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麵具男子
好在暗衛辦事效率不錯,用過午飯後不久,他們便拿著一手資料回來了。
還是在府裏的書房,自從江玉明被打入大牢,這裏徹底變成玄少卿的地盤了。
負責去查探消息的,是十七,他是所有暗衛中情報最靈通的,事實證明把這件事交給他是對的,這不,才兩個時辰不到,他就將事情辦妥了。
主仆兩關在房間半天,誰也不準打擾,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道裏麵發生了什麽事。
下午顧劭辰繼續審問李臻的死忠去了,上午他已經用飛鏢在一個死忠身上劃了七道傷,也實話實說的告訴他們飛鏢上有毒。隻可惜都是一群死忠,自然沒那麽容易開口,不過有一個人倒是可以好好利用。
遠離那群死忠的一個牢房裏,單獨關押著一個人,這個人正是李臻安排在摬州城內的眼線。昨天他就發現了這個眼線貪生怕死,這種人想要逼他開口很簡單,就怕他知道的太少,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
陰森冰冷的牢房裏,關押了不少犯人,有死刑犯也有偷竊犯,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犯人。眾人一見顧劭辰出現,紛紛大喊著冤枉,也不管是不是真的冤枉,最好能把死罪重審成無罪。
跟昨天一樣,顧劭辰目不斜視,跟著衙役往最裏麵走去,來到關押眼線的那間牢房。
眼線看到顧劭辰出現,忙撲了過去:“大人,小人是無辜的,我一沒殺人二沒放火,除了報個信真的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還請大人饒小的一命!”
顧劭辰退後兩步,避開他從牢籠中伸出來的爪子,冷冷道:“想要活命不是不可以,隻要你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可以考慮饒你不死。”
一聽能夠活命,眼線忙不迭的點頭:“我說,隻要大人能放過我,我什麽都告訴你。”
顧劭辰朝一旁的衙役抬了抬下巴,衙役拿出鑰匙將門打開,兩人進了牢房。
牢房擺設很簡單,隻有一張矮幾,用來吃飯的,連張凳子都沒有。
這時有衙役搬了張椅子過來,放在顧劭辰身後,一臉恭敬的道:“大人,請坐!”
顧劭辰在椅子上坐下,看著那名眼線說道:“你可以選擇不說話,一旦開口必須保證所說的話絕對真實,若是被我查出有假,別怪我沒提醒你後果。”
眼線忙不迭的點頭:“一定一定,我保證都是真話。”
顧劭辰銳利的雙眸在他身上掃了一圈,然後朝剛剛開門的衙役點點頭,便見他拍拍手,外麵立刻有人搬著文房四寶走了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認字的衙役,他將紙放到矮幾上鋪開,研好墨準備落筆記錄此次偵訊。
衙役抬頭問眼線:“先說說你的姓名,哪裏人,家裏都還有誰。”
大概是第一次見這種陣仗,眼線畏縮的看了顧劭辰一眼,見他沒作聲,這才哆哆嗦嗦的開口:“小的姓吳名能,摬州人,家裏隻有我一個。”
吳能?
顧劭辰嘴角抽了抽,右手握拳在嘴邊幹咳一聲,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隻要說跟李臻有關的便可。”
“是的,大人,李臻是兩年多以前來山寨的,那個時候我還沒有幹眼線這個活兒,跟大夥兒一樣是個小山賊。”
“記得那天大哥帶我們做成了一筆大買賣,剛回到山寨,便發現有人闖進山寨。為首的是帶著半邊銀色麵具的男子,他身邊跟著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一開口便說這個山寨他們要了……”
書房內,玄少卿一臉凝重的坐在椅子上,十七低垂著頭站在案桌前。
“王爺,屬下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查到,這無熵公子原來還有一個名字,叫慕容離。”
玄少卿敲了敲桌麵,抬頭問道:“複姓慕容?跟江湖上的慕容山莊有何關係?”
“他是慕容老爺的私生子,聽說他娘是一個青樓女子,盡管給慕容老爺生了個兒子,卻始終不曾讓他進入山莊一步。”
“他隱居山林可跟慕容山莊有關?”
