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罪己詔
由於官軍突然轉向,各部流寇終於緩過氣來,緩過氣的流寇稍作休息,便重新拾起老本行,開始不斷地襲擾地方,多座城池接連被他們攻陷,陝西,河南,湖北等地到處都是流寇在肆虐。
與此同時,張獻忠,李自成,高迎祥三部在鳳陽休整了數日之後,開始南下,經定遠縣直驅廬州府(合肥),然後繞過巢湖,直撲安慶。
眼見流寇一旦攻下安慶,則無論是往東到浙江還是往南到江西從此便再無阻礙,官軍所部大驚,紛紛抄近路前往馳援。
就在這時,高迎祥和李自成兩人率部突然殺了一個回馬槍,沿著大別山山麓西向,然後忽而向北,重新進入河南境內。在匯合曹操羅汝才,過天星等部之後,復入陝西。
實際上,高迎祥和李自成以及張獻忠分頭行動既是既定戰略,同時還有私人恩怨。
起因就是佔領了鳳陽的皇陵宮殿之後分贓不均。
鳳陽雖然不是正式都城,但是裡面的好東西還是不少的,尤其這裡是皇陵,皇帝要祭祀自己的祖宗,這裡安排了很多用於祭祖禮儀用的樂手(宮廷樂隊),宦官以及宮女。
李自成和張獻忠等人這幾年雖說見過不少世面,但是骨子裡那股土鱉之氣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掉的。見了皇家的排場,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當即開始爭搶這些樂手、宦官和宮女。
要說他們也不是不知道官軍馬上就要追上來了,但是本著閻王爺操小鬼,舒服一會兒是一會兒的想法,看了這些人哪管那些?先享受一把再說。
當然,高迎祥是老大,肯定要佔大頭,李自成和張獻忠對此自然沒有二話,但是剩下的如何分配兩人卻產生了爭議。
張獻忠認為鳳陽是他帶兵打下來的,應該多分,李自成認為大家是一起行動,戰利品應該二一添作五。
矛盾就此產生。
好在有高迎祥這個老大鎮場子,另外李自成和張獻忠兩人也知道眼前的局勢不是太好,因此雖有矛盾,但是終究沒敢分兵,直到進攻安慶的時候,兩人再起矛盾。
其時,官軍各部已經全部動了起來,中原腹地一片空虛,李自成認為應該重回河南然後返回陝西,而張獻忠認為應該破開安慶,直驅江淮。
這兩個建議各有各的好處,兩人都是堅持己見,誰也說服不了誰。
無奈之下,三人最後決定分兵,高迎祥和李自成返回河南,張獻忠則繼續向安慶方向攻擊前進。
由於曹文詔一直沒有做出任何對他們不利的舉動,這三個人居然忘記了曹文詔一直在他們身後吊著。
高迎祥和李自成直到掉頭的時候,跟曹文詔的部隊打了個擦身,才想起身後竟然還有這麼個大敵。
好在曹文詔並未理會這二人,待高迎祥和李自成離去,隨即下命部隊加快速度向安慶方向的張獻忠追去。
嚇了一身冷汗的高迎祥和李自成不敢多做停留,督促著部下撒丫子往河南跑去。
安慶位於長江中下游,乃是南京的門戶,也是通往江西的咽喉要道。
張獻忠攻打這裡自不是想順江而下,佔領南京,以他的兵力攻打南京無異於找死。
張獻忠攻打安慶的目的乃是溯江而上,進入江西。
如果張獻忠是由南而北攻打安慶的話,由於有長江天險,張獻忠手裡無船,便是天大的本事也打不下安慶。不過安慶城建於長江的北岸,張獻忠自北而攻,就不需要準備船隻了。
張獻忠部兵強馬壯,以當時安慶的防禦力想抵擋住張獻忠確實有些為難,但是安慶也並非一點還手之力也無,尤其安慶軍民得知張獻忠所部在鳳陽等地的暴行之後,更是萬眾一心,依靠城牆之利,跟張獻忠部殊死搏戰,打了一天一夜,城池愣是沒丟。
不過打到這時,安慶的守城物資基本消耗一空,眼見第二天是萬萬守不住了,就在安慶軍民開始絕望的時候,曹文詔來了。
曹文詔來的這麼慢主要的原因是地形。
廬州府(合肥)以南便是大別山山麓,這裡地形極不適合騎兵行進。
但是由於安慶軍民把張獻忠在城下拖了一天,曹文詔終於率兵趕到。
到了安慶城下,曹文詔不顧士兵疲憊,當即下令將張獻忠部包圍。
張獻忠的運氣實在不好,曹文詔所部只有五千人,而他有兩萬餘人,正常來說,五千人是不可能包圍兩萬人的,但是這次安慶的地形又幫了曹文詔一個忙。
安慶以南便是長江,再加上安慶擋在張獻忠部的前面,曹文詔只需將部隊擺在北面,張獻忠便無路可逃。
結束了。
張獻忠終於結束了自己的造反生涯。
不光是張獻忠,包括他的部下在內,一個也沒跑掉。
在戰前,曹文詔發布了一條軍令,一條絕殺令:張獻忠和他手下的士兵,一個不留,全部殺光。
曹文詔是不是一個嗜殺之人?
