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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林中,刺殺

  第七十章 林中,刺殺


  三月,暮春。


  清明過後,又是連著幾日的細雨。時而密密,時而疏疏,打落了遍地桃花……


  風柔柔,暖暖的。


  李言慶帶著兩頭獒犬,從大門出來后,沿著小徑,開始慢跑。天剛蒙蒙亮,細雨過後的清晨,空氣里瀰漫淡淡清香。沐浴在這樣的晨風中,總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心情隨之舒暢。


  更改姓氏,並不簡單。


  好在言慶聲名在外,鞏縣官員自然也不會為難。只是從鄭家脫離出來,這出身可就降了一級。但言慶並不在意。反正以他先前的出身,入仕途也就是個濁官。跌了一品,還是濁官,影響不大。如今,他也算是小有身家之人,每年萬貫的收入,即便不成世胄,也能算作豪強。


  在鞏縣這個城市中,並非沒有豪族。


  相比之下,言慶算是外來戶。可那又如何?哪一家豪強,敢跳出來和他掰腕子?言慶沒了鄭家的支持,可昔年結下的種種善緣,一樣非同小可。就在他公開宣布,斷絕與鄭家的關係之後,管城崔氏,開國白水縣公崔至仁,立刻派人來到鞏縣,將崔氏位於嵩高山的一塊田莊,作價賣給言慶。從某種程度上,崔至仁的舉措,也表明了管城崔氏的態度,向鄭家表示了不滿。


  管城崔氏,只是清河崔家的一個分房。


  論社會地位,遠比不得堂號就立在滎陽的鄭家。


  但鄭家正處於衰退期,朝中並無官吏,在士林同樣沉寂。特別是鄭善果請辭,鄭元壽請辭之後,鄭家能拿得出手的人,也只有一個在謁者台為官的鄭宏毅。可畢竟,鄭宏毅年紀太小,還當不得大場面。反觀管城崔氏,崔君肅官拜司朝謁者,其地位,遠非鄭宏毅可比擬。


  對於崔氏的所作所為,鄭氏只能保持沉默。


  崔氏的在嵩高山下的田莊,面積並不大,毗鄰柏谷塢。這柏谷塢,是開皇年間,隋文帝楊堅撥給少林寺的土地。言慶還沒有機會去探查,因為他手頭的事情,讓他根本抽不開身來。


  三月初,陽夏謝氏,命謝映登陪同謝弘前來,感謝言慶安全的把謝科從高句麗帶回出。


  除贈予厚禮,還讓謝映登留在鞏縣,與言慶作伴。陽夏方面,情況也不是太好,時有盜匪出沒。謝科留在陽夏,甚至無心讀書。與其這樣子,倒不如讓他來鞏縣,跟著言慶習武學習。


  至少,鞏縣從目前來開,還很平靜。


  對於家族這個安排,謝科自然是求之不得。


  沒有半句不滿,樂呵呵的就跟著謝弘來到鞏縣。隨行的還有五十名謝家武士,以保護謝映登的安全。鄭言慶的住所,可安排不了這麼多人。好在崔至仁剛送了他一塊田莊,黨士雄帶著四十名護院前去看守,人手略顯不足。於是這五十名謝家武士,在一個名家謝安民的管事帶領下,與當天入住田莊。


  謝安民,三十一歲,論輩分,算作謝映登的叔父。


  但屬於謝氏旁支,武藝高強,善使一把點鋼槍,可在馬上左右開弓,更有百步穿楊的本領。


  言慶手下可用之人不多,這謝安民倒是來的正好……


  不過,鄭家出奇的沉默,卻讓言慶隱隱約約,有種不安的感覺。只是從滎陽傳來的消息看,鄭家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就好像言慶,和鄭家從未有過關聯。


  想來,也與竇夫人一家在鞏縣,有些關係吧。


  鄭家沒有反應,言慶自然也不會挑釁。大家相安無事最好,不過在心裡,鄭言慶還是隱隱提防。


  李玄霸的病,大有好轉。


  不再像一開始那樣,運動之後,就會犯病。


  根據治療長孫無垢得來經驗,這病情算是已經控制。接下來,李玄霸需要的是調理,慢慢調理。這其中有一個漫長的過程,只看觀音婢在岷蜀將近四年,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來。言慶估計,李玄霸要想完全康復,沒有個一兩年調理,不太可能。哪怕他身子骨比長孫無垢好,病情也不似長孫無垢那麼嚴重。可想要康復,還需要時間……這種事情,斷然急不得。


  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嘛……


  可竇夫人卻有些等不得了!

