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治病

  到了張有堂老兩口住窯里,田蘭把今天發生事情給他們說了,兩個人都很激動,連聲問著「真嗎!真有人治好了?」


  「這事是過路司機師傅告訴我,人家當時也是想到了這茬,隨口一說,應該是真。」田蘭想了想,又說「我聽著覺得說不定姐夫病能治,所以就來告訴大家一聲,不過這可不是治好了,而是藉助某種工具能讓姐夫這樣聽不見人聽到聲音。」


  「能聽見聲不就是治好了嘛。」作為一個農村老太太,潤葉娘想得很簡單。


  「爹,不管能不能治,咱好歹去醫院瞧瞧,這要是萬一能好呢!」張桂香是真心愛著潤生,每每想起潤生每天埋頭苦幹、不願和他人接觸,她就一陣心酸。


  她還記得,當初讀書時候,潤生是班長。每次開班會,他都會站講台上神采飛揚發言,第一點、第二點、第三點講得頭頭是道。她常常想,要是他能重聽到這個世界,他是否還會變回那個陽光下長身玉立少年。


  「出了事之後,我們也帶著潤生去縣上瞧過,也找過偏方,吃過中藥,可就是不見好。」潤葉娘抹著眼淚說。


  一家之主張有堂,坐炕上,「啪嗒啪嗒」抽著旱煙,「蘭子,人家跟你說他親戚是哪家醫院瞧好沒?」


  聽張有堂話音,是打算帶姐夫去省城治病了,「我後來也問了,可那是親戚家裡事,人家也不太清楚,倒是旁邊那個老師傅說,省城有一家耳鼻喉專科醫院,八成是那家醫院治。」


  「省城就那麼大,能大概齊知道哪能治就行,路嘴上,總能問出來。」張有堂是打定主意要帶兒子去治病了,潤生才三十歲,正是年富力強時候,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耳朵給拖累一輩子。他張有堂可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啊,就算是死馬也得當成活馬醫。


  「叔,我覺得是不是可以先去縣醫院打聽打聽,畢竟都是一個系統,說不定有人認識省里醫院醫生,咱先打好招呼,這樣去了省里也不至於抓瞎。」田蘭建議。


  「對呀,他爹,咱要不去縣裡找找他二叔,看他省城有沒有熟人。」潤葉娘也覺得無論如何應該帶潤生去大地方好好瞧瞧。


  「行,明個一早我就去縣裡找有軍。」張有堂拍板,去治病事算是定了下來。


  當晚姐姐就歡喜把耳聾有希望治好消息告訴了姐夫,和激動家人不一樣,姐夫非常平靜,他似乎已經認命,也習慣了無聲世界。就他本心來說,他是不打算去治,剛聽不見那一兩年,父母帶著他四鄉八鄰求醫問葯找偏方,他已經記不清走了多少冤枉路、花了多少冤枉錢、吃了多少苦藥,就是這樣他病不是也沒治好嘛。他已經厭倦了那種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不斷輪迴,不過既然家人不願放棄,他也不想讓他們難過,還是去看看吧。


  第二天一早張有堂蹬上自行車風風火火就去了縣裡,他沒去縣醫院,而是直接找到了弟弟辦公室,把要帶潤生去省城瞧病事說了。張有軍只有一個女兒,潤生自然就是他們張家這一輩兒唯一男丁,因此張有軍對侄子耳聾事分外惋惜。現聽說有希望治,他也很高興,四處打電話忙著找熟人、托關係。


  忙了好一會兒,張有軍把一張寫著地址紙條遞給哥哥,「哥,這是咱們黃原地區駐省城辦事處地址,辦事處主任和我是老熟人,他省城人頭熟,我已經和他說好了,到了省城以後你帶著潤生直接去找他,他會幫著你們張羅醫院事。」


  張有堂拿著弟弟給地址回了家,收拾了些東西,家門口公路邊攔了一輛去省城順風車,帶著潤生治病去了。


  本來張桂香也想跟著去,她覺著既然治病就免不了要住院,公公年紀大了,她跟著去也好服侍潤生。


  姐夫卻不肯讓她跟著,姐夫覺得反正是沒希望一場瞎忙,何必去那麼多人。可是他怕家人不高興,只好推說如果姐姐也去了家裡就剩潤葉娘一個大人,她一個人帶兩個孩子,照顧不過來。而且他這一去治病估計要花不少錢,姐姐家幫著田蘭開店,多掙兩個錢,也好多少填點窟窿。姐姐覺得有道理,也就沒有堅持。


  張有堂帶著兒子到了省城,按弟弟給地址找到了黃原地區駐省城辦事處,辦事處人很熱情接待了他們,他把從家帶來一些土特產送給辦事處主任,主任推辭:「大哥這可使不得,你是有軍大哥,我和有軍又是多年朋友,那你就算是我大哥,我怎麼能收你東西呢,,收起來。」


