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風聲
從清晨張家棟那紅腫雙眼、發黑眼眶,田蘭知道他一夜沒睡。今天天氣不錯,去祭拜柱子娘前，田蘭想著姐姐不知道張家棟回來會睡到娘以前住那孔窯里，鋪蓋估計都沒曬,就去窯里準備拿鋪蓋出去曬。
手一觸摸就發現被子上濕意明顯,再仔細看一下枕頭,一灘水漬。他哭過了，難怪眼睛紅紅，田蘭心裡想。
踏著晨光,一家三口拎著香燭紙火去墳地祭拜柱子娘,一番儀式之後,張家棟說：「我想這待會,你和小海先回去吧。」
「我把爹和娘合葬了，這麼多年兩個人終於又一起了，娘心裡應該是高興，你別太傷心了。」張家棟蹲墓碑前，田蘭手放他肩頭，輕聲安慰。
拍拍田蘭放他肩頭手，張家棟並沒有說話。作為兒子，母親葬禮都沒能親自料理，這將是張家棟一輩子遺憾，田蘭知道任何安慰都是徒勞，只能期待時間洪流將遺憾一點點沖刷，她拉起小海手，靜靜地離開。
張家棟坐墳前，凝視了墓碑一整天，沒有人知道他想了什麼。當晚霞染紅天空，他才起身，拍凈身上草屑，向家方向走去。
走到家時候天已經黑了，窯里亮起了燈光，他心剎那間也明亮起來。深吸一口氣，撩起帘子進窯，不出意料看到桌上已經擺好菜，都用碗扣著，田蘭正給小海講故事。
「哥，你回來啦，我去盛飯。小海，咱們先吃飯，吃飽了再講故事。」田蘭一邊穿鞋下炕一邊說。
「以後我有事回來晚了，你們就先吃吧，別把自己餓著了。」張家棟看見田蘭一說吃飯，小海就迫不及待把碗都掀起來，知道他這是餓了。
「沒事，你待不了幾天就又得走了，我們能等你吃飯日子，一年也沒有幾天。」
田蘭說是實話，可這實話讓張家棟心裡堵得慌。過了好一會兒，他問田蘭：「蘭子，要是能隨軍，你願意帶著小海和我去南邊嗎？」
田蘭從小這裡長大，除了去醫院照顧他日子，遠也就去過省城，張家棟覺得她可能不會願意離開家鄉，問時候有些底氣不足。
「我們能隨軍嗎？能話我當然願意了。」未來二十年南方發展比北方了不知道多少倍，田蘭一直就有去南方想法。
「國家規定副營以上家屬可以申請隨軍，我這次出任務立了功，團里已經上報了，團長意思讓我回去好好乾，爭取提上副營。不過部隊條件不比家裡，你們去可能得受點苦。」部隊農村家屬比較多，對她們來說隨軍是件好事，可自己家裡條件好，田蘭要是去隨軍，那就是受苦了。
「過日子能有什麼苦不苦，換個地方而已，有錢還能買不著東西。到時候咱一家三口一塊，哥，你就瞧著吧，看我給你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田蘭豪情滿懷，好像明天就出發隨軍一樣。
「好，為了咱一家三口早日團聚，我回去一定好好乾。」張家棟也被田蘭感染了。
小海不明就裡，看著大人們高興他也拍著小手叫好。
張家棟家沒待幾天就又走了，一方面是好久不，想連隊了。另一方面也有早點回去，爭取早日讓田蘭和小海隨軍意思。
全家照例公路邊送別張家棟，田蘭也照例給他準備了豐富吃食。只是這次送別人多了許向前少了柱子娘，張家棟行李里內衣也換成田蘭做了。
一大早送完張家棟，小海繼續讓潤葉帶到學校去蹭課，田蘭和許向前回醋廠。
「小海這天天蹭學校課也不好吧，你說我是不是該找找校長。」走路上，田蘭想到小海去學校這件事，問許向前。
「現找校長也行，先打好招呼，下半年讓小海正式上學。潤葉說了，這孩子聰明，什麼東西一學就會，早點讀書也好。」國家規定孩子八歲進小學讀書，許向前以為田蘭是想讓小海像狗蛋一樣早點上學。
「那倒是，可以讓小海早點讀書，你這話到提醒我了。」田蘭不好意思繼續說「我想找校長是想送點禮、交點錢，小海總那白聽課不好，不能帶潤葉為難。」
潤葉是公派教師，這個大家都已抱上鐵飯碗為榮時代，這可是個再體面不過工作了，當初向前家裡能那麼痛答應他們婚事，也是看潤葉公派教師、城市戶口份上。田蘭可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讓潤葉惹麻煩。
公社小學校長是丈人多年好朋友，幾乎是看著潤葉長大，潤葉學校不說橫著走，一般小事是沒人會計較。許向前知道田蘭這是好意，也就沒有說什麼，通過這麼長時間相處，他深深地明白，對待外人田蘭是一個遇上事只要能用錢解決就絕不肯欠人情人。
「這都是小事，隨便什麼時候都能辦。咱還是先談談廠子里事，前兩天柱子哥，咱們也沒時間細談這件事。」許向前現隨著潤葉，管張家棟叫柱子哥。
許向前說是承包縣裡醋廠事，這兩年隨著「老張家」醋暢銷，縣醋廠情況一落千丈，雖然不久前又買了機器設備，可依然沒能扭虧為贏，反而加重了廠里負債，工人們工資也已經好幾個月沒發，群情激奮工人把縣政府大門都給堵了。
縣裡不想背著這個大包袱，開會商量了解決辦法，有人提出可以學習南方經驗，把廠子承包出去，許局長現已經是許副縣長，他第一時間想到了田蘭，讓兒子遞話回來，問問田蘭有沒有承包縣醋廠意向。
向前和潤葉結婚後，辦公室又重騰了出來，田蘭又托姐夫從省城帶了套沙發回來，現已經像模像樣有辦公室架勢了。田蘭坐沙發上仔仔細細想了好久：這能承包縣裡醋廠當然是件好事，可到底產權不明，以後不小心就會惹上麻煩。這還不是擔心，怕就是把廠子搞上去了，擋不住後頭那些吃拿卡要。
田蘭把自己擔心跟許向前說了，原本滿懷豪情向前好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向他老丈人一樣，點上煙，開始思考起來。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沒能想出頭緒，一批原料到了，他們談話只能暫時終止。
作者有話要說：《平凡世界》里孫少安是83年承包了公社磚廠，我讓田蘭提前一年，應該不會違反歷史吧？
昨天欠，今晚力補上。
*d^_^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