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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危機

  一路上丁二管家行色匆匆,王超心中不免惴惴:難道外祖家還能出什麽大事不成?

  來到外祖父的外書房,王超抬眼看去見母親和外祖母、二舅舅、三舅舅、幾個年長的表弟都在,眾人都是一臉的凝重。母親和外祖母顯然都是哭過的,神色極為哀傷。王超見了心中一緊:真的出大事了!


  黃妍示意王超站到自己身邊,然後環視一周,見眾人都不言語。於是說道:“這件事瞞是瞞不住的,主要還是以後的章程,你們大家先拿個主意。等大弟回來他心中也好有個數。”


  王超知道這外書房是外祖父往日處理事務的場所,眼下家中主要人物都在唯獨外祖父和經常與外祖父同進同出的大管家來福也不在,難道是他們出事了?


  就聽而舅舅黃宗淳說道:“大姐,這還用說嗎,往日咱們家的船隊都是我在打理,自然是我接手家中事務了。”


  王超聞言皺了皺眉頭,這個二舅舅他是知道的。那是外祖母的最寵愛的兒子,從小眼高於頂、目中無人,卻是個誌大才疏之輩。也就是外祖母的幹預下,他才能管著他們這一房船隊的采買。王超家中在黃氏船隊中也有股份,他從小就被父親帶著管理所有事務,當然知道船隊出海商貿所涉及的問題多多,采買隻是其中的一個項目而已,遠遠算不上打理整個船隊。據王超所知,這個二舅舅利用掌管采買的便利,收受客戶錢財,經他手采買的物品大多質次價高。現在看來外祖父確實出了大事,二舅舅這是明顯的要搶大舅舅的位置。


  外祖母看著黃妍,遲疑道:“元娘,按理說是該宗琦接管家中事務,可是前天你父親派他出門也不知道做什麽去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家中又是一日不可無主,如果等宗琦回來,說不好你爹爹留下來的這分家產咱們就保不住了。”


  王超的這位外祖母的母親是位繼室,當年外祖父求娶的是她的姐姐,隻是外祖母的母親出於私心偷偷調換了姐妹的庚帖,基本走完了婚前的所有程序,才被發現出了問題,結果隻能將錯就錯。


  這位外祖母本性是不壞的,年輕時也是貌美如花,是泉州城有名的美人之一。隻可惜從小嬌生慣養,以至於長大後不識大體,屬於小事精明大事糊塗兼有刁蠻任性的那一類。她的婆婆是個明事理的,先前都是她親自掌管中饋。王超的外祖母隻是幫著打點,等王超的大舅舅黃宗琦娶了妻子之後老太太直接將主持中饋的大權交到了孫媳的手中。


  外祖母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也沒有因為不讓自己主持中饋而吵鬧。家裏人覺得這一點上她做的還是不錯的,或許是出於補償的心理,一般在其他方麵也盡量滿足她的要求。比如二舅舅能夠管理長房船隊的采買,就是外祖母提出來的。


  黃妍對王超說道:“你先去暗房看看有什麽線索。”


  順著母親的手指方向,王超看到書房的一處書架移開了一些,哪裏顯現出一個僅能容一個人進入的小門。他走了過去通過小門進入到了書房的一間暗室之內。暗室不算很大,外祖父歪在一張椅子裏麵一動不動,他的額頭有一個創口,血順著臉頰流下已經凝結成了黑紫色。不遠處躺著來福的攤手攤腳的屍體,他的身上沒有傷口七竅內有鮮血滲出,應該是被打傷了內髒而亡。


  王超仔細的看了一遍暗室中的情況,當他真的麵對外祖父的死亡時,內心莫名的極度悲傷。他甚至有些厭惡坐在外麵書房中的那些親人,這其中也包括他的母親。王超覺得他們實在是太冷漠了,這些人在外祖父突然被刺去世後不是想著找出凶手為外祖父報仇,而是圍坐在那裏心平氣和的商量家產的分配。

  在看了暗室內的情形之後,王超有了幾分想法。他並沒有急著出去,母親讓他進來勘察暗室並不是主要的目的。她的想法應該是有些事情需要自己回避,因此王超在心中有了計較之後,隻是朝著外祖父拜了拜,便找了一張椅子坐下,等著母親的傳喚。


  過了沒多久黃妍的出現在暗室門口,她輕聲說道:“超兒,我們暫且回家。”


