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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尋醫

  第六十六章 尋醫

  夜,深了。


  裴世矩還沒有休息,站在涼亭中,看著外面的景緻。


  其實在這個時節,也沒什麼景緻可看。但他卻好像看的很入神,在寒風中負手而立。


  小徑兩旁的樹梢上,掛著一盞盞燈籠。


  柔和的光亮,灑在小徑上,頗有些幽深之意。


  裴淑英緩緩走來,登上涼亭。


  她一襲白裳,外面罩著一件淡青色的貂皮披風,手臂彎處,還搭著一件厚厚大氅。


  輕輕披在裴世矩的身上,裴淑英喚了一聲:「父親。」


  裴世矩扭頭,平靜的說道:「這是你這些天來,第一次這麼主動的叫我。怎麼,想通了,不再出家了嗎?」


  裴淑英沒有接他這個話茬,而是在裴世矩身旁站好,輕輕挽著他的手臂。


  「剛才翠雲那丫頭來找我。」


  「我知道……是不是破野頭求親的事情?」


  「嗯!」


  裴世矩拍了拍裴淑英的手,「翠雲和破野頭成親,從目前來看,最符合家族的利益。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那不太可能。


  不是那小郎君不夠好,而是太過於出色。將來廟堂之中,定然會有他一席之地。」


  「那不是很好嗎?」裴淑英忍不住道:「他將來能飛黃騰達,對裴家不也是一個照應?」


  「你想的太簡單了!」


  裴世矩說:「這裡面還牽扯到一個主從的問題,誰主誰從?鄭家底蘊深厚,論根基,甚至遠甚於裴家。只是苦於無後繼之人,才落得今日局面。如今那小郎君風頭甚健,我可以肯定,他日小郎君進入廟堂之時,也就是他著手掌控鄭家之日。


  以鄭家之底蘊,加上小郎君的才華……


  不禁是我不願意看到這種局面,包括其他家族,也未必樂於見到。而且,裴、鄭結親,絕非陛下希望看到的結果。反倒是破野頭,卻能幫助我們,鞏固地位。」


  裴淑英聞聽,臉色頓時陰冷。


  「爹,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要尋李德武嗎?

  我最討厭你們這些人,開口家族,閉口利益。好像這世上,除了家族之外,再也沒有什麼值得你們關心。當年你是這樣,如今裴仁基也是這樣……你們把我們當成了什麼?任由你們擺弄的棋子嗎?所以,我就不聽你的話,全了你的心意。」


  裴世矩微微一笑,「可事實證明,你不聽我的話,是錯誤的。」


  「即便是錯誤,我也不會低頭。」


  裴世矩沉默了……


  「如今,你們又要用翠雲的一輩子,去搏那所謂的利益。


  破野頭成趾是什麼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才十**歲的年紀,身子已成什麼模樣?翠雲嫁給她,能有什麼幸福?難不成,要讓她和那種東西過一輩子嗎?

  我絕不會同意。」


  「你同意不同意,沒用。」裴世矩扭頭,正色的看著裴淑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件事連我也沒辦法插手。仁基的選擇,並沒有錯誤。事實上,我認為他做了一個極為正確的選擇……小郎君年紀還小,季晟一走,他的處境會很尷尬。


  雖說他才華橫溢,日後能有大出息。可世事變化,誰又能保證,他不是他自己筆下的方仲永呢?或許他能飛黃騰達,或許泯然眾人。用一個不確定的未來,去博取一個現實的利益……呵呵,換做是我的話,恐怕也會和仁基做同樣選擇。」


  裴淑英扭頭就走。


  卻被裴世矩一把攫住手臂。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還攔著我做什麼?」


  「丫頭,我覺得你對那小郎君,過於關心了……」


  裴淑英心裡一顫,口上卻冷冷道:「我關心,那是我的事情。我就是要關心,又怎樣?」


  裴世矩的目光,猶如兩支利劍,穿透了裴淑英的心。


  他默默的看著裴淑英,片刻后鬆開了手,「我上輩子也不知是造了什麼孽,才有了你這個一個不讓我省心的混帳東西……丫頭,你這是在玩火,你知不知道?」


  「我……」


  「丫頭,我有一個主意,只是不知道,她敢不敢那麼做。


  若她敢那麼做,倒是可以阻止這樁婚事……不過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要答應。」


  裴淑英眼睛一亮,「什麼條件?」


  「這件事若成了,你必須要答應我,立刻返回裴柏村,從此再也不和他相見。」


  裴世矩是什麼人?


