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故人之後
輕輕嘆了口氣,李景接道:「先生,您知道么,現在大明已經開始按照咱爺倆當年的設想向前發展,只是阻力實在太多,而沒有您老人家指點,學生做了很多錯事。」
接著李景便把自己這些年做的大事,不管好的還是壞的,不管是對還是錯,仔細地講述了一遍,說到做對的便敬袁可立一碗,說到做得不好的,便自己罰一碗,不到半個時辰,滿滿一壇酒便見底兒了。
拍了拍酒罈,李景大聲喝道:「小九,拿酒來!」
雖然李景把眾人全部趕走,可是袁樞等人又怎會離的太遠?這時都在不遠處的一棟為看守袁可立陵墓所建的房屋中焦急等候呢。
忽然聽到李景要酒,小九當即便要命人送酒,不想袁樞輕輕擺了擺手:「別拿了,大帥心情不好,外面天寒地凍的,這樣喝,大帥非喝醉不可,到時怕是要大病一場。」
「可是大帥要酒,我怎敢不送?」小九忙道。
袁樞搖搖頭:「我過去,你們都在這裡等著。」
言罷,袁樞疾步走了出去。
到了袁可立墓前,見李景席地而坐,袁樞皺了皺眉,俯身對李景道:「濟民,地上涼,你這麼坐著,身體可怎麼受得了?」
李景聞言抬頭看了看袁樞,輕輕搖了搖頭道:「在先生面前,難道我還擺譜兒么?」
頓了頓,李景又道:「伯應兄,你怎麼來了?你在這裡,那麼多客人誰來招呼?」
袁樞苦笑道:「你在這裡,大家又怎麼敢走?」
李景聞言默默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李景輕輕嘆了口氣,回身沖袁可立的陵墓道:「先生,我本想陪您多坐一會兒,可是您也看到了,我要不走,所有人都得在那兒陪著。先生,我要走了,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來看您。您老別急,等我死了就埋在這裡,到時,學生再好好孝敬您老。」
說罷,李景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後起身默默站了一會兒,終於長嘆了口氣,對袁樞招了招手:「走吧。」
袁可立三年大祭,袁家自然要大擺筵席宴請來賓,其中很多都是袁家周圍的老親故鄰,而李景就和這些人坐在一起。
對這些普通的老百姓來說,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跟當朝首輔大臣坐在一起吃飯喝酒,更沒想到李景竟然如此平易近人。
席間,李景關切地詢問了大家的收入狀況,又詢問了大家對賦稅的看法,雖然知道眾人便是有什麼不滿也不敢跟自己說,不過至少能從大家的口氣中感覺到這些人對新稅率還是比較滿意的。
跟這些人邊吃邊聊,李景感覺出這些人對袁可立都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想了想,李景命人將睢州知州喚來道:「免這些人家五年的土地賦稅,這五年的賦稅由我替他們繳納,還有,先生陵寢所在的那座山改為袁家山,你派人將那山的面積丈量出來,我出錢把這座山買了,以後這座山就是袁家的。」
「是,下官回去就辦。」睢州知州忙道。
李景揮手讓睢州知州退下,然後對眾鄉鄰道:「這山雖是袁家的,但是你們該上山砍柴就砍柴,該打獵就打獵,只要是不破壞這座山,你們就當是自家的。」
「多謝大人。」一眾鄉鄰忙道。
李景擺擺手道:「你們不必謝我,要謝就謝袁先生,我有一事要拜託大家。」
「大人請說。」眾鄉鄰忙道。
李景道:「我本想派兵守衛先生的陵寢,但是又怕他們擾了你們的生活,所以這個兵我就不派了,但是先生的陵寢不能沒人看護,這件事我想拜託大家,希望你們能看護好先生的陵寢,莫要讓野獸破壞,更不要讓人損毀。」
「大人放心,我等必定看護好老公祖的寢陵。」眾鄉鄰忙道。
李景點點頭,命人把酒滿上,給眾人敬了杯酒。
最後李景說道:「我在這裡你們吃不好喝不好,我就不陪你們了,諸位鄉鄰慢用。」
眾人聞言大喜,均覺李景實在是善解人意。
見李景離席,袁樞疾步走來道:「濟民,有一人我覺得你應該見一見。」
李景聞言奇道:「是誰?」
「是家父原來的部下沈有容沈將軍的兒子沈壽崇。」袁樞道。
「沈將軍的兒子?在哪裡?快帶我去見一見。」李景聞言喜道。
袁樞忙道:「在這邊,你隨我來。」