  坐在回府的馬車裏王超沉默不言,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坐馬車是黃妍要求這麽做的,王超是個孝順的孩子,他依言上了馬車,但是他無法麵對自己的母親。


  沉默了許久,黃妍開口直接說道:“超兒,不要覺得我們冷血。你外祖遇刺,我們心中的悲痛不會比你更輕。可是你要知道,眼下外祖的所作所為無一不是激怒閩王。按照閩王殿下的心性絕不會坐視我們泉州黃家重新崛起,這樣一來你外祖其實已經將黃家逼到了絕境。外祖究竟有什麽計策我們都不知道,或許你大舅舅知道,但是他出門在外我們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祖父突然遇到意外,你大舅舅能不能及時回來?隻要他趕回來不及時,就很難應付閩王的反擊。眼下我們黃家命懸一線,必須在你大舅舅趕回來之前做好應變準備,甚至需要隨時應付閩王殿下的反擊。這種時候就需要有人暫時代替大舅舅的家主之位為我們做決策,同時還需要在大舅舅趕回來之後能順利的將家主之位交給大舅舅。不然,王家和黃家的前景難以預料。”


  王超是家中長子,很早就跟隨父親打理家中事務,經母親這樣說他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輕重緩急。雖然他的心情依然不好,卻也能做出正確的反應。


  他道:“母親,誰能暫時替代大舅舅主持外祖家?”


  黃妍正色說道:“閩王乃是天縱之才,除了你外祖之外,我們黃家很難有人可以與之匹敵。即便是你大舅舅也未必是閩王的對手,所以未來黃家的架構是以大舅舅為家主,長老會與家主共同承擔大事的決定權。眼下祖父意外去世,大舅舅未必能及時趕回來。趁著機會可以把長老會恢複、建立起來,這樣即使大舅舅稍晚一些回來,也有利於長老會樹立權威,對黃家將來的路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王超還是有點兒不服氣,他說道:“母親為什麽一定是大舅舅做家主,其他的舅舅一定比他差嗎?”


  黃妍看著兒子一臉不服氣的樣子,不由得失笑。她仿佛又看見那個小小的倔強的一次一次摔倒又自己爬起來的滿身滿臉塵土的娃娃,那是不滿周歲剛剛會走的王超。


  “大舅舅和你一樣從小就被外祖父帶著處理家族事務,前段時間你外祖母還告訴娘,大舅舅差不多全部接管了族中所有的大事小事,你外祖父平時也就是做做樣子,最近他其實很清閑的。所以黃家除了你大舅舅誰還有這樣的經曆和資曆…….”說道這裏黃妍突然想起了什麽,臉色大變,話也說不下去了。


  她立即將頭伸出車外,對著車邊騎馬的一個家丁打扮的人說道:“老爺現在何處?”

  那人沒有遲疑,立即回答道:“老爺上午在衙門裏議事,下午要去鴻賓樓見客。”


  黃妍說道:“你現在趕緊去找到老爺,告訴他嶽父身故,家中恐怕有大的變化,請他務必把別的事情放一放,盡快回府,說我又要事相商。”


  那人答應一聲立即甩了一個響鞭縱馬而去,黃妍坐回馬車車廂,皺著眉頭苦苦思索。王超小心翼翼的看著母親在哪裏冥思苦想,不知道該做什麽好,一時間馬車中變得異常的沉悶。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黃妍抬起頭對著王超說道:“超兒,你一直隨著父親打理家中事務,應該知道王家和黃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黃家曾經與閩王兄弟為敵,被針對是咎由自取。不知道為何閩王對我們王家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我們同宗同族血脈相連,閩王為何視之為仇寇?如今黃家風雨飄搖,怎樣渡過難關實在前途渺茫。有機會問問你父親能不能與閩王和解,這樣即使黃家傾覆也不至於連累我們。”


  王超怎麽也想不到母親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旋即他突然意識到其中的意思。這是說外祖家要出大問題,現在他們要做的是如何保住自己,不要被外祖家所連累。隻是他不明白,外祖家真的到了將要覆滅的境地了?

  王超他們前腳到家,王仁直後腳也趕了回來。


  等王超被叫到後院書房,聽到的是王仁直在說:“夫人可是想通過我們與閩王的關係,懇請閩王放過黃家?”