  也許在一開始,他沒有覺察到裴淑英和鄭言慶之間的關係。


  然則,時間一長,他焉能察覺不到?他目光炯炯,凝視著裴淑英,等著她的回答。


  裴淑英咬咬牙,「我要知道,你有什麼主意。」


  「你附耳過來。」


  裴世矩在裴淑英耳邊,低聲細語了幾句,裴淑英的臉色,頓時一變。


  「這件事,我若不點頭,還是沒有效果。


  你自己好好想想,也可以和她商議。不過若想通了的話,就不許悔改。否則,就算拼著讓你恨我一輩子,我也會對付那小郎君。你應該知道,這其實並不難。」


  如果說,裴世矩先前的話,裴淑英還不在意。


  可最後一句狠話出口,卻讓她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以裴世矩的身份地位,還有他的手段……如果真要對付他的話,他豈有半點活路?


  裴世矩轉過身,「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給我回答。」


  寒風,卷過小徑,揚起一片雪花。


  裴淑英沿著花園小徑默默離去,再也沒有和裴世矩說一句話。


  我,該何去何從?

  鄭言慶帶著沈光,急急忙忙,趕到了霹靂堂。


  霹靂堂門口的白色燈籠,在夜風中搖擺,火光忽明忽暗,透著一股子蒼涼氣息。


  府門外,停放著一輛馬車。


  鄭言慶從馬上下來,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台階,蓬蓬蓬擂響了大門。


  不一會兒的功夫,門開了。


  門子一看是鄭言慶,也不敢怠慢,連忙閃身讓路。


  「鄭公子,您怎麼來了?」


  「聽說無垢發病了?發的什麼病?怎麼會發病?」


  門子有些猶豫,正想著要不要如實稟報,卻聽到裡面一陣腳步聲傳來。他連忙轉身看去,卻是長孫行操,陪著一名鬚髮花白的老人往外走。


  長孫行操一見鄭言慶,不由得一怔。


  「言慶,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觀音婢發病了?」


  「這個……」長孫行操似有些尷尬。他點點頭,思忖著,該如何向鄭言慶解說此事。


  鄭言慶則向那老人一拱手,「吳先生。」


  「哦,鄭公子……」


  那老人,正是洛陽城鼎鼎有名的醫者,名叫吳景賢。去年言慶手受傷,還是吳景賢為他醫治。


  言慶問道:「無垢發的是什麼病?」


  吳景賢捻著鬍鬚,輕聲道:「小娘子是氣疾發作。」


  「氣疾發作?」鄭言慶一怔,「那不是和……」


  他想說,那不是和長孫晟的病症一樣?

  吳景賢點頭道:「公子所言正是。小娘子這氣疾,卻是從娘胎裡帶來的病症,與大將軍的情況有些相同,但又不太相同。大將軍生前體格健碩,普通的發作,並無有大礙;可小娘子的身子骨……所以她的病症頗有些棘手,一旦發作,很容易變成大病。我已為她服下理氣丹,情況稍有好轉。我正準備回去,抓藥。」


