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0

  他下意識把目光拋向俞老夫子，還待俞老夫子打個圓場：保住自己那一座玉雕錦陽城。


  誰能料想，俞老夫子竟看都不看他一眼，沉吟半晌，商量道：“我們殿下如此看重和王殿下，是真心真意地為和王殿下好……依老朽看，和王殿下既是身體不適，不宜多造殺孽，不如這便放了可憐的樵夫。”


  說來說去，一字不提玉雕的錦陽城。


  風陵恭氣得臉色都黑了。


  萬金雕，兩條命。


  曹家夫婦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風陵恭“救”出來的。


  “弦哥，我們回家吧。”蔥白如玉的指，輕輕搭在了粗野樵夫的肩上，聲音嬌嬌的，杏黃色羅裙的小婦人似乎被嚇著了，一手撫著心口，媚眼如絲。


  這麽豐采不俗的美婦人站在曹驚弦這樣的莽夫身邊，這畫麵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偏夫婦倆伉儷情深。


  溫言稱是，曹家夫婦互攙著，離開淬玉樓。


  從始至終，他倆沒有回頭看風陵恭一眼，更別提道謝。


  風陵恭賠了一座玉雕錦陽城，救了這麽兩個“白眼狼”，氣得胸腔中翻湧一口濁氣，臉色青青白白格外難看。不僅風陵恭，連俞老夫子和葉霏都麵麵相覷，不知道曹先生竟是這種翻臉不認人的性子。


  隻有劉繭……


  熱鬧看到這兒，眼底不由浮現出一抹笑意。


  也對！


  這種吃幹抹淨，扭頭就走的性子，的確是二師兄會幹的事兒。


  從小到大，二師兄就不愛按常理出牌——你說他一心向武，心智沉穩，他時不時會捅個簍子丟給你——可你說他老謀深算，精於詭道，那更是冤枉他了！

  二師兄做事從來率性而為，往往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


  如今。


  幾乎不用再想，劉繭都知道這一出好戲，恐怕是那位指著和王殿下鼻尖兒罵的小婦人所為。


  到青城這麽多年，劉繭倒不知二師兄娶了這樣有趣的夫人。


  無視九皇子糟糕的臉色，劉繭推開窗，探頭去看，隻見易容成鄉野樵夫的二師兄攜曹江氏，灑脫而去。


  小婦人曹江氏背後似長了眼睛，發現劉繭推窗在看，一回眸，俏皮地和她眨了下眼睛。


  劉繭忍不住好奇極了--

  二師兄他們離遠了，淬玉樓裏才聽見遙遙有歌聲，婉轉悠揚。是個女子輕靈的嗓音。


  唱的是：“巧者勞，拙者逸；巧者賊，拙者德……”


  歌聲清脆如山泉叮咚，極其悅耳。


  勞，逸；賊，德。


  一字一句，諷得不正是風陵恭忙裏忙外，勞心勞力，結果雞飛蛋打一場空的白算計。


  劉繭聽懂了，又是一笑。


  這邊，風陵恭的臉色已經徹底黑如墨炭。


  俞老夫子和葉霏，紛紛垂首望著腳尖，背後被一層冷汗浸濕了。


  這天回府，風陵恭氣得砸碎了好幾座價值千金的深海紅珊瑚。幾個來侍奉的如花美姬卻恰好在這時候來爭寵，女人們嘰嘰喳喳地鬧著，鬧得他心情糟亂，忍不住一腳踹去，幾聲哀嚎後，世界清靜下來--

  據說，那天來九皇子府上請脈的大夫來來回回跑了幾趟。


  從前診得是姬妾們是否有喜脈。


  可這日卻麵色凝重，帶著跌打損傷的膏藥丸子，恭恭敬敬地送了過去給姬妾們療傷治病。


  府邸上方悲風號嘯，人人自危。


  葉霏自知闖下大禍，麵色慘淡，負荊於九皇子門前去請罪。


  風陵恭冷笑一聲，道：“本王的錦陽城都被你做了人情，本王此時怪你，又有何用？”


  他怒不打一處來，真恨不得將葉霏丟出去杖責五十大板。


  偏偏葉霏是父皇的人，輕易動他不得。


  就在風陵恭氣惱攻心的時候，就聽門外一串銀鈴似的笑聲響了起來。


  遁聲望去，隻見枝葉茂密的香樟樹上，坐著個身披雪錦，頭上紮金色絲絛的小女孩。那女孩約莫十四五歲的年齡，頭發軟軟的，嘴唇紅紅的，端的是明眸皓齒，膚若白雪，一身光彩似能照人。


  她雪白的小衣裏兜著幾枚金燦燦的杏子。


  長長的裙子下，一雙嫩白似雪的小腳光潔可愛，翹來翹去，居然沒著錦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