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3

  四方城內,草木皆兵。 西蒙攻入青城,已是半月有餘。平素仗著東夏將女坐鎮此地,便是戰火延綿,青城子民照樣安居。而今,西蒙一個“美男計”,輕輕鬆鬆便拿下了青城,誅殺東夏第一將女。誰不知出了城門,西三裏的地兒,是東夏之恥,青城之恨—— 東夏將女劉繭,便是被人一刀捅死在那裏。 對青城百姓而言,劉繭守了他們十二年。 十二年中,縱然她寡言少語,冷血嗜殺,然而……有她坐鎮,這青城便是座固不可摧的城池,不管西蒙狼虎軍士何等可怕,也欺不入城。 如今,劉繭的屍骨曝於荒野,卻無一人敢去收屍安葬;西蒙軍入了青城,打家劫舍,無一人敢言不是;天下人咒罵劉繭為情負義,活該送了性命陪了葬東夏江山,青城的百姓卻以沉默,抗拒著這種輿論。 是青城人,無一人言將女的不是。 縱十二年來,小兒夜哭,青城百姓都以劉繭之名來嚇唬孩童。可在天下人咒罵劉繭的今日,青城百姓雖不能做到為劉繭出聲,卻用沉默證明了自己的立場。 受將女守護之恩,他們對將女卻永遠畏多於敬,總忘記將女不過一個普通的女子,也會有喜歡的人,也會希望被人喜歡。 畢竟,她最美好的年華都用來守護著青城,才會至今不嫁,被個西蒙人用“美男計”攻下。 是青城,甚至整個東夏欠了將女。 事至如今,又怎能將斷送江山的罪名,扣在將女劉繭的頭上? “咚咚咚——咚”。 冷燭幽暗,鑼鼓三響,正是夜半天。 四方城棋子格局,漆黑的離經大道四通南北東西,千門萬戶緊閉門扉,整座城靠著東南的位置,寂靜如死,連響動都不見。與此相反,是原將軍驛,正燈火通明,火焰衝天,人聲鼎沸。 漸行入東廂,便清淨許多。 長明燈內燃著西海巨鯨的油脂,一室馨香,明亮如斯。清秀美麗的侍女聰明的低垂清亮明眸,纖纖玉手交疊在身前,安靜俯跪在雪白的帷幔之外。 軟榻之上,帳內的少年男子一身鮮衣,托腮靜靜闔上了雙眸。 他烏黑柔亮的長發並未束起,如水般傾瀉在身後榻上,長明燈雪白的光線襯得他舜顏晶瑩如雪,美麗不可方物。 在他身前,縱橫星格,黑白雲湧,是一局未下完的局。 尊者先手,少年男子執黑。 執白者,自然是跪坐在一旁的兩名少年男女,這兩人皆著烏衣,襟口處繡著傲然綻放的白梅,雖不顯奢華,卻透著淡淡矜貴氣質。 此刻,烏衣女子雖神色微有倦怠,兩瓣薄唇卻翹起一分笑。 她一手落定白子,對榻上鮮衣舜顏的少年男子,淡聲笑道:“坊間傳言,個個都說殿下您懦弱無能,難成大器。如今,您這一擊,真可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飛則已,一飛驚天。” “吃。” 鮮衣少年男子微微一笑,清潤潤的眸光掠過棋盤,想也不想,墨色落下。 未得答話,女子眼角眉梢的笑意,越發燦然,卻也越發的淩厲清透,“殿下這一步,不覺太險嗎?” 黑白對局間,寸步寸險,緊緊逼勢。 這一句“太險”,說的既是棋局險勢,更是鮮衣主所行所舉,過於危險。 然而,縱然主、卿之間,相處融洽,可對方畢竟是西蒙皇族中人,她這一句雖是關心則亂,卻也屬逾矩之言。 一直靜坐旁邊的烏衣男子重重咳了兩聲,沉聲嗬道:“林參軍休得放肆,殿下此舉,必有緣故。” 他口中雖似為鮮衣少年男子在說話,可言辭一頓,星眸灼灼,卻鄭重無比的看著鮮衣主,倒是將問題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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