  李淵被派往太原,正需要人去照顧。


  此前,因為李玄霸的事情,竇夫人沒有跟過去。現在李玄霸的身子骨好了,她就有點坐不住。


  又從洛陽請來名醫吳景賢,為李玄霸查看了一番,確定李玄霸,已經無礙。


  於是,竇夫人在昨日,正式提出了告辭。


  人家想老公,兒子思念爸爸,言慶也不好阻攔。


  只是有些不舍,剛和李世民勾搭起來,正準備進一步加強聯絡,竇夫人就要走了。同樣,李世民也頗為不舍,在鞏縣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言慶刻意結交,讓他對言慶的感官也挺好。


  可母親要走,他也不好拒絕。


  只能和言慶依依惜別,並約定好,將來再聚。


  不過,竇夫人雖說告辭,可真要啟程,也要兩三天的準備。


  言慶慢慢的跑步,一邊跑,一邊想著,該如何趁著這兩三日的光景,和李世民進一步拉近關係。


  從大門出來,要經過一片空地,而後從樹林穿過,就可以看見洛水。沿著洛水河堤往回跑,大約一個小時的慢跑,可以領身心愉悅。回到鞏縣后,言慶每天都會保持這樣的習慣……


  樹林的面積並不大。


  林間,蒸騰著迷濛輕霧,不過霧氣並不算太重。


  言慶循著林間小徑,準備穿過樹林后,直奔河堤。


  突然間,在他身前奔跑的細腰和四眼停下腳步,毛髮紮起,口中發出一陣陣兇狠的嗚咽聲。


  「細腰,四眼,怎麼了?」


  言慶也停下腳步,疑惑問道。


  就在他話語出口的一剎那,四眼發出一聲凄厲長嚎,縱身騰空而起。


  言慶的眼角餘光,陡然發現一抹寒光向他飛來。四眼兒躍起的身形,正是朝著那寒光撲去。


  有人偷襲!


  言慶激靈靈一個寒蟬。


  在高句麗磨礪出來的本能,讓他騰身竄出,一把抱住了四眼身子,噗通一聲摔在地上。一支利箭,蓬的射在地上。細腰噌的貼地衝起,眨眼間就沖入林中。四眼是要保護他,細腰是要殺敵。


  言慶還沒來得及起身,四眼就從他懷中掙出來,隨著細腰衝進林中。


  緊跟著,狂暴的獒吠聲傳來。三個黑衣人從林中衝出,手持明晃晃的刀劍,二話不說,撲向言慶。


  鋼刀掛著一股勁風,迎面襲來。


  言慶閃身錯步,讓過鋼刀后,立刻面臨另外兩人的攻擊。


  一時間,言慶手忙腳亂,顯得有些狼狽。這是在鞏縣,他自家的門口,竟然會有人要殺他?


  言慶沒有半點心裡準備,身上自然也不會攜帶什麼兵器。


  他左躲右閃,厲聲喝道:「爾等什麼人?」


  「要你命的人!」


  一個黑衣人惡狠狠的回答,鋼刀舞起,刀雲重重。看得出來,此人的武藝不同一般。言慶連連閃躲,讓開黑衣人的攻擊。林中,細腰和四眼不時發出憤怒的吼叫,顯然是被人纏住。


  看樣子,來殺他的人不少啊……


  言慶一開始雖然有些慌張,但畢竟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人,所以很快就冷靜下來。


  當一個黑衣人舉刀向他砍來時,言慶陡然猱身騰起,身子在空中蜷成了一團。鋼刀擦著他的後背掠過,他旋即撞入了黑衣人的懷中。抬手蓬的攫住那人的手腕,身子展開,雙腳落地的同時,手臂揚起,橫身錯步一轉,堅硬的手肘,兇狠的砸在了黑衣人的面門上。只聽噗的一聲響,黑衣人慘叫一聲,整個面門被砸的血肉模糊,眼睛鼻子全都給砸的凹進去,噗通倒在地上,身子不停的抽搐。


