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太極推手
后金這一系列的舉動傳入大明之後,大明朝野上下一片大嘩。諸臣將領紛紛上書,要求朱由檢傳檄發兵討伐。
朱由檢見諸臣將領們群情激憤,一個個宛如打了雞血一般,不由得微微搖頭。
正常來說,如果朝中的大臣們如此齊心,朱由檢歡喜都來不及。
不過朱由檢知道,這些人只是動動嘴皮子而已,真要讓他們帶兵討伐后金,保證一個個脖子縮得比烏龜還快。
從心裡說,朱由檢比誰都想發兵滅了這個改了國號的大清。但是想歸想,能滅掉么?要是能滅掉還用等到今天么?
大明的人力物力是后金的百倍以上,軍力也是后金的十餘倍,如果上下齊心,打一個小小的后金算得了什麼?
想當初,蒙古比現在的后金強大的多,卻被明軍打得一路跑到北海(貝爾加湖一帶),但是就算元軍跑到北海,明軍都沒有放過他們,愣是追到北海滅了曾經縱橫天下的蒙古的黃金家族。
而現在,后金不過百十來萬人口,軍隊不過十萬左右,卻打得幾十萬明軍丟盔棄甲,心驚膽寒。
是下面的統兵打仗的將領不行?顯然不是。
朱由檢登基之後,麾下的將領可以說是人才濟濟,孫承宗,袁崇煥等人鎮守寧錦的時候,跟后金作戰總體來說還是勝多負少,並且還組建了能跟后金打野戰的關寧鐵騎這樣的部隊。
可是不知為什麼,每到關鍵的時候明軍就不行了,不是這裡出問題,就是那裡出問題。每吃一次敗仗,明軍就會大傷一次元氣。
以至於到現在別說主動向後金髮起攻擊,只要能守住防線,朱由檢就燒高香了。
朱由檢不是不知道后金改國號的含義。后金改國號,同時模仿漢人的制度,組建各級職能機構,這是把自己的地位看成跟大明對等了。
建國就意味著后金準備跟大明決戰了,或者是滅掉大明,或者是被大明所滅。
顯然,后金已經看出大明沒有主動進攻的能力,自己不可能被滅掉,這才大膽建國。
朱由檢一邊聽著諸臣慷慨陳詞,一邊翻看著大臣上的條陳。
只見說話的拿出一副跟后金魚死網破的架勢,條陳上也是誓死報國的言辭,但是一句有用的東西都沒有,沒有一個人說應該如何跟后金作戰。
將條陳奏摺翻看了一遍,猛然朱由檢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想了想朱由檢把奏摺重新翻看了一遍,看完之後,朱由檢才發現這裡面竟然沒有曹文詔的奏摺,也沒有李景的奏摺。
對此朱由檢心裡十分奇怪,出了后金建國這樣的大事,到了曹文詔和李景這種級別,無論如何都應該上一個條陳才是,這兩人咋沒動靜呢?
琢磨了一會兒,朱由檢輕輕咳了一聲,下面那個還在大說要跟后金誓死一戰的大臣聽了急忙住口,臉上滿是尷尬的神情。
輕輕敲了敲奏摺,朱由檢問道:「諸位愛卿,誰知道曹文詔現在在做什麼?」
諸臣聽了不由得面面相覷,曹文詔現在在做什麼他們哪裡知道?
不過隨即諸臣便露出一副不以為意的神情,因為曹文詔做什麼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想打聽曹文詔的動嚮應該問兵部的人才是。
而兵部的人也是大不以為然,曹文詔身邊安排有監軍,隔三差五的就會跟朱由檢彙報,想知道曹文詔在幹啥,等監軍的奏報到了不就知道了么?
當然,聰明人還是有的,看到皇上敲著奏章問曹文詔在幹什麼,馬上明白朱由檢真正想問的乃是曹文詔為什麼沒上奏章。
劉令譽就是聰明人當中的一個。
了解曹文詔的人對這個人應該有點印象,曹文詔在山西的時候跟劉令譽是鄰居,後來可能是因為說話粗魯,得罪了劉令譽,後來曹文詔到河南,恰逢劉令譽在河南巡視,一言不合兩人又幹了起來,以兩人的文化水準,劉令譽估計是被曹文詔罵的狗血噴頭。
吃了這麼大的虧,劉令譽算是把曹文詔惦記上了。
不過劉令譽是河南道御史,曹文詔是山西總兵,後來是大同總兵,跟他八竿子打不著,想彈劾曹文詔得讓山西道御史代勞,鑒於曹文詔在朱由檢心目中的分量,山西道御史自然不願意替劉令譽出頭,因此,劉令譽這口氣只好忍著。
劉令譽終於等來了機會,前段時間曹文詔被調到洪承疇的麾下圍剿流寇,眼下正在河南鄭州一帶駐紮,劉令譽是河南道御史,曹文詔跑到河南,正處於他的監管範圍之內。
不過劉令譽也不敢隨便就彈劾曹文詔,尤其年初的時候,張獻忠刨了老朱家的祖墳,曹文詔把張獻忠及其部下斬盡殺絕,替朱由檢除了一口惡氣,朱由檢對曹文詔褒獎有加,這時彈劾曹文詔純屬給自己找不自在。
但是今天機會來了。
劉令譽看出朱由檢對曹文詔沒上奏摺有些不滿,這也難怪,出了后金建國這麼大的事情,曹文詔就算不敢主動請纓,起碼也應該上道奏摺表一下忠心。
你不表忠心,那不是等於支持后金建國么?