  「李主任,這也不是啥好東西,都是自家地里出,你就收下吧。」人家客氣管自己叫一聲大哥,張有堂可不敢託大,客客氣氣稱呼一聲李主任,還死命把東西往人手裡塞。


  「大哥這麼客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李主任推辭不過收下了東西,招來一個服務員「大哥,你們一路趕過來怕是累了,我讓人先帶你們休息去,醫院那頭我已經聯繫好了,咱們明天就可以去。」


  張有堂父子倆跟著服務員到了房間,安頓好以後,張有堂連寫帶比劃跟張潤生說:「你知道剛才那個李主任為啥對咱那麼客氣嗎?我那天去縣裡,你二叔說他可能要調到地區里了,要不是你二叔,咱平頭老百姓一個,人家哪有功夫搭理咱。不過就算有你二叔面子,咱平時見到了也得對人客客氣氣,知道不。」


  老話說:人可以不識字,但是不能不識事。張有堂抓住機會就給兒子講世事人情。


  潤生點點頭,表示明白。


  第二天李主任很殷勤帶著張有堂父子倆,去了省耳鼻喉專科醫院。經過一系列檢查,醫生認為潤生耳朵還是有微弱聲感,可以通過佩戴助聽器來提高聽力。


  雖然醫生說潤生這樣藥物性耳聾是無法治癒,但通過助聽器可以改善聽力,至於改善到什麼程度,就要進一步檢查,根據潤生耳朵和助聽器質量來決定了。


  張有堂一聽兒子耳朵以後能聽到聲音了,高興地不得了,當場就和醫生說,給他們配好貴那種助聽器,他們不怕花錢。


  能聽到聲音了!巨大幸福把潤生砸懵了,他傻傻坐那,任他爹高興地上躥下跳。


  潤生住進了醫院,做進一步觀察和輔助治療。張有堂則抽空去了趟郵局,把潤生能恢復聽力消息告訴了家裡,同時讓家裡再匯點錢過來。


  家裡女人們接到電報都很高興,潤葉娘開了箱子,把家裡錢都拿了出來。田蘭和婆婆也把她們近掙錢都拿了出來,因為不知道到底要花多少錢,大家一合計,索性把能湊出來錢都匯了過去。


  姐姐每天除了照顧店裡生意,就是擔心省城求醫姐夫。


  姐夫省城待了一個月,除了配助聽器,還接受了語言方面康復訓練。回來時候已經能夠正常和人交流了。


  大家聽說聾了十幾年潤生,去了趟省城就又能聽見了,都很好奇,像看西洋景一樣爭著來看潤生,一時間家裡、店裡都人滿為患。有些家裡也有聾啞人人家,還跑來打問潤生是哪治、怎麼治。


  就潤生能重聽見聲音之時,南邊戰場上張家棟卻被不時呼嘯而過炮彈震得耳朵嗡嗡響。


  作為偵察兵,張家棟和他戰友們是第一批走上戰場,他們一次次滲透到敵後偵察情況、捕獲俘虜,身邊不時有戰友倒下。戰場上說不怕死那是假,人都是怕死,只是看多了人也就麻木了。


  戰鬥間隙,貓耳洞休息時候,張家棟總會拿出家裡信來讀。他上衣口袋裡有兩封信一張照片,兩封信一封是田蘭寫來,一封是姐姐寫來,照片自然就是田蘭信里夾著那張。


  從每封信摺痕上可以看出,他已經把信讀了無數遍,這些家鄉親人隻言片語,已經成為讓他短暫忘卻刀山學海良方。


  這天他又從上衣口袋裡準備往外掏信,連長顧成海看見了:「家棟,你說你這一有空就掏啊掏,都掏啥啊?」


  旁邊一個士兵說:「連長,你不知道,副連長那是想媳婦了,他那兜兜里裝著媳婦相片呢!」


  「哦,是嗎,你咋知道?」連長好奇。


  「他拿出來時候我偷瞧見。」士兵嘿嘿笑著回答。


  「那長得漂亮不?」連長沖漸漸圍過來戰友們擠眉弄眼。


  「漂亮!」一幫子人集體大吼一聲,疊羅漢似得撲到張家棟身上,拽胳膊拽胳膊,摁腳摁腳,把張家棟弄得動彈不得。


  有人從他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信和照片,遞給了連長,連長說:「這信咱就別看了,人家小兩口情話,咱們看了不合適,你們副連長臉皮薄,別待會跟咱急了。不過這相片嘛,倒是可以瞧瞧。」


  連長說著把信放到了一邊,拿起照片仔細看看,對動彈不得張家棟說:「你小子難怪藏得這麼嚴實,媳婦長得賽天仙啊。來,大家都來瞧瞧你們嫂子長得什麼樣。」


  連長隨手把照片遞給身邊士兵,大家一哄而上,搶著看了起來,張家棟也終於獲得了自由,他活動活動手腳,對圍一起看照片那一圈人說:「都仔細點,別給我弄髒了。」


  「不會,不會。」大家七嘴八舌回答。


  一時間陰暗潮濕貓耳洞充滿歡笑,沒幾天,附近兄弟連隊都知道,偵察連副連長有個賽天仙漂亮老婆。


  D*^_^*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