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 世烈
小胖子王世烈吃飽喝足睡了一覺，醒過來發現母親還在與那個非常討厭的大臣討論事情，便想出去溜溜。走到門口發現正在忙碌的宮女，世烈猛然停住腳步。
世烈討厭高敬倒不是因為他經常要與蕭明月爭論問題，這些都是大人們討論的軍國大事，他一個小孩子根本不可能攙和，沒有自主的權利王世烈對它就不會感興趣。世烈討厭高敬純粹是因為他占用了母親太多的時間，讓母親陪伴他的時間少了許多。
蕭明月是個強悍的女人，出身契丹後族的她能文能武。王越這些年東征西討，陪伴世烈的時間有限，從跟著母親長大的世烈對蕭明月是非常的崇拜。因此對於總是找母親談論事情的高敬就成了世烈的頭號大敵。
既然母親不能陪他，世烈心思活動了。平時在福州的時候世烈是很自由的，出於現代對孩子的生活習慣和培養理念，王越比較反對過分的約束孩子的天性的。蕭明月出身契丹後族，她對孩子的管教比王越要嚴格些，但是還不至於嚴格到中國古代宮廷那麽繁瑣的程度。閩王宮中的宮女、太監這些年也習慣了王越一家的生活習慣，通常都是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很少幹涉王越一家人的生活。
這次能夠隨母親出來，世烈是非常高興的。特別是走了這麽多的地方，見了這麽多的人。然而到了唐王宮事情變得不一樣了，這裏的宮女、太監還是按照宮廷禮節、規矩行事，他們對世烈的看護要認真得多，他們的這種嗬護讓世烈害怕和反感。
想出去玩又不想驚動這些令人討厭的宮女姐姐，世烈悄悄的從窗戶中爬了出去。這小子胖歸胖，但是自幼習武的關係他的身手是非常敏捷的，翻個窗子跳個牆啥的不在話下。
以前在王越的印象中五代十國是非常混亂的，他也怕自己遇到手下造反的問題。所以對孩子的培養不知不覺的增加了許多偵察兵技能當中偽裝、隱蔽、偵查的技巧，世烈對此非常著迷並練得非常不錯，他要借此躲過從不防備的宮女、太監實在太容易了。
如果不是苦兒精於江湖上的各種技巧，他都很難察覺王越的行蹤。
世烈溜出了住所，流連於南唐精美的王宮當中。這裏的建築比他們在閩國的王宮要精美的多，世烈很開心的在這裏轉到迷了路。世烈對此並不害怕，他朝著一個方向走，總能走出王宮。出了王宮他會去找鄭小六，因為他知道紅旗軍會有人在街上巡邏。隻要找到他們就能讓他們帶自己去見鄭小六，見到鄭小六所有問題都能解決。
世烈隻有十歲，可是他能吃能睡的，長得十分高大像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在宮中遇門走門遇牆翻牆，偶爾被宮女、太監撞到因為他的穿著不同於南唐的風格，大家都知道著一定是從閩國來的占領者。這麽大的孩子還能在宮中隨意行走想必是什麽大人物家的孩子，在宮女、太監的心目當中這樣的人往往非常驕橫，對待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敬而遠之。
世烈其實也挺怕這些宮女太監前來盤問他，萬一讓他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恐怕又是被圍觀的下場，這些人繞著自己走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王宮的圍牆十分高大，就算是翻上去也跳不下去。世烈沒有爬上去的打算，他找到了一個角門，這裏平時是往宮裏送米送菜的通道，一般也隻有早上開一下，其他時間都是鎖上的。相比較現代的各種安全鎖古代的門鎖非常好開，世烈拔下頭上的簪子捅了幾下就將鎖打開了，他就這樣出了王宮。
到了宮外世烈看到了傳說中繁華的金陵城，然而金陵給世烈的第一印象並不是繁華。因為這些年閩國的迅速發展的緣故，很久沒有修繕的閩王宮和唐王宮相比較顯得寒酸得多，但是城市發展福州要甩金陵好幾條街。
世烈在福州經常往返於宮中和祖父家，當時也沒覺得福州有多好，可是這次出來以後才發現福州才是最為繁華的城市，能夠和福州相媲美的隻有泉州了。
