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受傷
柱子娘離開了,對大部分人來說,那只是張家灣墳地里又添了一座墳。4xs可是田蘭失去了母親,小海失去了奶奶。
辦完了讓村中老人嘖嘖稱羨風光葬禮,田蘭不出意外病倒了,每天渾身無力躺炕上。
潤葉和向前家離田蘭家不遠,他們接過了照顧小海任務。孩子畢竟是孩子,忘性就是比大人大,柱子娘去世時候,小海哭得都暈過去了,可潤葉家沒待兩天就又歡歡喜喜了。
這天是周末,潤葉放假家,她帶著小海野地里摘了一大把花,提著吃食來看田蘭。潤葉把花□瓶子,放進田蘭房間,對臉色蒼白田蘭說:「蘭子,我知道這麼多年相依為命,你和你婆婆感情比有些母女還好,可人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活著人還要繼續過。為了小海、為了柱子哥、為了你自己,你也不能再這麼消沉下去,早點打起精神吧!」
田蘭像被抽了魂木偶,虛弱倚著炕櫃。起初日子她確實是為了婆婆去世而傷心,就像一個孩子失去了母親一般。
她慢慢地想到了婆婆一生:兒時是富家千金、獨生女兒;青春年少突遭橫禍、家破人亡,忠誠夥計保護下逃過一劫,委身於救命恩人;花信年華丈夫去世,獨自撫育一雙兒女;老來家業發達,本可含飴弄孫,卻因病撒手人寰。
婆婆一生無疑是艱辛、凄苦,田蘭由此聯想到了自己,聯想到兩輩子她見識過那些人和事。後來幾天,躺炕上,看著窯頂,她開始像一個哲學家一樣思考人生。
潤葉看田蘭好像沒什麼反應,只得把炕桌放好、碗筷擺好,叫了小海過來:「人是鐵飯是鋼,你就是要傷心也得吃了飯才能有力氣傷心,我和小海還沒吃呢,陪著我們吃一點吧。」
潤葉把筷子遞到田蘭手上,田蘭慢慢伸手握住筷子,轉過頭對潤葉說:「你帶著小海到這來吃飯,向前怎麼辦?」
潤葉見田蘭開口說話,還一開口就是關心人,知道她緩過勁來了,高興說:「他忙著呢,這兩天不,好像出去鼓搗什麼大事了。」
「來蘭子,喝碗雞湯好好補補,你瞧你都瘦得不成樣子了。」潤葉一邊準備盛湯一邊說。
田蘭攔住正要給她舀湯潤葉,「我好幾天沒正經吃東西了,一上來就喝雞湯,腸胃受不了,待會兒我自己熬點粥喝,這些肉你和小海吃吧。」
潤葉聽田蘭還有心情講究這些,知道她肯定是好了,心中大定,「喝粥嘛,你先歇著,我給你熬去。」說完就穿鞋下炕。
小海乖乖埋頭吃飯,不敢發出聲響。近,大人們都跟他說,媽媽心情不好,讓他乖乖聽話不要惹她生氣。
一時間室內靜得只剩小海咀嚼聲,田蘭又轉過頭看瓶子里那束野花,這束花花期不會超過十天,盛開黃色小花卻像太陽一樣張揚著濃烈熾熱。田蘭想著,人也一樣,百年後都是火葬場里那一捧灰,與其無用感嘆人生、悲鳴未來,倒不如像花一樣盛放當下。
田蘭病一部分是勞累一部分是心內鬱結,她還年輕,身體勞累經過休息已經很恢復,心中結一解開,病自然就好了。
田蘭能出門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姐姐家,她生病這些日子,姐姐並沒有來看她,因為姐姐也病著。田蘭去瞧她時候,她嗓子都還啞著,兩個失去母親女人互相安慰著。
姐姐問田蘭:「柱子有信嗎?說沒說什麼時候回來。」
知道張家棟那邊不太平,柱子娘死活不讓大家把生病事告訴他,怕他戰場上分心、出事。但張家棟畢竟是柱子娘唯一兒子,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回來奔喪,因此柱子娘咽氣后第一時間,姐夫就給他拍了電報,為了等他回來還特意多停了一天靈。可惜如今都過了頭七,他依然沒有出現。
「我再給他拍封電報,就是三七趕不回來,七七那天說什麼也得回來。」親娘死了都不趕回來奔喪,田蘭對張家棟滿腹意見。
田蘭給張家棟拍完電報,回到醋廠,剛準備跟許向前了解一下近情況,郵電局工作人員就追來了,「有你電話,部隊打來,去接。」
田蘭聽后騎上自行車就往郵局去,把郵局來報信人都落後面,許向前不放心也跟她後頭。
田蘭氣呼呼到郵局,拿起電話想要質問張家棟,有什麼軍國大事讓他連親娘喪事都不管了。可是剛「喂!」了一句,對面就傳來一個陌生男聲,「是田蘭嗎?」
「我是田蘭,你是誰?」田蘭奇怪,不說是部隊電話嗎,怎麼不是張家棟打來。
還沒等她繼續納悶,對面人說話了:「嫂子好,我是廖長安,張連長連里指導員。」
