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殿下在……”洗硯支吾了半天，沒來得反應過來林聽嵐來幹什麽，錦衣華服的側王妃已不耐煩地打斷他，“殿下在裏麵對不對？”
抬頭，眉目嬌俏的側妃娘娘冷冷看著他。
“這……”
“是或不是？”一聲厲喝，林聽嵐赫然捏緊了手中火紅色的皮鞭子。
“回側王妃的話……是。”唯唯諾諾答了一聲，洗硯兀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以額頭搶地，戰戰兢兢地打著。
“是你還愣著做什麽，沒看見我來了？長著腳不會跑？通報啊。”
“可殿下說了，不許任何人進去。”
“我是這個任何人？”
“這……”
“說話啊？舌頭被貓咬了？還是啞了你的？”林聽嵐的聲音陰冷之極，像淬了毒汁兒的綠酒，刺得人心裏都在微微打顫。
她的目光也如狩獵中的毒蛇，陰寒得讓人心驚。
燈火映照在她漂亮的臉蛋，透著一種詭異到不可言說的妖豔，美得令人窒息，卻也冰冷到讓人渾身發抖。
在她的目光下，洗硯的頭皮上都像刺了一把鋼針，寒毛都立了起來。
側王妃今兒個古怪之極。
他一句話都不敢說，腳步微微後挪，已有讓步之勢，不曾想剛才使了那麽多眼色給瞎子看，竟不及側王妃一句怒嗬——洗墨那小子膽子極大，竟不怕死地對上了側王妃冰冷的目光，不屑道：“任何人自然包括了側王妃！王妃在與殿下促膝長談，側王妃又不是不知道，何苦為難奴才們。”
“大膽！”旁邊的奶娘當即察覺出林聽嵐的情緒有些不穩，連忙疾聲嗬道。
可是……
來不及了。
“啪！”
一聲清脆的鞭響，硬生生霹開了空氣，攜裹著莫可言說的憤怒，狠狠抽在了洗墨的臉上。
與此同時，一腳重重踹了過去。
“刷！”
倒抽冷氣的聲音伴隨著哀嚎聲，此起彼伏。
電光石火間，在場的諸人從未見過他們和藹可親的側王妃發過那麽大的火，一把狠狠抓住了洗墨前襟，溫柔的麵具被狠狠撕碎了。
憤怒中的林聽嵐厲聲罵道：“你是什麽東西，敢這樣和我說話！王妃又是個什麽東西！也不知是從哪個旮旯角裏蹦出來的雜碎！要是沒有我林聽嵐，她白沉心還不知在哪個角落中腐爛發臭！”
大風肆意地刮過薄脆的窗紙，在燈火通明的夜裏，隨著林聽嵐這句話落下來——
所有的哀嚎聲，抽氣聲紛紛靜止。
天地間，似乎除了林聽嵐神經質的喘息聲，什麽都不剩了。
洗硯驚呆了。
廚娘們驚呆了。
就連挨了一鞭子痛得撕心裂肺，一伸手摸到自己臉頰上滴滴答答流淌著鮮血的洗墨也驚呆了。
王妃的身份是和王府上不能說的秘密。
劉繭是被林聽嵐隨手一指，“欽點”的和王妃，大夥兒誰都知道明白。
可這些事兒，知道是一回事，說出來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殿下如今對王妃另眼相待……
和王府中的何總管就是因為怠慢了王妃，吃足了苦頭，前車之鑒就在那兒擺著，側王妃好大的魄力，竟敢當眾辱沒王妃！
寵妾滅妻的事兒，說大了不大，說小了卻也絕不小。
後院中的爭寵奪愛，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贏家。
林聽嵐這麽一說，大夥兒紛紛噤若寒蟬。
一時間，風聲呼嘯著。
洗墨的臉頰血流滴答的聲音，竟是那麽清晰可聞。
林聽嵐的額頭上沁出了點點的汗水，一雙寒星攝人的眼眸，死死地瞪著洗墨，像是要把他臉上盯出一個窟窿。
她還沒察覺出自己說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兒，兀自神經質的冷笑，“怎麽？不說話了？不敢說話了。狗奴才，好教你知道攔著主子的下場。”驚恐了一夜，林聽嵐冷厲的笑聲回蕩在夜空中，透著說不出的瘋狂。
“咯吱。”
就在這個時候，緊閉的廚房大門忽然徐徐地被人推開了。
圓籠映照的時候，千萬道光芒都似從推門而出的少年男子的身上綻放出來，漆黑宛如紫牙烏的長發垂落腰間。
俊眼修眉，膚若凝脂。
言語不可修飾的絕色姿容。
那少年唇紅齒白，一笑傾城，薄唇一掀，卻是一句無悲無喜清冷淡漠的話，他說：“側王妃似乎對王妃有些不滿？”話音落下，呼嘯的長風似從腳下驚起，薄脆的窗紙嘩啦啦一片響動。
火光在夜色裏搖曳明暗。
那麽美好的少年，卻偏偏渾身散發出無聲無息的壓迫感。
林聽嵐恃寵而驕，可她的婢子婆子們卻個個兒都是人精，一個個嚇得麵無人色，嘩啦啦地跪了一地。
“嗒。”
一聲冷汗砸在了地上，別人不知道，可洗墨洗硯清楚地明白殿下這是發火了。
洗墨還要哀嚎兩聲，叫幾句冤枉，卻在風陵和無悲無喜的嗓音中嚇得渾身手腳都冰冷下來。
連著臉上刺骨的疼，他都忍著，不敢說話了。
林聽嵐擔憂了一晚上不過是害怕奶娘的話，一步步應驗。她大失方寸地打了洗墨一鞭子，也不過是懼極攻心。
如今……
見著了風陵和真的為了個不相幹的白沉心，在這麽多人麵前不給自己台階，一股說不出的委屈赫然間席卷心頭。
“殿下這是在怨妾身不該生氣嗎？”眼淚婆娑地望著風陵和，那麽驕傲的烏衣白梅，柔軟起來卻是春風化雪。晶瑩的淚珠一點點，掛著長長的睫毛上，嬌軟地令人心都要化了。
從前的林聽嵐隻要一闖禍，撒個嬌，風陵和願意原諒她一切的過錯。
今兒個……一見她這麽示弱服軟，洗墨摸了一把臉上的血跡，委屈得忍不住狠狠唾了口唾沫，知道自家的殿下絕對又逃不過美人恩——他就不該指望殿下會對側王妃立起威風來。
洗墨在那邊自呼倒黴，正鬱悶地想著呢，“咯吱，咯吱”，又是一陣緩慢卻有節奏的木屐踏著地板的聲音響了起來。遁聲望去，一抹瘦弱的女影就這麽大咧咧地落入所有人的眼底。
在那倆深情對視的時候，劉繭靜默地合上門，從容不迫，竟不含丁點兒醋意地從兩人身邊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