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8

  烏鴉嘴說的便是這個情況吧。何正彥有沒氣死,劉繭不知道。可看著人軟綿綿地從眼前倒下去,她額角抽搐了一下,清冷的目光宛如銀瓶乍破的水光,冷不丁地掠過,刺了小孩一下。 小孩驚喜地跳過去,伸手就去拖灰衣少年的兩條胳膊,口中還挺語重心長:“姑娘也不必太傷心,不識好歹來闖桃花瘴的人有千千萬萬,也不獨他一人死……” 他一邊說,一邊往後扯著人。 原以為輕鬆解決,可費了好些力氣,愣是沒把人拖動,抬頭尷尬自嘲笑笑,“哎,這小哥看著精瘦瘦的一條,還頗有些分量。”小家夥邊說著,邊跪坐在灰衣少年的旁邊,在腰間掏出個青竹罐子。 “你幹什麽?” 劉繭垂眸,就看見竹罐子裏麵躺著一條剔透雪白的蟲子。 小孩把竹罐子往地上磕了磕,罐子裏的蟲子便懶洋洋地滾出來,落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極了秋冬時候尚未融化的一片冰雪。 “它叫鹿兒。” 笑嘻嘻地介紹,小孩割開自己的手腕,把血喂給何正彥。喂了大約一碗左右,解釋:“小哥哥身上瘴毒攻心,大羅神仙也救不得他……好死賴死總歸要死。我家鹿兒口味刁鑽,隻食鮮活的血肉。鹿肉兔肉野雞肉吃多了也乏味,趁著小哥哥血肉未僵,我讓鹿兒送他一程,也算他的造化。” 什麽叫“也算他的造化”?這話說得便耐人尋味了。 骨老兒精通毒理,慣常使蠱——年輕時候亦正亦邪,曾劫天牢,捉百餘個死刑犯日日抽血養蠱。法子血腥不已,縱是那惡人罪不可赦死有餘辜,可這等養蠱的法兒,也足教正道中人齒寒生涼。 如今,小家夥把名叫鹿兒的蟲子往何正晏的身上一放,她幾乎刹那間明白他要做什麽-- “把那玩意挪遠一點。” 夜風吹過女子素白的長發時,寂靜的桃花瘴林中,劉繭清淡的聲音裏也似有鋒銳的刀子,透著說不出的威勢。 要是旁的時候,小孩聽也就聽了。 可雲隱山多久沒來過活人了…… 鹿兒最近養得艱難,總不能脫胎換骨化成蠱皇。 好容易來個鮮活的“屍體”,他哪肯放棄。 “貓有貓道,狗有狗道,雲隱山上,還請十九姑娘不要管些閑事。”鄭重其事地告誡著,小孩小心地用匕首挑開何正彥的衣裳,他動作利索得很,隨著匕光閃爍,那灰撲撲的衣裳便成了碎布,刷拉拉地散開了。 一副介於少年和成年男子的年輕胸膛坦蕩地呈現在月光下,雖不夠寬闊,卻也肌理分明。 隻那原本麥色的肌膚下麵,透著青色的死氣。 小孩聚精會神,尖尖的匕首還比劃著,正研究著從何處開刀,好讓他的鹿兒大飽血肉…… 脖子一涼,突地無端端一個寒栗。 低頭,不知什麽時候起,劉繭手中的拈著一條枯脆的樹枝,輕描淡寫地落在他的頸邊。 “我說,離他遠一點。” 白發女子的嗓音冷淡地沒有絲毫煙火氣,便是連眼神,都沒有落在小孩的身上。 可不知怎的,小孩撇撇嘴,眼淚啪嗒啪嗒就落了下來。 ——“明明就活不了了,還不許我沾。再沒遇上比十九姑娘還要小氣的主兒……” ——“你明明就要氣死他,早死晚死,不都是死……” ——“鹿兒這麽小,除了我的血肉,便沒食過其他活人的血肉……” ——“我還給他喂了一碗的血……” 從小孩手裏救了何正彥開始,這樣的哭訴聲三天兩頭就要在耳朵邊上冒一冒了。 這些天,劉繭被吵得頭都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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