想明此節,劉令譽再無遲疑,當即出列,沖朱由檢深施一禮,然後說道:「啟稟陛下,微臣知道曹文詔現在在做什麼?」
「哦?曹文詔在幹什麼?」朱由檢隨口問道。
劉令譽接道:「啟稟陛下,曹文詔自從滅了張獻忠部以後,便駐紮在開封府鄭州一帶,除了與左良玉總兵合夥消滅了幾股小股流寇,便再無動作。」
朱由檢聞言,斜眼看了看劉令譽,心裡暗罵:「曹文詔在鄭州歇兵誰不知道,用得著你來告訴朕?」
不過朱由檢隨即想起劉令譽的職務,馬上知道劉令譽必有下文。
果然,劉令譽接道:「陛下,微臣彈劾曹文詔對大明不忠!」
劉令譽此言一出,滿朝文武一片嘩然,紛紛側目看向劉令譽,心中俱想:劉令譽這小子真他媽能扯,要是連曹文詔都對大明不忠,那大明還有一個忠臣嗎?皇上現在對曹文詔極為器重,你公報私仇,彈劾曹文詔,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隨即眾人目光看向朱由檢,不知朱由檢要如何處置劉令譽。
只見朱由檢面沉如水,看向劉令譽森然問道:「你彈劾曹文詔不忠,可有證據?」
劉令譽見朱由檢臉色不對,心中莫名一慌,心中暗道:「難道我剛才揣測有誤?皇上沒有對曹文詔不滿?」
不過現在朱由檢問話,已不容他多想,何況此時他騎虎難下,就算硬著頭皮也得上了。
琢磨了一下言辭,劉令譽躬身說道:「啟奏陛下,此番東虜建國,實大逆不道之舉,曹文詔身為大將,該當為皇上獻計獻策才是,然曹文詔無動於衷,不知居心何在?」
劉令譽話音剛落,一干朝臣心中均是暗暗佩服,劉令譽以這個理由彈劾曹文詔確實名正言順,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看來言官這兩片嘴確實不是白給的。
只是大家顯然是低估了朱由檢的水平,更不了解朱由檢的心思。
朱由檢最恨的就是談正事的時候,言官出來搗亂,本來事情議得好好的,也會被這幫傢伙攪合黃了。
當然,朱由檢是絕不會隨便地發落劉令譽的,朱由檢很清楚,根據祖制,言官就算說錯話也不能降罪於他們,而且這幫言官都是一夥兒的,貿然發落劉令譽,必然會遭到所有言官群起而攻,給自己找麻煩的事情朱由檢也是絕不會幹的。
朱由檢略一思忖,便找出劉令譽話里的毛病,於是笑了笑道:「劉愛卿剛才說,曹文詔身為大將,該當為朕獻計獻策,那麼朝中諸位臣工是不是也該為朕獻計獻策呢?
可是今天朝會議了這麼久,不知哪位臣工為朕獻上一計一策?這些條陳,滿紙皆是痛斥東虜之言,竟無一人說應該如何對東虜用兵。
打仗不是兒戲,不是派幾萬兵出去就沒事兒了,軍需糧草都需準備停當方能動兵。
可是軍需糧草應該如何調撥,誰來領軍作戰,各部之間應該如何協同?為何朕沒有聽到諸位臣工說過這些東西,為何這些條陳中沒有一人寫到這些東西?
你說曹文詔沒有為朕獻計獻策是對大明不忠,那麼滿朝臣工是不是也對大明不忠,對朕不忠?」
朱由檢此言一出,朝中諸臣頓時怒目看向劉令譽。
估計要不是在朝堂之上,怕對皇上不恭,怕驚了聖駕,便會對劉令譽飽以老拳。
要知道當官的最忌諱的便是拆同僚的台,劉令譽這句話經過朱由檢這麼一剖析,等於是告訴殿內諸臣,劉令譽在彈劾曹文詔的同時,其實也在說滿朝文武無人為朱由檢獻計獻策,等於是彈劾滿朝文武都對大明不忠,對皇上不忠。
這個打擊面實在太廣,吸引仇恨實在太高,一下子便令劉令譽成為眾矢之的。
朱由檢輕輕一記太極推手,便把劉令譽推到群臣的對立面,既為曹文詔解圍,同時又沒得罪言官,更藉此訓斥了滿朝文武一頓,實在是高明到極點。而劉令譽聽完朱由檢的話,再看到各位同僚的表情,頓時知道犯了眾怒。也知若不馬上想出辦法自救,馬上便會有無數人彈劾自己。劉令譽心思急轉,所謂情急智生,片刻間便讓他想出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