  鄭言慶說:「那我先去探望小娘子,不耽擱先生抓藥了。」


  說著話,他就要進去。


  長孫行操攔住了他,「言慶,一會兒……你看罷了觀音婢就趕快走吧,莫要再生事端。」


  鄭言慶冷冷看了長孫行操一眼。


  目光森冷的,若萬年寒冰。長孫行操被他瞪了一眼之後,訕訕然,沒有再開口。


  鄭言慶帶著沈光,直奔后宅。


  沿途倒是沒有遇到什麼阻攔,很快就來到了高夫人的住處。


  長孫無忌一臉怒氣,正坐在迴廊的欄杆上。看到鄭言慶,他急忙跳下來,迎上前去。


  「先帶我去看夫人和觀音婢。」


  鄭言慶不等他開口,就沉聲吩咐道。


  長孫無忌一怔,點點頭,帶著鄭言慶走進了房間。


  高夫人正坐在床榻邊上,看著在病榻上躺著的觀音婢。見言慶來了,她輕輕點頭,做勢讓言慶不要出聲。


  「夫人,觀音婢情況如何?」


  鄭言慶走過去,在高夫人身旁跪坐下來。


  只見無垢圓圓的小臉,有些蒼白。美麗的雙眸緊閉著,長長的睫毛顫抖,隱隱可見淚光閃動。


  她不時發出輕聲咳嗽,聲音有些發悶。


  言慶一蹙眉,伸出手去,搭在無垢的手腕上。他習練養生術,雖說不懂得醫術,卻也大致上能分辨出一個好壞來。這時候,無垢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眼睛睜開。


  「娘,我胸口好沉。」


  高夫人連忙把無垢抱起來,放在膝上。


  所謂氣疾,有一點類似於後世的哮喘病。而無垢的情況可能更嚴重,屬於先天性哮喘病吧。


  即便是在後世,哮喘病也不是一個容易治療的病症。


  言慶並不懂醫術,所以使不上什麼力。他在屋中走了兩圈,突然從桌子上,拿起兩個竹筒,在手中把玩了一下之後,把無忌叫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長孫無忌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而後拿著兩個竹筒,匆匆的走出了房間。


  「小哥哥,講故事!」


  長孫無垢看見鄭言慶,小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鄭言慶走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柔荑,「觀音婢聽話,先好好養病,等病好了,一定講故事給你聽。」


  「恩……」


  無垢點點小腦袋,靠在高夫人的懷裡。


  「言慶啊,辛苦你了。」


  「夫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唉,家門不幸……」高夫人似乎不想細說,也只嘆了口氣,說了四個字,就閉上了嘴巴。


  隱隱,鄭言慶能猜出這其中的玄機。


  估計和長孫恆安有關吧……那傢伙仗著自己是鷹揚郎將,娘家又極為富有,近來可是極為囂張。恐怕是晚上發生了什麼衝突,以至於小無垢突然之間,氣疾發作。


  長孫無忌回來了,手裡還拿著兩個竹筒。


  不過在竹筒的底部,已經鑿空。他把竹筒遞給言慶,就見言慶把竹筒的一端貼在無垢的胸口上,另一端朝上,他用一隻耳朵貼過去,好像是在聆聽著什麼似地。


  這是最原始的聽診器。


  鄭言慶要無垢用力的呼吸,可以聽到伴隨著呼吸,她的肺部胸腔有一種口哨似地聲音。


  這在醫學上,叫做哮鳴音,是哮喘病的徵兆之一。


  「夫人,吳先生剛才怎麼說?」


  高夫人眼圈一紅,強忍住眼淚,輕聲道:「吳先生說,無垢這是從娘胎裡帶來的病症,不太好治。他也只能暫時緩解,而無法根除……他還說,早年先朝宮廷中,曾有一個治療這種氣疾的方子,名叫碧玉丹。只是如今,這方子已經失傳。」


  碧玉丹?

  鄭言慶一怔。


  當初他被白衣彌勒重傷時,傷了心脈,朵朵不遠千里曾給他送了一丸丹藥,不就叫碧玉丹嗎?據說,能疏通經絡,調補氣血,對身子頗有好處。不過當時言慶的傷勢已經好轉,所以沒有服用。不過他一直隨身攜帶,以防止意外的變故。


  只是不知道,此碧玉丹,是否就是吳景賢說的碧玉丹呢?


  「娘,胸口好悶,疼……」


  無垢咳嗽不停,並伴隨有粘稠痰液。


  小臉發白,嘴唇沒有半點血色,呼吸也變得格外困難。


  這是哮喘發作的徵兆,高夫人也只能抱著她,束手無策。


  看著無垢那難過的模樣,言慶這心裡也一陣陣的絞痛。他猶豫了一下,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匣子,從裡面捻起一顆通體碧藍的丹藥。一股股沁人肺腑的清香傳來,他咬咬牙,上前把丹藥塞進了無垢的口中,然後輕輕摩挲她的後背,從旁邊拿起一杯水,把丹藥送下。


