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兩小兒辯日
「放肆,你竟然指著大帥說話,來人,將此人拿下。」小五見狀大怒。
李景擺擺手,止住親兵,看著那人笑道:「你說我侮辱先聖,我暫不與你爭辯,我只問你,《列子。湯問》你讀過吧?」
那人聞言一怔,隨即輕輕搖了搖頭。
李景啞然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只看四書五經,怎會去讀老莊的書?」
轉頭看了看錢謙益,李景笑問道:「人稱你為江左三大家,《列子。湯問》你應該讀過的吧?」
錢謙益不知李景何意,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輕輕點了點頭。
李景撫掌笑道:「還是錢先生有學問,那我問你,列子算不算先賢聖人?」
錢謙益搖頭道:「只能說是先賢,算不上聖人。」
李景點了點頭笑道:「你承認他是先賢就行,《列子。湯問》裡面有一篇兩小兒辯日,請錢先生給大家背一遍吧。」
「這個……老夫年紀大了,背不出。」錢謙益聞言大窘,遲疑著說道。
李景微笑著看著錢謙益道:「你不是背不出,你是不願意背。我來背你們聽聽吧。」
「我等謹聽大帥教誨。」楊柳風等人忙道。
李景擺擺手笑道:「背一篇文章,算什麼教誨,不過我記不大全,有些地方可能不對,背錯了你們可不要見笑。」
「大帥的記性下官早有領教,大帥要是背錯了,那就是書上寫錯了。」楊柳風笑道。
「你就胡說八道吧你,等哪天我把你綁到馬屁股上面,你使勁拍。」李景笑道。
「哈哈哈!」眾人聞言頓時大笑起來。
聽李景調侃自己,楊柳風大為得意,斜眼看了看周衡臣等人,周衡臣等人見了齊向楊柳風伸了伸大拇指。
李景見了,微笑著搖了搖頭,清了清嗓子背道:
「孔子東遊,路遇兩小兒辯鬥,問其故。
一兒曰:我以日出遠,而日中近。
一兒曰:我以日出近,而日中遠。
一兒曰:日出時大如車蓋,而日中時小如圓盤,此不謂近者大而遠者小乎?
一兒曰:日出時溫,日中時炙,此不謂近者熱而遠者涼乎?
孔子不能決。
兩小兒笑曰:孰為汝多知乎?」
李景背完笑道:「多有謬誤,獻醜,獻醜。」
說完看向錢謙益笑道:「錢先生,這篇文章不用跟大家解釋吧?」
見錢謙益不語,李景看向錢謙益身後的眾學子道:「諸位都是飽讀詩書之人,這麼簡單的一篇文章想來也不需要我來解釋吧?」
眾學子默然。
李景笑了笑接道:「我剛才說聖人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算不上胡說八道吧?」
錢謙益聞言接道:「天地萬物不可解之事甚多,聖人不能盡解亦無可厚非。」
李景點點頭:「說得對,不過既然聖人不能盡解,那你總拿聖人的話出來說幹什麼?難道說你除了會背聖人的話,自己就一點主見沒有么?」
冷冷地掃了錢謙益和一眾學子一眼,李景冷笑道:「我們大明需要的是能做事的官員,不是只會讀四書五經的書獃子!你們想做官是吧?我現在手裡有幾個官職給你們,你們誰敢說我能做好,那我馬上把這個位置交給你們。」
「請問大都督,是什麼職務?」一學子壯著膽子問道。
李景笑道:「兩淮鹽廠督辦,負責兩淮各家鹽廠的鹽務,主要做這麼幾件事,第一負責製鹽,第二負責賣鹽,第三負責把鹽稅解往戶部。簡單吧?誰能做這個工作?」
眾人聞言頓時大嘩,在座之人均知,歷來負責鹽茶的都是最肥的差事,而李景任命的這個兩淮督辦管的事務如此之多,怕是更要富得流油。一時間,除了那些很早以前就跟著李景做事的官員,人人躍躍欲試。
至於沈正和袁樞兩人則是搖頭苦笑。
這兩人曾經盯過一段時間平陽府的鹽務,那段時間這兩人差點沒累死。
因為鹽務裡面的貓膩太多,想不讓鹽稅流失,得從燃料開始,到製鹽,再到銷售,整個流程主管官員必須全部熟知。
這兩人當時整日住在鹽廠,一邊跟鹽工學習如何製鹽,一邊記錄煮鹽時燃料的使用情況,兩人甚至還親自動手曬過鹽煮過鹽,至於銷售的時候,更是親自盯著過稱,整天累得跟死狗似地,等他們工作結束以後,這兩人都成了經驗豐富的老鹽工。
沈正和袁樞知道,就眼前這幫人,要他們按照他倆的做法負責鹽務,沒一個人能幹得了這個工作。
但是錢謙益這些人哪裡知道這些事情?