  王仁直見黃妍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苦笑道:“恐怕這是你這些年來最想知道的事情了。其實這個原因很簡單,當年王潮伯父是被整個家族推出去應付別人的。”


  接著王仁直細說這件事情的原委。


  原來王家在固始的時候,流民叛亂聲勢浩大整個中原地區都被波及,他們所經之處對官府的官吏不問青紅皂白一律誅殺。這就使得各地的地方官吏人人自危,很多地方的官吏不等境內發現叛軍就早早的逃走了,於是很多地方就出現了衙門空無一人的情況。


  俗話說亂世造英雄,壽州就有這麽一位名叫王緒的人,從一個無名之輩發展成一方豪強。他先是占據了壽州,後來兼並了沒有遭到洗劫的光州。由於壽州曆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王緒以前不過是當地的一個個鄉紳,以他的資曆、人脈哪敢長期盤踞壽州,於是將壽州拱手讓出,換回了朝廷的任命光州刺史一職,讓自己的身份合法化。王緒放棄了富饒的壽州,投靠了一股頗為強大的勢力,卻得到了朝廷的任命,使得其他人沒有借口攻擊他,這個交換對王緒來說是十分劃算的。


  固始王氏正是處在光州的管轄範圍內,王緒在境內招賢納士,像王家這麽有背景的世家門閥,他肯定是要拉攏的。可是固始王氏源於琅琊王家和太原王家同出一源,他們與清河崔氏、弘農楊氏、滎陽鄭氏、河東衛氏、隴西趙氏等等都是中原極為著名的門閥世家之一。這些著名的世家雖然已經不像漢晉時期那樣其勢力能夠影響國策,但是他們對地方上的影響還是極為深遠的,這也是俗話:“強龍不壓地頭蛇”的由來之一。


  經過這麽多年的變遷,能幸存下來的門閥世家自然也有應付亂世的生存法則。如王緒這樣人物暫時得到朝廷的承認,也有明確官職的所謂亂世英豪,他們是會給予合作的。這種合作是有限的合作,整個家族在事態沒有明朗之前是不會對與王緒這樣的勢力進行深度接觸,他們會找出在家族中說得過去的人家推到前台進行雙方的交流。

  現今閩王的一家便是這樣被家族選中推出來應付王緒,而長子王潮也因為是庶子,又有官職在身,於是成了家族中與王緒合作主要代理人。


  整個事情的發展並不是很順利。王緒雖擁有光州之地,但是這裏無論人口還是土地都不足以幫助王緒建立起一支強大的軍隊抗衡其他勢力。最後在王緒所投靠的勢力的壓迫下王緒不得不離開光州另尋他路,而作為與王緒合作的王家也不得不隨之而動。因為這股勢力不僅強大而且貪婪殘暴,王家和王緒合作的目的雖然是應付,但是這股勢力肯定不會放過他們,這就是王家從固始來到福建的原因。


  來到福建之後王潮逐漸掌握了軍隊,成功的獲得了朝廷的任命成了掌管福建一地的威武軍節度使。曾經的嫡長房的族長也為此而下台,在王潮的逼迫下將族長的職位交給了王潮的弟弟王審邽。王彥衡就是嫡長房的嫡長子,閩王則是王潮的三弟王審知。


  聽了王仁直講了前因後果,黃妍臉色慘白,她知道利用姻親解救黃家是不可能了。閩王為了鞏固在家族中的地位,他必須將嫡長房的影響力打擊到最低。而現在明顯還沒有到那個時候,畢竟知道嫡長房地位的老人還在。


  這些年福建一地在閩王的治理下平靜安寧,雖然外部有江淮李昪的建立的唐國為患。但是閩王南與兩廣的劉陟結為姻親又與北麵的吳越交好,同時也奉中原皇帝為尊,因此唐國勢力雖大也不敢輕易挑釁閩王。


  外部的壓力不大,內部的諸多問題就會出現。首先王潮之所以將自己的位置交給三弟王審知也是迫於族中的壓力,畢竟他是庶長子,如果將權利移交給自己的兒子恐怕會引發族中的激烈反對。王潮並不甘心自己一手打拚的天下就這麽拱手讓出,因此在他的堅持下,理念與自己相近原本沒有希望上位的三弟王審知得到了威武軍節度使的位置。二弟王審邽先是繼任了族長卻沒有得到實職,所以他必須依靠王審知的權利才能獲得家族的話語權,穩固住自己族長的地位。王審知有了外部的官職卻在家族中受製於二哥,所以他必須得到王審邽的協助才能獲得家族的支持。兄弟二人唇齒相依,誰也少不了誰,同樣王審邽和王審知也必須通力合作才能確保他們這一房在家族中的話語權。這樣王潮的後代也會因此而得利。