  「言慶,你這是……」


  「夫人,這就是碧玉丹。不過我不知道,是不是吳先生所說的碧玉丹。」


  高夫人眉頭一蹙,似乎有些不太滿意鄭言慶的這種行為。天曉得那是什麼葯,會不會產生效果呢?不過她也知道,言慶這是一番好意,所以嘴上也不好怪罪。


  緊張的看著無垢,漸漸的,無垢咳嗽輕了。


  嘴唇上,也有了些許血色,看上去比之先前的癥狀,要好轉了許多。


  不在咳嗽,不再胸悶。


  無垢靠在高夫人懷裡,很快沉沉睡去。


  這也讓鄭言慶,舒了一口氣。


  天快亮時,吳景賢帶著葯,回來了。


  不過當他檢查了無垢的病情之後,驚喜的說:「夫人,小娘子的病症,似乎減輕了。」


  「啊!」


  高夫人欣喜異常,握住言慶的手,半天說不出話來。


  言慶問道:「吳先生,那她這氣疾……」


  吳景賢搖搖頭:「並未治癒。小娘子現在只是病情減輕了,但日後若是再有情緒激動,亦或者其他什麼狀況發生的話,一定會再度引發病症。她這種娘胎裡帶出來的病症,沒那麼容易根除……老朽若無能為力的話,恐怕就無人能夠……除非……」


  他吞吞吐吐,卻讓高夫人急了。


  「除非什麼?」


  「除非,有一個人或許能手到病除。」


  「誰,巢元方先生嗎?」


  吳景賢說:「元方兄的手段,和老朽相差不多。老朽不行,他恐怕也沒有什麼辦法。


  我說的這個人,如今不曉得在什麼地方。


  孫思邈……他的醫術頗為高明,少年時曾得了陶弘景仙師的衣缽,說不定有辦法。」


  高夫人愣住了,「您是說,聖童嗎?」


  「就是他。」


  「可是,這些年來,孫先生仙蹤縹緲,根本無人知道他的去處。這人海茫茫,從何處尋他?」


  吳景賢說:「我也只是指一條路,如何找到他,卻要看夫人的手段。


  我這裡開了一個方子,平日里可以慢慢調理。但要根除氣疾,只怕還要孫先生出手。」


  吳景賢把藥方交給了高夫人,又叮囑了一番,這才告辭離去。


  高夫人只覺得腦袋嗡嗡響,亂成了一鍋粥。


  孫思邈?


  天曉得他如今在什麼地方遊盪,又如何尋找呢?


  回到房間,就見鄭言慶正坐在長孫無垢身旁,一臉若有所思之色。


  心裏面,很是欣慰。若不是季晟的這個弟子在,他們一家,不曉得要受多少罪。


  「言慶?」


  鄭言慶猛然抬起頭,輕聲道:「夫人,我知道孫先生在何處。」


  「啊?」


  「六年前,孫先生去峨眉山修道。弟子與孫先生曾有一面之緣,並得他青睞,傳受過一些養生之法。這幾年來,我雖未再見過孫先生,但一直有書信的往來。


  如若夫人不棄,弟子願護送無垢前往峨眉山,找孫先生為她診治。


  觀音婢的病情雖得到控制,但並不容樂觀。這種娘胎里出來的病症,早一日根除,早一日放心。」


  高夫人一聽這話,頓時喜出望外。


  可她又一想,上上下下打量言慶一番,輕聲道:「言慶,你護送觀音婢入蜀……」


  她雖然沒有說出來,但言慶也知道,高夫人是擔心,他年紀太小,有些不放心。


  本來,這樁事情應該是高夫人親自出馬,陪著觀音婢一起去。


  可長孫晟私忌結束之後,一應喪事將正式興辦。按照《陰陽書》(隋朝時的喪書,白事許按照喪書的流程進行)的規矩,等喪事全部結束,至少也要一個多月。


  在這期間,無垢若是再次發病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


  而且,以霹靂堂目前的情況而言,她發病的可能性,甚大!


  萬一……


  高夫人也不敢冒這個風險,可又確實脫不開身。


  鄭言慶眼珠子一轉,心生一計,在高夫人耳邊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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