聽李景說只要他們能做好,便把這個位置交給他們,當即有人挺身說道:「大都督,晚生能做好這件事。」
李景看了那人笑了笑道:「不錯,勇氣可嘉,不過我得問問清楚,你打算如何去做?」
那人抱拳道:「自是嚴格督促下面各級官員用心做事。」
聽那人只說了這一句便沒了下文,李景等了半天方才疑惑道:「完了?就這樣便可以負責鹽務?」
那人點頭道:「是啊,負責鹽務有什麼難的?」
李景盯著那人看了一會兒,問道:「你知道如何製鹽?」
那人連連搖頭:「鹽工乃低賤之人做的工作,我輩讀書人,如何會做那樣的營生?」
李景接問道:「那你熟悉如何賣鹽?」
那人笑道:「賣鹽有什麼難的,只需有鹽商,鹽還愁賣么?」
李景聞言,突然勃然變色,指著那人喝道:「你什麼都不懂,我為何要任命你來負責鹽務?似你這等做法,我便是從大街上隨便找條狗,在狗脖子綁個餅子,怕是做得都你強!來人,把這個什麼都不懂的無知無恥之徒給我叉出去,送往鹽廠去學幾年,省得他以後胡說八道!」
小五聞言一揮手,幾名親兵上前把那人從人群中拽了出來。
那人一邊掙扎一邊叫道:「李景,你侮辱斯文,竟讓我做鹽工那樣的下賤工作。」
一名親兵聞言,劈手給了那人一個大嘴巴,喝罵道:「媽的,給臉不要臉,大帥這是在抬舉你做事,你他媽的蠢材,不明大帥的用心。」
李景皺了皺眉,對親兵喝道:「莫要動手,好好說話。」
那親兵急忙回身說道:「是!大帥,孩兒知錯。」
李景接著對那人說道:「你看不起鹽工,視鹽工為下賤的工作,卻不知,若是沒有鹽工,你如何有鹽吃?你到鹽廠好生干幾年,體會一下做鹽工的辛苦,以後做事時,才會體察民心民情。」
說罷李景揮揮手,親兵不容那人再說,迅速將那人拖了出去。
看了看眾人,李景冷笑道:「我知道你們不服,覺得剛才這人說的沒錯,認為只要認真督促下面的人用心做事,就可做好這個工作。
但是我告訴你們,你們錯了,鹽務關乎萬民之需,鹽稅更是朝廷主要的賦稅來源,豈能如此草率行事?負責督辦鹽務的人,必須明白如何製鹽,如此方能體會鹽工的辛苦,同時掌握製鹽所需的消耗,如此方能核算成本。
而賣鹽時更須明察秋毫,既不能容一文鹽稅流失,也不能任由鹽商哄抬鹽價摻假牟利,如此百姓方能信服朝廷,心向朝廷。」
搖搖頭,李景嘆了口氣道:「做事不能僅憑一腔熱血,更不能空口白話,想做事,還是先去學些真本事吧。」
「那四書五經難道就一點用處沒有了么?」錢謙益忽然問道。
李景搖搖頭笑道:「你根本沒聽明白我說話的意思,我說的是國家選才不能以四書五經為準,卻沒說四書五經無用。這些書籍是用來教育人的,但是大多數人只需明白書中的道理即可,完全沒必要整天咬文嚼字,咬文嚼字的工作是專門研究學問的人做的。比如說你,你就適合做這個工作,然後把你掌握的知識授予那些有心研究學問的人。如此,我們的國學方能傳承下去。」
頓了頓,李景笑著接道:「當然,我們選取官員還是要有文化底子的,總不能我們大明選用的官員都大字不識。」
眾人聞言頓時都輕笑起來。
李景笑了笑,突然面容一肅,正色道:「但是學識不能是任用官員的唯一標準,尤其是儒學。
大家都讀過史書,想必知道先秦時期,諸子百家,百家爭鳴。
那時我華夏文明何等繁榮?但是至始皇焚書坑儒,再到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我華夏文明便開始日漸衰落,到宋時程朱理學盛行,我文人的思想更被牢牢束縛。
以德化育人這個觀點是不錯的,但是不能以此治國,治國還是要靠制度,要靠律法。
請問歷朝歷代哪一朝沒有法令?便是宋朝那個最寬仁的時代,也要靠律法懲處不法之徒。
但是歷朝歷代的制度和律法大多不健全,我們維護律法時經常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是這不過是一句空談,王子犯法誰敢處罰?只能是皇上來處罰,但是皇上如何處罰誰又敢指手畫腳?」
看了看身後眾官員,李景接道:「便是你們,犯了律法以後,也很少對你們用過刑。為什麼?因為刑不上大夫。我想問問你們,憑什麼老百姓就得遭受刑罰,而你們則不用?你們長得跟老百姓不一樣?我現在告訴你們,我要制定新的制度,新的律法,在制度和律法面前人人沒有特權,包括皇帝在內,不管是誰,只要你觸犯了律法,犯到哪條,就按哪條處置,就算是我的兒子,他要是無故殺人,我也親手砍了他的腦袋。」見李景突然殺氣騰騰,眾人心中均是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