世烈百無聊賴的走在街上期待著遇到巡城的紅旗軍，在他還沒有遇到紅旗軍之前先遇到了一件讓他很生氣的事情。
“李嬤嬤求你不要把小紅賣掉，是我要出來玩的，她和我說過不能出來的。”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在世烈的耳邊響起。
世烈扭頭一看見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抓著一個婦人的手正在央求，邊上兩個家丁打扮的漢子正抓著一個小姑娘立在那裏，那個被抓著的小姑娘麵死如灰卻是不敢掙紮。
“大娘子無需多言，下人做錯了事情就該懲罰，這是規矩。”那位婦人冷冷的說道。
世烈以往在家的時候因為大哥世平經常要上課，還要幫助祖母打理保險行，弟弟妹妹便多由世烈帶大的。世烈從小身高力大，蕭明月怕他不小心傷了弟弟妹妹，於是世烈小的時候就被教育要謙讓。因此在家的時候世烈身邊妹妹最多，她們隻要和世烈在一起不是作死就是走在作死的路上，每回世烈總要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去拯救他幾個調皮搗蛋的妹妹。
這個女孩玉雪可愛令人生憐，世烈不覺又起了保護妹妹的心思。他走上去衝著那位婦人說道：“懲罰有輕有重，這也是規矩。”
婦人看著世烈打扮與眾不同，衣料都是上好的布料。這婦人是識貨的，雖然在一般情況下穿布料的都是平民百姓，但是世烈穿的這種布料可不一般。這是閩國生產的布料，紡得非常細，穿在身上柔軟、舒適還非常保暖。據說這種布料產量極少隻供應閩王和少數閩國的大臣，當年烈祖皇帝在位的時候曾經賞賜過他家主人三匹。
這個孩子的穿著稱得上是低調的奢華，那麽他所在的人家一定不同尋常。那嬤嬤隻是看了一眼並沒有回答世烈的話，伸手拉住小女孩平淡的說道：“我們回去了。”
世烈從小沒有遇到過這樣事情，無論誰都不會刻意對他不理不睬。嬤嬤的態度令他十分惱火，他走上前去攔住了嬤嬤的去路。生氣的說道：“你為什麽不回答我的話？知不知道這很不禮貌。”
那位默默平淡的看了世烈一眼，說道：“這是鎮南軍節度使的家事，旁人無需過問。”
世烈聞言一怔，閩國現在的官製與其他地方已經有所不同，已經沒有了節度使這樣一個官職，所以這位嬤嬤說的暗中的含義他並沒有聽出來。
他走上前說道：“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你若有道理我自然不會多管閑事。”
這句“天下抬不過一個理字”原來是王越夫妻間調笑時候說出來的話，被世烈偷偷聽見。他不知道這是父母之間一句玩笑話，卻深以為然。當然可以不講道理的隻有他的幾個妹妹，除了她們之外世烈認為大家都應該講道理。
那位嬤嬤被世烈認真的樣子惹惱了，她在主人家的地位非常高。往日也是頤指氣使的人物，方才不搭理世烈已經是她最大限度的忍讓了。見世烈不依不饒她已經有些按耐不住，這時候路人中有人起哄道：“是呀、是呀，天下事抬不過一個理字，這位小哥說的好。”
這些人不敢直接指責嬤嬤，卻說世烈說的的對，繞著彎子說嬤嬤不講道理，這是市井之人常用的說話方式。
那嬤嬤再也按耐不住，沉聲喝道：“張大郎、李六還不將這小賊拉開！”
兩個家丁經常在院外行走，他們比深居宅院的嬤嬤知道的更多。世烈的言語奇特，卻帶有濃重的閩地口音。這幾天他們聽到這種口音多了，都是紅旗軍士兵說的話。這個陌生的少你不知天高地厚，連節度使都不放在眼裏，不問可知這定是紅旗軍大將家的公子。在古代人們對軍隊的認識無非是“匪過如梳，兵過如洗”，兵患超過了匪患。
前一段時間紅旗軍如摧枯拉朽一般橫掃江南，現在剛剛占領了金陵，這些兵表麵上看著和氣，若真的惹惱了他們可不是耍的。連以前驕橫異常的禁軍見了他們都是點頭哈腰，生怕得罪了去。他家老爺這個節度使是唐國的節度使，唬唬老百姓足夠了，真的遇上紅旗軍的人隻怕是不頂事的。
