帶冷酷笑容。


  這場景,看著著實有些詭異……


  吳黑闥和牛進達兩人都不由得一怔。


  電光火石間,牛進達的腦海中,驟然閃現出一個人名,臉色突然變得難看起來,一下子勒住戰馬。


  李言慶……滎陽李無敵!


  他怎麼會在這裡?


  「不好,中計了!」


  牛進達連忙大喊一聲,不成想他喊聲未落。只聽前方隋軍陣營中,傳來蓬蓬兩聲巨響。


  兩股紅色焰火,衝天而起。


  那陣前的弓箭手,立刻拉弓上箭。


  嗡……一千五百根弓弦顫響,一千五百支赤莖白羽箭,離弦而出。


  牛進達大吼一聲:「刀牌手,舉盾,迎敵。」


  那瓦崗軍此刻正處於混亂的狀態中,忽遇敵軍,已然亂成一團。不過,還是有不少人聽見,連忙斜舉盾牌,攔截箭矢。也許是手中的木盾質量不好,也許是對方的箭矢,力量太大。


  幾支箭矢射中木盾,頓時把那木盾撕裂開來。


  與此同時,從山丘兩側殺出兩支騎軍,為首兩員大將,一個是胯下踏雪獅子驄,掌中一對八棱梅花亮銀錘;另一個綠袍黑甲,騎馬輪刀。兩人身後,是清一色黑甲騎軍,一個個若同下山猛虎。


  但聽那使錘的隋將大吼一聲:「蟻賊休走,河東裴老虎,在這裡恭候爾等多時!」


  裴老虎,裴行儼?


  牛進達當初參與過攻取金堤關的戰事。


  不過,他並沒有出戰,而是隨翟讓一同,在金堤關上觀戰。


  那裴行儼當晚所展現出來的勇猛無敵,給牛進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印象最深的時,收拾戰場時,發現裴行儼倒斃在路旁的那匹赤炭火龍駒。馬屍上留有裴行儼的那對八棱梅花亮銀錘。瓦崗寨的將領,曾紛紛上前,比拼力量。那幾百斤的大鎚,倒是有人能拎起來,但卻無人能夠舞動。似單雄信、程咬金這等都是以力量著稱的人,只舞動幾下,就沒有力氣了。


  當時,李密曾贊道:這裴老虎,果然人如猛虎!

  牛進達可不是那種喜歡逞強的人,自認不是裴行儼的對手。


  他連忙大叫一聲:「吳黑子,快走……我們中計了!」


  只是到了這個時候,想走可沒那麼容易。


  李言慶也看到了牛進達,不由得冷森一笑,摘弓取箭。


  「兒郎們,且看某家將那蟻賊,射殺!」


  說著話,他已經彎弓搭箭。精氣神在瞬間合而為一,拉弓如滿月,只聽錚的一聲響,長箭離弦而去。


  牛進達正準備突圍離去,只覺身後一股銳風襲來。


  他連忙折身揮槍封擋,可不想磕飛了第一支利矢,緊跟著第二支利矢已經到了跟前。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五支利矢,幾乎連成一條直線,讓牛進達根本來不及封擋躲閃。


  當下了前兩支利箭,卻被後面三箭射中。


  牛進達在馬上慘叫一聲,翻身落地。


  也就是在同時,雄闊海和闞棱衝出軍陣,手中大斧長刀高舉,兩人氣沉丹田,發出如雷巨吼。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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