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4

  那晚，風陵和去的是西郊。 西郊有青城最大的貧民窟，難民和流民們擠在四周漏風的破落草屋裏，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痛苦的呻吟，蜷縮著。 那是青城最底層的百姓！惶惶如喪家之犬。 他們好運的躲過了破城日的屠城。沉重的苛捐雜稅，卻依然令他們佝僂了腰身。破城而入的官兵們那麽多，他們屈辱的離開了原本屬於自己的家……無處棲身，隻能在破舊的廢廟住下。 倉皇，無助，絕望，孤戾。 無論是什麽時候，當一根弦崩到極致的時候，總會斷掉。 被逼入了絕境的人們，眸中燃著憤恨狂怒的火焰，捋起了袖子，殺氣騰騰的握緊鐵鍬，眼見著即將爆發…… 誰想到，和王親兵穿著獵獵烏衣，眉目冷峻的連夜驅馬，敲鑼打鼓，高聲宣唱—— “和王大喜，開倉放糧嘍！” “和王恩惠，發放寒衣嘍！” “和王特赦……” 一匹匹高頭駿馬上的烏衣死士們，穿過了青城圍棋格子似的八通街道，在蒼勁的寒風中，聲音一撥撥傳了出去。 一瞬間，青城轟動了！ 隨著先頭軍的通告，轆轆的牛車從官府倉庫中，載滿了沉甸甸的米糧，緩緩駕出。 牛車前麵，火紅色的燈籠照亮城池。 “和王千歲，放糧嘍！” 層層疊疊的高呼聲，不絕於耳。 一袋袋麻布裝著的米糧，被丟到了每家每戶的大門口。特別是西郊的破落山神廟中，停著好幾輛牛車，難民們歡呼著蜂擁而來。他們揉著眼睛，幾乎不敢相信在絕望中老天居然會給一條生路。 “嗚哇……” 那些瘦骨嶙峋的漢子們顫巍巍的抓著煮好的粥碗，情難自抑，放聲大哭。 所有人都在哭，喜極而泣。 活著。 隻有有一口飯，一粒米，他們就能活下去。 “姆媽，這是粥，可以吃的，你張開口，囡囡喂你好不好……”孩子歡喜的搖著破廟角落裏的一具瘦骨嶙峋的冰冷女屍，小心的捧著粥，輕輕吹涼，天真無邪的把粥湯喂到她青黑色的嘴角。 “嗚哇……”青城百姓哀哭不絕。 哭死去的親人，哭生死的無常，哭絕處逢生，哭活著就還有的最後一絲兒希望。 青城的百姓淚流滿麵，大聲稱讚著和王殿下的仁慈，一碗碗粥，和著眼淚，狼吞虎咽…… 看吧。 民心總是如此知足。 那夜，本該盡情享受著洞房花燭夜的和王殿下不在新房。 那夜，暗地裏醞釀的一次鐵血之爭的暴亂，被扼殺在搖籃中。 那夜，任誰都不會想到和王大手一揮，輕而易舉打破了自己在青城百姓心目中的“冷酷暴戾”的印象。 “宵禁令”，他親自打破了。 煌煌的火焰，輝映著和王殿下秀美多情的臉。 晃晃的火光，照亮了一車車滿載著糧食駛出和王府的那一路…… “姆媽，你睜開眼，看看囡囡好不好？囡囡會乖……” 五歲女童稚嫩的嗓音，卻宛如一把鋒銳的尖刀，狠狠插入了悄悄跟著風陵和身後的劉繭的心中。 心，狠狠的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