  在古代官員和家族是互為生存的,家族內對嫡長的看重是門閥世家千百年來的變遷集成的血的教訓。王潮兄弟利用手中的權勢打破了自己家中的這個規矩,但是他們獲得的這一切這些並不穩定。家族中有很多的長者對他們的行為並不滿意,暗中要求恢複嫡長房在族中的地位的大有人在,所以現在的嫡長房還是閩王需要打壓的。


  黃妍有些擔心閩王會趁著鏟除黃家的機會將他們一家順手除掉,王仁直卻笑道:“這個倒不會,你們黃家一倒等於我們失去最後一個強援。沒有了實力,家族內又怎麽會支持我們重新當回族長。打掉黃家實際上也就是打掉了我們,所以隻要我們沒有其他動作,甚至快一步和黃家劃清界限,自保還是可以的。”


  王超在一旁聽著父母的交談發覺背脊都是濕的,怪不得外祖父被刺,母親第一時間不是查找凶手而是召集家人商量以後的對策。

  這時王仁直對著長子,說道:“超兒,外祖家有變,而且這個變化很可能是我們無法控製的。因為你大舅舅不在府內,這種危急的時候家族中很有可能在他回來之前就選定族長。而你外祖家的確有人能夠替代你大舅舅擔任族長,這個人就是你的曾外祖。”


  王超對父親的解釋並不是很理解:曾外祖和外祖都是一家人,他當族長和大舅舅當族長有區別麽?!

  黃妍顯然很明白兒子在想什麽,她解釋道:“你外祖父大張旗鼓的開辦花會,很明顯就是要東山再起。泉州黃家是閩王打壓的對象,這樣無異於向閩王直接宣戰,我們相信你外祖一定是有所依仗才會這麽做。假如沒有把握,外祖父此舉無異於將整個家族置於死地。問題是現在他死了。這麽大的事情,所有的安排必定都是你外祖一手掌控,即使你大舅舅也未必知曉全貌。就算大舅舅知道,但是每件事情的發展難免會出現意外,以他的經驗閱曆又如何能和你外祖相比。此事一旦稍有失誤便是滿盤皆輸之局。”


  頓了頓,黃妍繼續說道:“據我所知,黃家家中絕大部分人是不支持外祖這樣做的。反對最堅決的就是你曾外祖,所以外祖所持的依仗必定隻有你外祖和少數幾個人知道。隻怕等我們弄清楚你外祖的全盤意圖,黃家早就灰飛煙滅了。”


  王超到這時才發覺事態的嚴重性,外祖父破釜沉舟之舉恐怕要變成一敗塗地,做為姻親的王家也免不了受到連累。


  王仁直平靜的說道:“不管怎樣,目前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是先找到宗琦,隻有弄清嶽父大人的所有目的我們才能有所行動。”


  黃妍聞言渾身一震,轉頭輕喚:“老爺…….”


  王仁直笑了笑握住黃妍的手,說道:“總要試一試,當下危機四伏不假,也並不是沒有機會,如果有了機會也許能改變一下。”


  王超見父母如此,忽然說道:“爹,娘。不知能不能讓二弟也參與進來。”


  王仁直奇怪的問道:“超兒這是何意?”


  王超想了想,答道:“父親,既然我們想放手一搏,所需人手自然不會少。今日在花會上我覺得二弟行事極為穩重,若是用得好也是我們的一大助力。”


  黃妍皺著眉頭,一臉猶豫的說:“這孩子能行麽?”


  王仁直肯定,道:“夫人不必介懷,這孩子的確有過人之處。聽翟管家所言,至少他練兵很有一手,也不知道是哪裏學來的。”


  黃妍又道:“要用越兒少不得要在母親哪裏說一聲,聽聽老人家的意見。”


  王仁直點頭道:“嗯,夫人言之有理,母親哪裏我會去說,越兒哪裏卻要夫人多費心了。”


  黃妍笑道:“我來考較越兒老爺可敢放心?”


  王仁直平靜的說道:“看人的眼光自愧不如,夫人放心聞詢便是。”


  王超沒想到父母對自己的提議竟這般痛快的答允,心中高興不免在麵上流露出來。王仁直看得皺了一下眉頭,欲言又止。說了聲:我先去母親哪裏一趟。然後出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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