答案是肯定的。
曆數曹文詔跟流寇發生的戰鬥,死在曹文詔手裡的人沒有十萬也有八萬。
但是曹文詔在戰前從沒有下過一個不留的命令,死在他手裡的人大抵上都是在戰鬥過程中消滅的。
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沒人會手下留情。對敵人手下留情,等於是拿自己的生命當兒戲。
不過這一次曹文詔下了絕殺令。
對於曹文詔的命令沒有人質疑。
曹文詔這次帶的五千騎兵,除了一千關寧鐵騎,剩下的都是李景從軍中精心挑選出來的,這些人跟隨李景已經不是一年兩年了。
這些人都知道,李景對老百姓是非常體恤的,李景要滅掉張獻忠,其實就是無法忍受張獻忠和他的部下所做的暴行。
另外,這些士兵大多都是老百姓出身,對張獻忠部的所作所為也十分痛恨。
因此聽到曹文詔下了絕殺令,沒人認為不對。
不過士兵們並不知道曹文詔下這個命令還隱藏著另一個含義。
曹文詔下的這個命令其實是替李景下的。
曹文詔很清楚,這些人如果抓回去,以李景處事的風格,必然下令全部誅殺,那就會給大家留下一個李景嗜殺的印象。
李景日後必定會執掌中樞,如果有這樣的個名聲,對李景執政是非常不利的。
曹文詔下令將張獻忠所部斬盡殺絕,那所有的罵名都是曹文詔自己來背,這樣就不會有損李景的名聲。
曹文詔的命令得到了忠實的執行,於是結果就很簡單了。
在濟世軍強大的火力面前,張獻忠部根本沒有任何還手的餘地,他們甚至連逃都逃不出去。偶爾有從戰場中跑出來的,也很快被濟世軍的騎兵追上,然後幹掉,這一仗完全就是一邊倒的局面。
張獻忠:萬曆三十四年生人,於崇禎三年參加農民軍,折騰了五年,在崇禎八年二月死於亂軍之中,時年三十歲。
這場仗來得快,去得也快,前後不到兩個時辰就結束了戰鬥。在城牆上觀戰的安慶軍民一時目瞪口呆,實不相信那些如稻草人一般的流寇,就是前日攻打安慶城的那支強悍的部隊。
直到曹文詔開始打掃戰場,安慶城裡的官員們才如夢方醒,急忙打開城門,恭請曹文詔入城休息。
對於安慶城官員的好意,曹文詔婉拒了。
曹文詔很清楚,前日那場戰鬥,安慶城裡有無數軍民戰死受傷,尤其那些傷員還等著那些官員安排郎中救治,自己一旦進城,那這些官員就得應付自己,恐怕會耽誤救治傷員。
大明的文官們向來是瞧不起武將的,但是這一刻,他們被曹文詔感動了,他們沒想到曹文詔竟然如此通情達理。
令他們更加感動的是曹文詔接下來的舉動。
在打掃完戰場之後,曹文詔將繳獲的糧食留下一部分交給安慶的官員,讓他們發給在此役中戰死或者受傷的士兵和百姓們。
曹文詔這一舉動,讓他在安慶民眾心中的威望達到了頂峰。
老百姓紛紛從自己拿出好東西送往曹文詔的軍中。
謝絕了安慶百姓的好意之後,曹文詔率部返回。
當然,期間曹文詔沒有忘記一件事,那就是把張獻忠的人頭解往京城。
雖然李景跟他說要張獻忠的人頭,但是曹文詔知道,李景說這話只是要張獻忠死,並不是真的要看張獻忠的人頭。
像曹文詔這樣見慣了死人的沙場老將都不願意看一個死人頭,他相信,李景也絕不會有這種嗜好。
不過現在有個人倒是非常想看看張獻忠的人頭,這個人就是朱由檢。
朱由檢的祖墳被張獻忠刨了,不用說也知道肯定恨張獻忠入骨,他現在殺了張獻忠,自然要解往京城讓朱由檢看看。
當然,曹文詔把張獻忠的人頭解往京城,並沒有表功的意思。
因為曹文詔雖然投了李景,但名義上還是大明的總兵官,作為統兵剿賊之一方主將,皇帝的祖墳被人給刨了,他如論如何也是脫不了責的。
雖然在投了李景以後,曹文詔可以不在乎朱由檢的處罰,但是他卻不能不考慮一下同僚的感受。所謂兔死狐悲,換成他處於同僚的位置,恐怕心裡也是掉心吊膽,不知皇上要如何處置自己。
據曹文詔所知,河南總兵左良玉在聽說鳳陽皇陵被張獻忠刨了以後,連遺書都寫好了,這時正玩命往這邊趕呢!
現在曹文詔將張獻忠的人頭送到京城,朱由檢看了以後,憋在心裡的惡氣多多少少能出去一些,對下面的將領的處罰就會輕一些。
不過曹文詔顯然是小瞧了朱由檢。對於祖墳被刨這件事,朱由檢並沒有怪罪任何人,而是下了一道罪己詔。曹文詔這邊剛把張獻忠的人頭送出,朱由檢的詔書就從京城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