說罷袁樞當先引路,帶著李景來到袁可立學生那桌。
見李景到來,眾人急忙起身,袁樞帶著李景來到一人面前道:「這便是沈將軍之子沈壽崇,壽崇,這便是咱家大帥。」
那人聞言忙道:「末將沈壽崇參見大帥。」
「今天是家宴,不必多禮。」李景抬手道。
說著細細地打量了沈壽崇一番,見沈壽崇年約四十歲左右,身體修長挺拔,實是一表人才。
李景擺手招呼眾人坐下,又命人在沈壽崇旁邊加了把椅子,給沈壽崇倒了杯酒,李景說道:「你自稱末將,現在在哪裡任職?」
「末將現任承天府(湖北)守備之職。」沈壽崇忙道。
李景點點頭,輕嘆了口氣道:「當年先生多次跟我談起過沈將軍,說沈將軍一生所立功勛無數,卻一直未被重用,可惜了一位將才。其時,我也曾想尋訪寧海公(沈有容的號)後人,不過其時我的身份多有不便,便將此事擱置,後來我入主中樞,整日公務繁忙,又忘了此事,不想今日能夠得見先生故人之後,先生泉下有知,亦當欣慰不已。」
「勞老大人和大帥牽挂,末將不勝惶恐。」沈壽崇忙道。
李景搖搖頭嘆道:「先生和我都是念舊之人,你好好乾,日後當有用武之時。」
「是!多謝大帥抬舉。」沈壽崇忙道。
李景擺擺手,舉起酒杯道:「今日是先生的祭日,你遠道而來,我敬你一杯。」
「謝大帥。」沈壽崇忙道。
將杯中酒飲盡,沈壽崇忽然用極低的聲音說道:「大帥,末將有一事想稟告大帥。」
李景聞言一怔,沖沈壽崇微微點了點頭,將酒杯輕輕放下,對眾人道:「我今日已不勝酒力,就不陪你們了,你們慢慢喝,我到後面休息一會兒。壽崇,你宴后別忙著回去,一會兒咱們聊聊。」
「是!」沈壽崇忙道。
李景擺擺手,起身離席,讓人帶著來到袁可立當年的書房休息。
不知過了多久,小九回報沈壽崇求見。
李景聞言,急忙披衣而起,然後讓小九帶沈壽崇進來。
待沈壽崇進門,李景命小九看住房門,未得李景允許誰也不許進來,然後給沈壽崇倒了杯茶道:「坐下慢慢說。」
「謝大帥。」沈壽崇忙道。
斟酌了一下措詞,沈壽崇道:「稟大帥,末將發覺安徽和兩湖的部隊有些不大對頭。」
「怎麼個不對頭?」李景沉聲問道。
「是這樣,自打去年皇上到湖北巡視之後,黃得功將軍突然加大了訓練力度。」沈壽崇道。
李景笑道:「黃得功我還是比較了解的,此人作戰勇猛,當年清剿流寇多***功,因此我才封他為湖北將軍!他可能是看到別人打仗心裡不服氣,因此才開始對部隊加強訓練。」
沈壽崇道:「起初末將也是這樣想,不過後來末將發現事情可能沒這麼簡單。」
看了看李景,沈壽崇接道:「訓練部隊不足為奇,奇怪的是部隊從後勤部領來的軍械彈藥大部分被儲存起來,並未用於訓練之用。」
李景聞言一怔,面色不由凝重起來:「你說黃得功領取的訓練物資並未用於訓練,而是被儲存起來?」
「是!而且自從皇上離去以後,黃將軍以訓練為名,從後勤部領取了大量的彈藥,其中大部分都被儲存了起來。」沈壽崇道。
李景聞言霍然起身,在屋內來回踱了幾圈,猛地轉身對沈壽崇道:「此事你是如何知曉的?」
「回大帥,掌管湖北軍需的軍需官是末將的同年,末將今年跟他聚會時,他多喝了兩杯跟末將說起此事。」沈壽崇道。
李景點點頭,看著沈壽崇道:「你怎麼看待此事。」
沈壽崇道:「不是末將如何看待此事,而是大帥如何看待此事。不瞞大帥,末將得知此事以後,驚駭莫名,卻不知此事應該跟誰去說。後來末將得知大帥要來祭拜老大人,末將仗著家父曾是老大人的部下,便前來祭拜老大人,希望能借這個機會見到大帥,把此事告知大帥。」
李景默默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但是我得調查完此事以後才能做出決定。此事你再莫跟第三個人說,否則恐有殺身之禍。」
「回大帥,末將不怕死,只是此事事關重大,末將要是不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帥,便是死了,也是死不瞑目。」沈壽崇道。
李景點點頭:「你且回去,就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是!末將理會得。」沈壽崇忙道。
李景輕輕拍了拍沈壽崇的肩頭:「思慮周全,沉穩有度,不愧是沈將軍之後。」「多謝大帥誇獎,大帥,末將告退。」沈壽崇道。李景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