眼見嬤嬤惱怒兩人又不敢不上，畏畏縮縮的走上前去作勢道：“你這位小爺好不曉事，這是我們的家事。清官都斷不了家務事，你又是什麽道理管了。識相的快快閃開，小人不打年少之人。”
世烈見兩個家丁上前，他是第一次麵對陌生的成年人，心裏難免有些慌亂。他是學過拳腳的，當下拉開架勢叫道：“你們站住！”
兩個家丁連忙聽話的站住了，他們說道：“這位小爺有話好說，你讓開路我們便不打你。”
世烈是個外和內剛的性子，見兩個家丁嘴硬，心中也是惱火，他氣的喝到：“我就是不讓，你們要怎麽樣！”
兩個家丁苦著臉回答，道：“你不讓便不讓，我們還能真的打你不成，以大欺小我們是決計不做的。”
路人中有知道這兩個家丁為人的，往日裏他們狐假虎威欺淩鄉鄰，見他們此時認慫不少人笑出聲來。嬤嬤見狀又羞又憤，卻也知道今天撞上厲害的人了。這兩個家丁的品行她也是知道的，至少他們是從不吃虧的人。見兩人畏縮不前，便想到了這孩子一定是不能惹的。
嬤嬤正在束手無策間，隻見一輛馬車緩緩駛來。拉住嬤嬤手的小女孩見了臉色立即變得慘白，世烈見狀倒是十分明白，這樣的表情他太熟悉了，他的妹妹們每次闖了禍又剛好遇到爹娘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以往這個時候都是他挺身而出保護妹妹們免遭責罰的時候，世烈不禁踏上一步緊緊盯住這輛馬車。
馬車在嬤嬤身邊停住，裏麵露出一張中年人清臒的臉。小女孩見了連忙施禮，道：“爹爹。”
中年人伸出手，溫和的說道：“回家吧。”
小女孩無奈的朝世烈的方向看了一眼，默默的上了馬車。見到人家的父親到了，世烈也是不好再說什麽，退了一步讓開道路。嬤嬤見世烈吃癟，揚了揚下巴鄙視的看了世烈一眼，轉身上了來時的轎子。
世烈被嬤嬤的這一眼激怒了，他踏上三步攔住馬車，高聲說道：“這位大人請留步。”
中年人原本不是朝著這個方向走的，隻是在前麵一個路口見到爭執雙方竟然有自己的家人，他這才會上前查看究竟。
本來他一現身，事態便已平息，那個男孩識趣的退了下去。不知道為何卻又上來阻擋？聽這個男孩說話平和也不像狡詐之徒，難道是……他狐疑的朝女兒看了一眼。當看到女兒一頭霧水的樣子不禁失笑，女兒年方六歲，怎麽可能出了其他的事情。
在車中問了一下緣由，聽到小女孩說起嬤嬤和家丁的表現，中年人心中一動。他在南唐的地位頗高，知道的事情不少。閩王妃攜子進入金陵他是知道的，世烈是個小胖子他也是知道的，隻是這年紀似乎對不上號。聽說閩王次子隻有十歲，可是眼前這個小孩子差不多十四、五歲的樣子。轉念一想也許這孩子是與閩王次子交好的閩國其他權貴家的衙內，在古代帝王家的王子在年幼的時候會有陪讀，這孩子可能是這樣一個身份吧。
中年人之前在南唐烈祖李昪時期遭到打壓，新王即位後剛將他調回京城，卻被閩王擊敗逃出金陵。這人也是確有才學之人，自然不甘於就此終老一生。今日偶遇這個少年說不定就是上蒼的安排，他應該抓住這個機會，如果能與閩國的權貴直接拉上關係，那麽他複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想到這裏中年人從車中探出頭來，問道：“這位小哥有何事？”
世烈見女孩的父親甚是和藹，反而一時說不出什麽。呐呐半晌方才說道：“大人，晚輩有一個不情之請。”
中年人笑道：“但說無妨。”
世烈看著被兩個家丁拖拽而去的小紅，說道：“剛才令愛為她的侍女求情，晚輩也懇請大人不要將她賣掉。”
中年笑了笑，溫和的說道：“俗話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這侍女犯了家規自然是要處置的。既然公子求情，某可以網開一麵，不過公子也應該給某家一個理由。”。
世烈正想說話，這時肚子卻不爭氣的咕嚕嚕的叫了起來。他剛才在宮中繞了半天又翻牆出來體力消耗了不少，這會兒肚子又餓了。
中年人哈哈笑道：“若是公子不嫌棄可否光臨寒舍，某家正好沒吃午飯，我們邊吃邊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