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封家書
第十四章 一封家書
一個月的時間能學多少?
這個問題,還真就不好回答。
若按照魚俱羅的說法,你有那個悟性,有那個基礎,十天就能入門;但若是沒有那個悟性和基礎,就算一輩子也使不精。對於這樣一個回答,鄭言慶也知道該如何,再去繼續詢問。
使槊,首先對身體有一定的要求。
個子得高,若是二等殘廢的身子,就算騎在馬上,也未必能把槊舞起來。一支馬槊最短一丈二,幾近於槍矛。正規的尺寸,應該是在一丈八到兩丈左右。這就差不多是四米的長度。
如果身子矮,手臂短,如何能把槊舞動起來?
其次要講力氣。
一支普通的步槊,換算成後世盡量,大約三十斤左右。馬槊的重量,則是在四十斤到五十斤上下。手上無力,又如何能使得好說呢?似魚俱羅的馬槊,重大九十八斤,算得上異數。鄭言慶試著舞動,只兩三下,便氣喘吁吁。一來是分量確實重;二來則是魚俱羅的馬槊,是經過特殊設計。這也和魚俱羅握槊時的方法不太一樣,中間略細,兩頭很粗,夾在腋下。
據魚俱羅說,無回槍講的是一個氣勢。
普通握槊的方法,是抓住距離槊攥兩尺距離,而後以小臂壓住槊尾;魚俱羅不太認同,認為這樣一來,對槊的控制力就無法達到完美,勁力的使用發起,過程相對較長,不利於交手。
所以,魚俱羅是非常堅定的中槊握法,抓住中間。
這樣一來,挑、刺、抹、斬、截、崩……等一系列的動作,使用起來就能比較連貫,威力更大。
當然了,中槊握法有一個問題,就是使力加倍。
這說起來很複雜,練起來更加複雜。
鄭言慶每天在魚俱羅的指點下,清晨鍊氣,傍晚舞槊。這中間受了多少罪,用了多少辛苦,只有他自己清楚。
中槊握法不容易掌握,弄不好就會傷到自己。
只看鄭言慶每天鼻青臉腫的模樣,就知道這一天他有多麼倒霉。以至於長孫無垢也好,裴翠雲也罷,看見魚俱羅都沒有好臉色。不過魚俱羅毫不在意,第二天起來,繼續操練鄭言慶。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言慶漸漸的摸索到了這中槊的使用竅門。
其實,所謂的無回槍就是在使槊的基礎上,加上一個勢。
一天下午,魚俱羅指點著鄭言慶練完槊,站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不時還輕輕搖搖頭。
只看得鄭言慶有些發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兒做錯了?
「不對,要說這招數,你使得有模有樣,沒什麼錯誤。可我為什麼總覺得,你好像缺了點什麼?」
言慶奇道:「魚柱國,我缺了什麼?」
魚俱羅讓鄭言慶握槊而立,他繞著鄭言慶轉了一圈,而後一拍手,「我知道你卻少了什麼?」
「什麼?」
「威懾!」
魚俱羅大聲道:「娃兒,你哪兒都好,不管是身高還是力量方面,都符合了使槊的基本要求。而且你也很聰明,懂得舉一反三。可是有一天,你這娃兒長的實在是太過於秀氣了點。」
「啊?」
「你看我,相貌威武,一聲怒吼,就讓人心生畏懼。」
魚俱羅頗有些自得的捻著鬍鬚說:「成都那娃兒的狀況雖與你相似,但他人高馬大,加之所用的兵器獨特,故而在疆場之上,能讓人生出畏懼之意。偏偏你這娃兒,生的好像女孩子一樣,我看見你,根本就不會覺得畏懼……你這情況,倒是和大周年間的北齊高長恭相似。
那傢伙也是如你一般,生的很秀氣,所以臨戰之時,必配以假面,以威懾敵人。
娃兒,你去找一副假面帶著吧。這樣上了疆場,才能有幾分氣勢……你記住,橫槊傲如爺,無回槍的要領就是,一槊中握,天下我有。你必須要有這樣的氣勢,才能發揮出威力來。」
橫槊傲如爺?
鄭言慶在心裏面,暗自嘀咕了兩句。
說起來容易,可要做到這一點,卻很難。
魚俱羅可以橫槊傲如爺,長孫晟可以橫槊傲如爺,乃至於許多大將,都可以做到這一點。不過那是用一場場勝利,一條條人命,一次次搏殺換回來的氣勢。單憑空想,並非易事。
但言慶還是牢牢記住了魚俱羅的這句話:橫槊傲如爺!