  另外兩個黑衣人,相視一眼后,大吼一聲,再次衝過來。


  言慶手舞鋼刀,刷刷刷刀風呼嘯。一道道光弧中,蘊含著強絕刀氣,與兩名黑衣人戰在一起。四五個回合過後,言慶賣了個破綻,一個黑衣人挺劍就刺,被言慶揮刀,磕飛了出去。他墊步衝上,刀出三疊浪,一刀快似一刀,向那黑衣人斬去,刀光霍霍,快似流星一般。


  「老白,靠你了!」


  那黑衣人被鄭言慶看中了肩膀,鮮血橫流。


  他陡然大吼一聲,抬手一把攫住了刀鋒。鄭言慶抽了兩下,硬是沒能抽出來。說時遲,那時快,名叫老白的黑衣人墊步刺擊。這一劍,好似流星趕月,劍刃撕裂空氣,發出刺耳銳嘯。


  言慶啊的一聲驚呼,躲閃不及,被對方一劍正中後背。


  若非他閃躲了一下,這一劍就能要了他的性命。饒是如此,那長劍從後背穿透身體,劍刃從肩窩露出。


  言慶疼的大叫一聲……


  在高句麗那麼多人的圍剿下,他也沒受過什麼傷。


  沒想到在家門口,竟然被人傷了?心頭火氣,左手蓬的攥住了劍刃,趁著那黑衣人還沒來得及拔劍,他手上用勁,只聽喀吧一聲脆響,長劍被他折成兩段。左手鮮血淋淋,卻仍舊攥著劍刃。手臂順勢揚起,半截殘劍,狠狠的灌入了面前黑衣人的頭頂,黑衣人頓時氣絕。


  老白沒想到,言慶會如此兇狠,啊的發出一聲驚呼。


  手中寶劍已經成了殘劍,他下意識的抬手握拳,轟響了言慶后心。言慶用斷劍殺死了面前的黑衣人後,身形一閃,腳下猛然向後滑步退出。蓬的一聲,老白的拳頭正中言慶肩膀。


  嘎巴!


  言慶可以清楚的聽到,肩骨錯位的聲息。


  強忍著痛,腳下寰轉,右手化作手刀,反手正劈在老白的脖頸上。手刀落處,正是大動脈所在。言慶這一手刀,力道剛猛無鑄。老白悶哼一聲,翻身倒在地上,脖子扭曲著,好像折斷一般。


  李言慶疼的,只吸涼氣。


  將三個黑衣人殺死之後,他腳步踉蹌著,噔噔噔退到一顆樹旁。


  林子里,細腰和四眼的嚎叫聲,已經停止。就看見兩頭獒犬拖著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跑了出來。


  言慶這心神,也隨之一松。


  這身上的傷勢發作,讓他有些虛弱無力。靠著大樹緩緩滑坐下來,傷口流出的鮮血,業已染紅了他半邊身子。


  「細腰,四眼……趕快回家,找人過來。」


  鄭言慶一隻胳膊肩骨錯位,另一隻手,努力的捂住傷口。


  細腰和四眼嗚咽兩聲,立刻明白了言慶的意思。沖著言慶狂吠兩聲后,扭頭撒腿狂奔而去。


  是誰要殺我?

  言慶心中盤算。


  細想起來,他的仇人並不是很多。


  其中如麥子仲、馮智玳,也都化敵為友。那麼,有可能想要殺他的人,屈指可數。一個是高句麗人,一個是新羅人……除去這兩方勢力之外,中原,或者說這河洛之地,想殺他,而又有能力殺他的人,呼之欲出。


  鄭家……也只有鄭家,才和他有如此巨大的仇恨,才會想,置他於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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