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4
可……想那些有什麽用！
總之，連蘇青也棄了她。
一想到這兒，劉繭心裏冷不丁像是被什麽扯了扯，分明是平常敬而遠之的桂花糖糕，如今拿起一枚，一口咬下去。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怎麽了，是在和誰置氣嗎？竟發狠似的嚼了幾下。
糖糕軟綿綿地在口中，藕斷絲連，糯糯彈牙。
然而吞不下，依舊是吞不下去。那甜味兒似膩到了心裏，涼絲絲的，不像是在吃甜點，倒像在嚼幾條軟乎乎的胖蟲子。
劉繭皺著眉頭，難受極了，正要吐出來，唇瓣忽地被人用指尖摩挲了一下。
“都多大人了，吃個糖糕還沾了一嘴。”
耳畔，那個清淡的嗓音分外柔和的響起，似穿過了歲月，從記憶的裂隙中躍然而出。
……
小時候，九師兄也會幫忙抹掉她嘴角的渣滓。
那時，十八師姐恨極了她搶了蘇師兄的注意力，總會氣嘟嘟地大口吃飯，也吃得一臉飯粒子。於是蘇青就幫了這個抹掉，又幫那個。他總是老人精似的感慨：“我丹穴山怎麽出了你們兩個蠢貨，吃個飯都不讓人省心。”
被他說的，劉繭在孩童時曾一度認為自己果然是天資愚鈍的蠢孩子。
過去的事情在記憶裏，都像是被風吹散了。
在青城的這些年來，誰敢膽大包天地嘲笑他們狠戾好戰的主帥大人嘴角沾了飯粒、糖霜。
……
“蘇青……”
鬼使神差，連劉繭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冷不丁抬頭輕輕喊了一聲。
“刷！”
風陵和伸出幫她抹開糖霜的手，登時僵了下來，器彩韶澈的絕色男子臉色一下降至了冰點。
“蘇青是誰？”
“你……殿下？”手腕冷不丁被風陵和緊緊地攥住，抬起頭，劉繭駭然發現風陵和嘴角的譏諷像霧氣一般，無聲無息，卻又讓人膽戰心驚。
他五指收攏的時候，被雲淨齋的糕點勾出幾分思鄉之情的劉繭驚呼一聲--那些回憶和過往，倏忽如白駒過隙，疾掠而過。又似書齋中薄脆而珍貴的泛黃古書，被一陣大風吹得嘩嘩作響，轉瞬間竟已翻過了小半本書。
劉繭的腦子裏像是被人“叮”的用錘子敲了一下。
刹那間如夢初醒。
無論是驚才絕豔脾氣古怪的師父，還是古雅卓然的大師兄，又或者是睚眥必究的南宮師姐、蘇師兄……他們都像是一壇陳年的酒，深藏在泥封之下。
……
這裏是青城淬玉樓，對麵是性情比師父還要詭譎莫測的風陵和。
“蘇青是誰？”
危險的加重了語氣，風陵和雙目灼灼，繼續嗬問。
真是奇怪，他娶自己的時候，可從沒管過自己認識誰，又有什麽家人。這話一問出來，劉繭忍不住用奇怪的表情看著他，好像他問了一個多蠢的問題似的。
“噗嗤！”與此同時，窗外忽然冒出了個一個忍俊不禁的笑聲。
“誰！”王爺王妃這邊在喝茶，居然有宵小候之一側。諸守衛嚇得心髒都快要跳了出來，銀光閃爍的長槍猛地朝窗外刺了過去。就在這時，花葉扶疏的窗外忽然冒出個穿杏黃色羅裙的年輕女子。
“莫刺，莫刺……是我，是我啊。”女子笑嘻嘻地說了起來，她推開窗戶，滿眼無辜地往屋子裏望了進來。
陽光流瀉在她白玉似的瑩白臉龐，那俏麗的模樣生生將酒樓邊妖嬈多姿的柳枝都壓了幾分顏色。
不得不說，這是個讓人眼前一亮的美麗女子。
可惜，和王殿下從不是憐香惜玉的好郎君。
指尖的酒杯倏地被捏碎了，風陵和眉目一厲，一眼就認出這女人就是那個給自己戴了頂綠帽子的曹夫人。真的是冤家路窄！老子饒你一條狗命，你還敢不長眼地往這兒撞--嘴角扯出一抹凜冽的笑意，風陵和一揮手，正準備命人捉了那女子。
“咦，怎麽又是你……”就在這時，劉繭忽然疑惑的開了口。
“王妃記得民婦？”乍聽著劉繭這麽一句話，那個穿杏黃色羅裙，容貌極豔的年輕女子登時像撿到了寶貝似的，眼睛刷的一亮，細彎的秀眉訴不盡的嫵媚。
“嗯，記得。”
“那真是太好了……”曹夫人高興得忍不住向前傾了傾身子，正要多說幾句，身後銀光閃閃的長槍齊刷刷地壓在了她的脖子上。脖子一涼，她這才反應過對方是身份高貴的王爺王妃。縮回了身子，那女子不敢吱聲，隻拿期盼的眼神望劉繭。
劉繭果不負眾望，張口就道：“你是姓陳的那個女子吧？”
迎麵一盆冷水，曹夫人喪氣極了，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來，“王妃，我不性陳。我夫家姓曹，我是曹江氏。”
劉繭溫和道：“哦，原來你是曹江氏，對不住，是我記岔了。”
風陵和原本被劉繭那個“蘇青”激出了幾分酸意，冷不丁聽到劉繭說了這麽一句，隻覺像喝了杯醇和的美酒--從頭到腳，竟是說不出的暢意。
“王爺王妃……小婦人無意冒犯，您看著這……”低頭，滴溜溜的目光在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長槍上掠了過去，穿杏黃色羅裙的曹夫人幹笑兩聲，尷尬極了。
風陵和瞥她一眼，淡淡道：“你的意思，刀槍不長眼睛，這些兵器都可以挪開了？”
“是啊是啊，王爺果然天縱英才，聰明得緊。”笑嘻嘻地拍著馬屁，曹夫人根本沒有已為人婦的穩重和矜持，反倒跳脫極了。
這和傳聞中的奇女子，真是天壤之別。
風陵和嘴角噙了一絲冷笑，比金石相擊還要脆雅的嗓音和和氣氣地笑道：“王妃認得你，可本王可丁點兒都不認得。”
“一回生，二回熟，王爺若見多了我，自然也就熟了……”杏黃羅裙的曹江氏有一張利口。
真不知是風陵和懦弱的名聲在西蒙太盛，還是別個什麽原因，她嘻嘻哈哈，竟沒拿風陵和當個王爺。
劉繭忍俊不禁，唇畔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風陵和麵色沉下，冷笑一聲，道：“曹江氏，誰借你的狗膽窺探本王和王妃？誰借你的狗膽還敢笑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