「對了!」
魚俱羅突然想起來了什麼,一拍手,喚過隨他一同上山留宿的親隨。
「去把我的行囊取來。」
親隨連忙答應,急匆匆離去。不一會兒的功夫,他拎著一個兜囊跑回來,恭敬的遞到魚俱羅手中。
「我記得我收起來了啊……」魚俱羅打開兜囊,開始翻騰。一邊翻騰,一邊嘀咕不停。突然他大叫一聲,「找到了!」
說著話,他從兜囊中取出一個猙獰可怖的純銀假面。
「越嶲蠻子喜歡戴這玩意兒,這是我在陽山鎮的時候,從一個小都老身上得來的戰利品。本來越嶲蠻子的都老,用的是赤金假面。不過那東西要呈獻於陛下,所以只留下了一個銀假面。」
他把假面遞給了言慶,「你戴著試試看?」
鄭言慶接過來,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不算太重!假面打造的很精巧,仔細看,會發現有古巴國遺留下來的韻味。是一個面目猙獰醜陋的假面,獠牙突兀,雕刻精緻。假面正中央,有一個倒立的眼睛,很像是三星堆出土的文物。鄭言慶試著戴在臉上,然後橫槊舞動,讓一旁觀瞧的魚俱羅,忍不住連連點頭。
「這樣子比剛才好多了!」
他對身旁的親隨老兵說道。
那老軍連連點頭,「小郎君生的俏,不夠狠辣。這假面配上去,倒是相得益彰,合適的緊。」
於是,鄭言慶就收下了這個假面。
又過了幾日,眼見一個月期限將臨。
魚俱羅把鄭言慶帶到了一個僻靜之處,傳授他無回槍中的三招散手工夫。所謂散手,是指並非槍法,而是與槍法相互配合的絕招。魚俱羅除了善使馬槊,還有另一門絕學,用鞭。
魚俱羅的鞭,是經過特殊設計。
外形似竹節鋼鞭,可是卻能抖開,化作十二節軟鞭。
配合槍法施展起來,可謂出人意料,威力極大。魚俱羅倒是沒有藏私,傾囊傳授。言慶學得也格外刻苦,不過以他現在的程度,三招散手,也只能使出槊里鞭這一招,至於蟒蛇鞭和撒手鞭兩招,他現在還施展不出來。即便是施展出來了,也只能說是徒有其形,而無其神。
魚俱羅說:「等你將來練成化勁的時候,自然能體會出其中奧妙。」
鄭言慶倒也不心急,非常誠懇的接受了魚俱羅的建議。除了無回槍法之外,只練槊里鞭一招。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魚俱羅也不啰嗦,啟程準備離開雷神殿。
經過這一個月的相處,鄭言慶對魚俱羅也有了很深的感情。對於這個性格直爽豪邁的關中漢子,他頗有些不舍。同時心裡又覺得奇怪,為什麼隋唐史中,沒有關於魚俱羅的記載呢?
亦或者說,記載的很少,以至於言慶記不得了。
他想不起來,魚俱羅是怎麼死的。這樣一員猛將,不但武藝高強,還兵法出眾,長於治軍,為何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娃兒,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要走了。
呵呵,我知道你覺得欠了我什麼,其實沒有。我一生所學,能有人傳承,高興還來不及呢。
你將來是做大事的人,定能飛黃騰達,比我混的好。魚某別無所求,但求有一日,我孩兒落難時,你能幫他們一把,我就算是死了,也會感激不盡。
好了,說多錯多,卻是不該。
我走了,你好好習武,好好讀書,我在隆山,靜觀你鵬程萬里。」
魚俱羅帶著親隨,打馬遠去,根本不給鄭言慶開口的機會。
遠遠的,傳來他那破鑼似地歌聲:「噫吁!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他唱的是言慶所做的《蜀道難》。
別看和鄭言慶在一起時,他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可心裏面,對言慶的詩詞,卻是愛的要命。
鄭言慶呆立原地許久,直至魚俱羅身形不見蹤跡,突然屈膝跪地,鄭重其事,叩首三下。傳我藝者,亦為我師。言慶心裡只期盼,這位天真豪邁,古道熱腸的魚柱國,能平安無事……
魚俱羅離開以後,雷神殿似有恢復往日的平靜。
不數日,孫思邈返回雷神殿,開始為無垢煉製丹藥。而竇奉節也要離開,隨竇軌迴轉資陽。
雖則他並不願意和言慶分別,但考慮到老父一人在資陽,他還是放心不下。
與此同時,越嶲之戰,也落下帷幕。
眼看著言慶的生日,一日逼近一日,裴翠雲、朵朵還有無垢,都開始忙碌起來,準備為他慶祝一番。
然而這一天,趙希譙回來了!
他還帶來了一封書信,一封從滎陽轉來,交付鄭言慶的書信。
言慶把信看完,不由得露出沉思之色。
裴翠雲忍不住好奇的問道:「言慶,信里說的什麼?」
言慶抬起頭,看了一眼裴翠雲,還有旁邊一臉緊張之色的朵朵和無垢,輕聲道:「爺爺要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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