張家棟信里提到過廖長安,田蘭客氣說:「廖指導員好,那個,張家棟不?你讓他接電話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田蘭聽到很明顯提氣聲。話筒里再次傳來聲音,「嫂子,你打來電報我看見了,對伯母去逝我表示安慰,但是我們連長現回不去。」
「怎麼回不來?」田蘭聲音冷了幾分。
「嫂子,你要挺住啊。」廖長安萬分不願給田蘭打這個電話「就你您發第一封電報前兩天,連長任務中受了重傷,至今還躺醫院裡,所以沒能及時回家送伯母后一程。」
「你說什麼,他受傷了,傷哪了?怎麼樣?現還醫院裡,是不是特別嚴重?」田蘭聽說張家棟受傷了,眼前有一瞬黑暗,恢復過來后,趕著急問道。
「嫂子,你先別著急,我給您打這個電話呢,就是想說,伯母喪事辦完了,您能不能來趟這裡,到醫院照顧照顧連長。」終於把要緊話說了出來,廖長安長出一口氣。
不提張家棟情況,只說讓她去醫院照顧他,田蘭有一種不詳預感。
一直她身旁許向前看田蘭煞白著臉不說話,拿過她手裡話筒,和對面人交談起來,好一會兒才掛了電話。
「嫂子,咱們走吧,先回家大夥商量商量。」許向前扶著田蘭出了郵局。
到了張有堂家,召集好眾人,許向前把他從電話里聽來情況向大家一一敘述,還沒聽完,姐姐就趴姐夫肩上小聲抽涕開來,潤葉娘也不住嘆息。
聽許向前介紹完情況,姐夫首先發聲:「這還有什麼可商量,我陪著田蘭去趟部隊。」
「還是我陪嫂子去吧,我那待了那麼多年,地方、人員我都熟。」許向前緊接著說。
「你們大男人家怎麼會伺候人,我是柱子他姐姐,娘沒了,我就剩這麼個弟弟,我跟蘭子去。」姐姐抹抹眼淚說。
田蘭要去部隊是板上釘釘,其他人都爭著陪她去。有這樣親朋好友,田蘭感到很欣慰,她想了一下,說;「我知道大家都關心柱子哥,不過我想了想,還是我一個人去比較好,畢竟是醫院,去人多了也沒地方住。」
田蘭說是實情,婆婆住院時候,她和姐姐兩個人省人民醫院伺候,住宿就很成問題。
「你一個女人家,沒出過遠門,一個人怎麼行。」姐夫不同意。
「姐夫這一走也不知道要多久,你是頂樑柱,你走了磚廠怎麼辦,你那些生意怎麼辦。現正是好時候,不能因為我們事耽誤了你,柱子哥知道了也會不高興。」上輩子田蘭繞著地球飛過好幾圈,如今這點路算什麼。
「向前,你心意我也領了,但是你一定得留家裡。你要幫我照顧好醋廠,聽電話里廖指導員口氣,柱子哥命是保住了,可是以後怎麼樣說不清楚,萬一他要是不能部隊待了,醋廠就是我們一家安身立命根本,你千萬幫我們守好了。」田蘭鄭重對許向前說。
許向前自己就是因傷退伍,這些事情他很明白,他承諾:「嫂子放心,我一定好好守著廠子,有什麼事我給你發電報。回頭我和部隊里戰友們聯繫聯繫,你到了那也好有個照應。」
廖長安是許向前退伍后調來,他並不認識,但畢竟部隊待了那麼多年,人脈關係還,他請老戰友們幫幫忙,比田蘭一個人瞎轉悠強多了。
「那你趕聯繫,多聯繫幾個人。」潤葉關照向前。
「蘭子,既然能有熟人,姐還是跟你去好。」姐姐不放棄說。
「家裡有貓蛋狗蛋,我這一走,小海也是要放這,三個孩子,嬸子怎麼忙得過來,姐你就別爭了,你留家裡照顧孩子重要。」田蘭去部隊,小海不能帶著,肯定是要放姐姐家。
姐姐依舊想跟田蘭去,還是張有堂敲敲煙鍋,一錘定音:「這是就這麼定了,田蘭一個人去,其他人都家裡等消息。向前,你先去聯繫聯繫你老戰友,把事情安排一下。蘭子回去收拾收拾,向前這一有消息,你就動身。不過千萬要記住,到了那趕給家裡來信兒,有情況我們馬上去。」
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張有堂就是家裡定海神針,把大家都安排好了。
很田蘭就準備動身了,小海見田蘭要走,以為她也要拋棄自己,拽著田蘭褲腿哭得昏天黑地。
小海睡覺時候都喜歡抱著田蘭胳膊,她知道這是缺乏安全感表現,拿了個枕頭給小海,「小海乖,媽媽去找爸爸,媽媽不家時候,你就抱著這個枕頭睡,每睡一天你就枕頭上用筆畫個杠杠,遲畫滿一百個杠杠,媽媽就會帶爸爸回來看小海。」
田蘭走了,從此小海就開始抱著枕頭睡覺,睡前把今天那條杠畫上,然後數一數一共有幾條,才能安心入睡。
*d^_^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