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9

  是青城的民婦？非也。


  是和王的謀士？非也。


  她是我風陵恭的前行道路上一根拔不掉又剪不除的心頭刺兒。她知曉我深藏的隱秘，卻忍而不露；她不言不語，卻遏我喉間三寸命脈。


  “葉霏。”推拒了小廝倒來的新茶，年輕的九皇子輕輕晃著手中那盞冰涼的冷茶，靜靜喚了一聲。


  “屬下在。”


  九皇子沒有看他，隻講茶盞忽地頓在了桌角，突地回頭：“你妹妹多大了？”


  倘若風陵恭有一位聰明狡黠的王妃，他就不必對上劉繭了。


  西蒙的世族貴女們，巧笑倩兮，個個皆非等閑。


  風陵恭錯在沒有一位可以為他走動關係，籠絡人際的王妃。卻又啃上了劉繭這塊硬邦邦的骨頭。他也想好好地重新修建一下與五嫂的關係，隻可惜……他少一位舌燦蓮花的賢內助。


  他著實是擔驚受怕，手中那一雙鳳釵原是備著拉五哥下水，如今卻成了他引火燒身的燙手山芋。


  天不教九皇子絕，就在他自覺走錯一步棋、懊惱萬分之時，他的父皇竟派了幾名使者到了青城。


  使者們帶來了幾則聖諭，真是急之於水火、解人之於危難。


  為九皇子帶來了大好消息。


  其一，青城迎來了新的城主。


  其二，西蒙撤兵，休養生息。


  其三，老皇帝也知曉了風陵和在青城娶了一位王妃的事兒，許是風陵和破了青城這事兒做得委實大好，聖諭中竟無指責，反而囑他好生調養，一切待回了錦陽城，再做打算。


  明裏是這麽三條聖諭，可暗底，任誰都想不出西蒙老奸巨猾的皇帝陛下竟下了道密令。


  風陵恭在驛館中，隻模糊地打聽出--

  父皇命五哥潛入東夏的帝京。


  具體去帝京，做什麽，父皇的密令中並沒說明白，隻意有所指地說了幾句仰慕帝京的文化。


  風陵恭在心裏暗笑，仰慕帝京的文化？父皇這是騙鬼呢。對父皇而言，偌大東夏遼闊的平原沃土才是他垂涎的目標。


  文化？


  西蒙的天下是馬上征戰來的天下，西蒙的文化便是喝酒吃肉……那些孔孟之道，與西蒙有何幹係。


  父皇必是覺著五哥不堪重用，才不肯與五哥說實話。


  風陵恭心裏覺得暢快。


  他雖說對父皇的密令不以為然，可一想到五哥既去了東夏的帝京，勢必要帶著他那位比豹貓還要警醒的王妃，他又覺得鬆了好大一口氣。


  “你是不是覺著，我走了，你便沒了後患？”


  就在九皇子情不自禁露出了真切的笑容，覺得危險遠離自己的時候，窗外沉沉的黑暗裏，冷不丁落下個閑適的女嗓。


  一扭頭，黑暗中那道清瘦的女影坐在月槐樹下，徐徐丟下了這麽一句話。


  “白沉心？怎麽是你？”愕然驚呼，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濺起一條銀色的水漬，風陵恭嚇得臉色都變了。


  “見著我，九殿下覺得不好？”扭頭，清瘦女子眼眸炯炯，淡然笑問。


  她笑了。這個來曆不明、深沉莫測的女子居然衝他笑？

  風陵和見過千千萬萬女子的笑容，有南風拂麵，心如滌塵，有月下海棠，水中明鏡。他喜歡漂亮的女人，也喜歡她們衝著自己微笑。為什麽白沉心笑得不僅不難看，還有點兒好看，可風陵恭依然覺得足底冒冷氣？


  對方身上有一股氣勢。


  殺氣騰騰。


  刀光凜凜。


  不知怎的，自從在淬玉樓被她拒了一次，風陵恭就有些怕她。


  這種害怕，是骨子裏冒出來的。


  若有可能……


  今生不遇不見，真是再好不過。


  可這才幾個時辰啊，劉繭竟找上門來了。


  風陵恭大驚失色，如有鬼追，驚亂之下竟做了件蠢不可及的事兒。“啪”的一聲悶響，這個年弱的少年想也不想地把窗欞狠狠合上。疾趨兩步，他下意識和衣而眠，以為這便能拒劉繭於臥榻之外。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身上蓋著華貴無雙的刺繡錦衾竟被人想也不想地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