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野醫生鄭晨
昏暗幽黑的小巷子裏，一棟小小的公寓，閃爍不定的路燈，孫德勝扶著一瘸一拐的宋依依。
嘩啦，一盆水從樓上潑了下來，險些澆孫德勝一身，好險，孫德勝抬起頭來，一個肥碩的女人麵無表情地收回水盆。
“哎，你有沒有公德心？長眼睛裏嗎？差點潑我一身。”孫德勝梗著脖子嚷道，臉上漲的通紅。
原以為是胖女人理虧在先，誰知，那胖女人毫不退縮地叉起腰來，杏眼圓睜，指指點點地罵道：“你自己不長眼睛湊過來的，倒還說起老娘來了。”那女人翻了個白眼，又瞥見孫德勝攙扶著的宋依依。
“喲，宋依依呀？這是怎麽了？”女人幸災樂禍地看著院子裏的兩人。宋依依聞言咬了咬下唇，倔強地抬起頭來。
麵頰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見，整個臉都腫了起來。女人喲了一聲，雙手抱臂撐在欄杆上，陰陽怪氣地說道：“怎麽？整日裏做小三當小姐遭報應了？這是被哪家的大少奶奶打了？你沒訛幾個錢回來？”
胖女人無端挑釁，一旁的孫德勝都有幾分看不下去了，嚷道：“她都被打成這個樣子了，你還說什麽？”胖女人長喲了一聲，“哎呦，到底是年輕啊，仗著自己有幾分容貌，今天勾搭了這個，明天勾搭那個，不過小哥啊，我看你是個老實人，這樣的小姐你可養不起。”
孫德勝氣得麵色漲紅，還要辯駁，宋依依卻說話了。“花姐，我宋依依不管怎樣，也總比你花姐要過得好，每天找您的就是些窮屌絲、中年油膩老男人，不但長得醜，出手也不大方，大家都是幹這行的，都見不得人，誰也別說誰。”
說罷，宋依依冷冷地看了胖女人一眼，胖女人氣結，還沒說什麽，宋依依就一瘸一拐地朝樓道走去。
昏暗的樓道中，牆上五彩斑斕的塗鴉，宋依依走得很吃力，隻能扶著牆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步。孫德勝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見宋依依走得吃力，撓撓腦袋，還是上手扶了宋依依一把。
黝黑的鐵皮大門前，宋依依顫顫巍巍地從包裏掏出鑰匙來，正要把鑰匙往孔洞裏插，手卻不聽使喚地發抖。孫德勝看不下去了，接過宋依依手裏的鑰匙，“我來吧。”說著，便打開了門。
一見昏暗狹窄的小屋子出現在視線之中，牆壁上粘著油漬，各式各樣的鞋子堆積在狹窄的地板上，桌子上擺著一堆雜物。
宋依依輕聲道了聲謝，“德勝，謝謝你送我回來。”說著，要轉身進屋。這是孫德勝第一次看見宋依依住的地方，破爛不堪，與宋依依平日裏的光鮮亮麗完全不相幹。
“哎，依依，你餓不餓？”孫德勝小心翼翼地問道。宋依依一愣，神色警惕地看著孫德勝，冷冷地答道：“我不餓，你可以回去了。”話音剛落，肚子卻不爭氣地響起來了。
見宋依依誤會他了，孫德勝憨厚的臉上立馬漲得通紅，不安地擺動著雙手，“你別誤會，我不會傷害你的，我見你晚上沒吃東西，又哭了那麽久，一定餓了。你行動不便，可能連碗泡麵都泡不開，我給你泡碗麵就走。”
宋依依一隻手緊緊地抓著門把手，可能是因為孫德勝一臉憨厚相，也可能是因為他剛剛送她回來了。宋依依鬆手了，讓開半個身子，淡淡地說道：“進來吧。”
孫德勝手腳無措地邁步進來，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堆積在地上的鞋子。“不，不好意思啊。”孫德勝手腳無措地說道。
“沒關係。”宋依依淡淡地說道，一隻腳撥開了堆在地上的鞋子，開出了一條道來。泡麵這種東西，櫥櫃裏確實有很多，孫德勝挑出一包紅燒牛肉的，朝宋依依揚了揚手，“你傷著了，還是別吃辣的了。”
宋依依一愣，隨即淡淡地點了點頭，孫德勝挽胳膊抹袖子地拿著泡麵進去了。小廚房的白瓷牆壁上，大團大團的油漬覆蓋著，原本潔白的天花板已然被油煙薰黑了。一口生了鏽的小鍋放在水槽裏，上麵還粘著油漬。
孫德勝眉毛皺成一團，“長頸鹿”平日裏看著光鮮亮麗的，這家裏怎麽跟豬窩一樣？瞥見水槽子裏的鐵刷子，孫德勝伸出手來，抓起鐵刷子往油鍋上刷，沒兩下，油鍋上積攢得油漬去掉了。
另一邊，宋依依蜷縮在沙發上，渾身顫抖，膝蓋小腿上淤青一片。
“你記住，你不過是一家會所的迎賓小姐，趙羽笙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合法妻子，我孫芷若眼裏從來都容不下一粒沙子，你若是再不清楚你的位置，我不介意幫你認清認清。”孫芷若冷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宋依依不甘心地咬著自己的嘴唇，為什麽？為什麽自己出生在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為什麽自己的父母就是頭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
“瞎折騰啥子，米娃子長大後嫁個老實人就好得很。”母親說這話時，寬厚粗糙的手撫摸著宋依依的麵頰，隔的宋依依生疼。
“依依，你就一哈子嫁給我得了。”鄰居家的二虎子嬉皮笑臉地說道。十一歲的宋依依絕不會嫁給二虎子，二十歲的宋依依更不會。
如果沒出來，沒來到北辰，自己會是什麽樣子？估計已經是個膀大腰圓的胖女人了吧，背上背著個哇哇哭的娃娃，手裏再牽著一個。和村子裏那群大字不識一個的女人一樣，抱著孩子在村口曬太陽，嬉皮笑臉地講著些夫妻床上私密的笑話。
幸好，十七歲的那一年，小姑從北辰回來了。小姑回來的著實很風光，全村的女人都湊到他們家看熱鬧，小姑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臉上還擦著粉，嘴巴也抹的通紅。十七歲的宋依依很羨慕小姑，覺得小姑是全村最漂亮的女人。小姑卻撇撇嘴，“依娃子，你曉得啥子嘛，城市裏的女娃子穿得那才叫一個漂亮。”
十七歲的宋依依對小姑口裏的城裏充滿了向往，再一次又一次地哀求下，母親終於鬆了口，“老漢，就讓依娃跟你妹子去一趟北辰吧，依娃求了好些日子了。”老實的父親拗不過當家做主的母親，給了宋依依去北辰的車錢。
那趟開往北辰的火車，開了兩天兩夜，將宋依依帶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完全改變了一家人的生活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