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每天都有人生,也有人死。


  生者卑微,瑟瑟於兩國間的戰火之下。死者尊貴,竟多是朝堂之上能影響國運興衰的大人們。你想想,先帝帶著嬪妃們連帝京都守不住,奔逃出宮,哪來得及去管掖庭草芥性命的宮人。


  安王便是在這種情況下被生下來的。


  也該是安王洪福齊天,他出世之日,便是嚴將軍收複河山,將西蒙陰暗的種子驅逐出東夏的日子……


  有人說,安王這傳奇的一生最大得宜於他的運氣。


  他出生時,帝王回京,紫薇星耀,連道錄司左右的道正官員都說他是福星轉世。這一降生,就被賜了東珠、玉髓、瑪瑙、珊瑚,賜住文華殿。甚至他那位卑微的生母,都母憑子貴封了貴嬪。


  先帝對安王的寵愛甚重,除了太子,他最喜歡的便是這位小皇子。


  太子三十歲時,安王也才三歲。


  小時候的安王雪白糯軟,嘴甜,笑得也甜,不僅得先帝盛寵,也頗得太子殿下的歡心。皇家無兄弟,何況是血統尊卑年齡相差天壤地別的兄弟。那位多疑的太子殿下連他同母的親弟弟都忌憚防備著,唯獨安王破了這個例。


  太子沒登基以前……


  朝堂上各位大人們私底下都在議論:“太子殿下這是在討他老子的歡心呢!知道碰了他這個弟弟,恐怕就會失聖心。你等著吧。等太子殿下頭上的冠冕變成十二珠的平天冠,你看他還能善待幼弟。”


  那些言論隱藏在暗礁之下,都心懷憂慮地等著安王站得高,摔得重。


  可誰能想到……


  太子登記為王,不僅把安王的郡王之位扶正了,更是封成了一字王,讓幼弟享有與自己一般無二的尊貴和權利。朝廷多少大人們驚得嘴都合不攏了,那些陰謀論紛紛被太子殿下此舉粉碎殆盡。


  當年的太子對這位皇弟的寵愛從始至終,一直到駕崩之前,還叮囑兒孫善待安南封疆無限的安王爺。有心人曾統計過,安王恐怕是諸王之中唯一一個手握數張免死金牌的一字王。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非是宰相皇後。


  而是這位經曆三朝盛寵不衰的安南老皇叔--安王爺!

  這位老皇叔是個糊塗的人,占著安南大片大片的肥沃膏地,在他的轄土上,卻又分諸多的郡縣,管轄之人不同——貧瘠和富裕,暴政或仁施,受人愛戴或憎恨的情況也各不相同。


  然而,郡縣各自為政,老皇叔也懶得過問,自甘與琴鶴為友,何等的瀟灑舒坦。


  不得不說,風陵和的運氣委實談不上好。


  他養病的小縣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老皇叔韓遠山賞賜出去了。此人名叫陳清,擁有安楊、順旅、古晏等好幾個城池。在東夏,他也非是默默無名之輩。以暴政、殘酷、嗜殺聞名於全國。


  陳清轄地下的這幾個城池的苛捐雜稅極多,雖沃土千裏,卻民不聊生。


  深究起暴政之下,尚無暴民……


  除了老皇叔韓遠山的運氣太好,以至於他手下的陳清運氣也不錯,恐怕安楊、順旅的這些讀書人實在想不出第二個理由了。


  不過……


  把這一切推說給運氣,委實也不錯。陳清雖然暴政,可他指派在安楊的這個縣令陳駿卻是個極有主意的家夥。雖然陳駿的書念得不多,身上也有些古怪的毛病,可安楊比起旅順、古晏卻要好上千萬。


  要真是這樣,壞事也輪不上風陵和的頭上……


  壞就壞在最近陳清突發奇想要在清和修建一座避暑的宮殿,裏麵要養上千畝竹林萬雙仙鶴,送給韓遠山作禮物。


  修建宮殿是要錢的,對不對?


  陳清是個一毛不拔的吝嗇人,你要讓他從私庫中出這麽多的銀兩,簡直是撓心撓肺地準備撓死他,要了他的老命。上麵的老皇叔的馬屁,是要拍的。銀子,那是萬萬沒有的。


  思來想去,陳清養著的那些狗皮幕僚們出了一招妙計,一下子解決了陳清心頭大患--

  加稅。


  本來安楊、順旅、古晏這幾個地方的稅收就已經夠離譜了,可陳清居然還在加稅。


  上行下施。


  安楊縣令——陳駿愁得眉毛都白了。


  風陵和就撞上了這等黴事。


  他到安楊的時候,征稅正重,家家戶戶閉門不開,大批的官兵從早到晚地從東門,敲到了西戶。


  “篤篤篤!”


  他連夜連夜的睡不著,到了白天,好不容易才合上眼睛,就聽見官兵們衝到門口,用力砸著金環大門,粗聲粗氣地使喚著:“開門開門!”


  “官爺,這又是怎麽了……”


  “弟兄們奉命前來。你們鹹亨客棧該交稅了。”


  “稅?昨兒個不是才交過嗎?”


  “昨兒個交的是地稅。今天交的是治安稅……”


  這樣子的對話,風陵和幾乎是閉著眼睛都能聽見。


  “咳咳咳……”楊花的碎絨絨入了肺葉,也不知道是癢得厲害,還是氣極了,他忍不住又咳了起來。可咳了根本沒兩聲,連他住著的院子都被官兵們“篤篤篤”地又砸起了大門。


  屋外,是官兵們要求他交過路稅,洗墨氣急敗壞與官兵們爭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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