“或許。”
“細細說來。”
“是,王爺。”
無熵的娘曾是醉香樓有名的頭牌,她有一個很好聽的藝名,叫芙蓉。人如其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當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二十八年前的慕容老爺慕容漢也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途徑醉香樓,一眼便愛上芙蓉的絕色姿容。憑著他的舌燦蓮花,輕易便攻陷了芙蓉的心。她以為自己終於找到能夠托付終身的男子,卻沒想到她隻是慕容漢打發無聊旅途的遊戲。
可憐她失身又失心,以為有了兒子就能母憑子貴,卻不想慕容漢家中已有妻兒,她抱著兒子上門,最後被無情的趕出山莊。
她從小便是孤兒,後來又在青樓待了幾年,除了琴棋書畫連簡單的燒火做飯都不會,更別說賺錢養家。無奈之下她隻能重操舊業,隻是已為人母的她生意大不如前。
醉香樓的媽媽看她帶著個孩子可憐,便讓她伺候其他姑娘,每月有月錢領。隻是盡管如此她的日子依然不好過,姑娘們欺負她,其他丫鬟排擠她,不過幾個月人就瘦了一圈,第二年更是染上風寒,一天到晚咳個不停。
慕容離五歲那年,突然遇到神醫無荊,並拜入神醫門下,從那天起,他們母子便跟著無荊離開。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七年前有人說神醫出現在離殤島,當時有不少江湖人士紛紛趕去,到了之後才知道被騙了。
“其實當時神醫確實在離殤島,隻不過出麵的是神醫的徒弟,神醫收徒弟這件事江湖中幾乎沒人知道,所以大家錯過了也情有可原。”十七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那年神醫去世,世上卻多了個無熵公子。”
聽十七說完後,玄少卿抿了抿唇:“七年前他們為何出現在離殤島?”
“聽聞無荊乃離殤島人,恐怕他早就決定要埋骨祖籍。”
“他娘親呢?”
“無荊去世一年後,芙蓉夫人身染頑疾,先是耳聾眼瞎,然後嘴巴哆嗦,接著手腳不利索。當時無熵公子正在準備找慕容漢報仇,加上芙蓉夫人不想他擔心,便一直瞞著,等他發現的時候,芙蓉夫人已經無法下床,連話都幾乎說不出來。”
“盡管無熵公子醫術了得,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芙蓉夫人最後還是去了。死之前她讓無熵公子不要報仇,希望他心存善意,不要被仇恨蒙蔽,要快快樂樂的活著……”
玄少卿挑了挑眉打斷他:“他們母子說的話你怎麽這麽清楚?”
十七尷尬的嗬嗬一笑:“我這不是猜測嘛。”
“廢話少說,接著說他為何會隱居子母山。”
十七攤了攤手,無奈道:“沒有了。”
“什麽意思?”
“芙蓉夫人去世到無熵公子出現在摬州,這之間有一年的時間,今天時間太短了,查不出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麽,或許那一年發生的事是關鍵。”
玄少卿直勾勾的盯著十七,像是要在他臉上盯出一朵花來。他想要捶桌了,什麽叫查不出?這世上還有他查不到的事?
那一年無熵究竟遇到什麽事?六年前慕容山莊也沒聽過有什麽大事發生,除了慕容漢病逝,然後是慕容逸不能人道……
腦中倏然亮起一盞明燈,玄少卿雙眸閃過一絲光亮:“十七,去查查一年前慕容漢病逝的真相,是真的病逝,還是被下毒。還有慕容逸也稍微查一下,重點查慕容漢。”
“是,屬下這就去辦!”十七轉身打開書房的門,剛邁出一隻腳,便看到顧劭辰急匆匆趕來,他忙退至一邊,“顧公子。”
顧劭辰朝他點了點頭,閃身進了書房:“少卿,有發現了……”
門外十七關上房門,轉身去查慕容漢的事了。
聽出顧劭辰語氣的激動,玄少卿問道:“什麽發現?”
“還記得我們正齊盂縣遇到的那夥山賊嗎,他們曾經提到過一個人……”
玄少卿跟他同時說道,“半邊銀色麵具的男子?”
顧劭辰點點頭:“沒錯,就是他。”
“他怎麽了?”
“剛剛我去審問了那個眼線,他也提到過這個人,而且李臻就是他帶進山寨的。當年麵具男子身邊還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現在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跟山賊描述的樣子吻合。”
“他知不知道對方身份?”
“他曾聽李臻叫麵具男子主子,而麵具男子除了兩年多前出現過那一次,此後便不曾出現過,倒是他身旁的男子出現過。最近的一次是四天前,再前麵一次是洪澇發生後,第二天他們便下山劫糧了。”
“這麽說來,這麵具男子會不會是墨袖閣的首領?”
“不排除這個可能。”顧劭辰微微頷首,隨即蹙了蹙眉道,“少卿,我想說的是,你不覺得那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有些印象嗎?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聽他這麽一說,玄少卿下意識回想起來。
麵具男子,清秀少年,李臻,秦歡,摬州……玄少卿眸光一閃,腦中有一道閃電一閃而過,就像是苦思冥想後突然有了靈感,仿佛還能聽到“叮”的一聲燈亮。
玄少卿豁然起身,目光灼灼的看著顧劭辰,“劭辰,我知道在哪裏見過了!”
“我也記起來了,之前在齊盂縣見過,雖然那位少爺很陌生,但他旁邊的少年倒是吻合。我記得他還衝我們笑了,當時還以為是禮貌,如今看來分明是挑釁!”
玄少卿點點頭:“除了那次,你大概想不到我們之前還遇到過他們一次。”
顧劭辰驚訝的看著他:“什麽時候?”他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的反應在玄少卿意料之中,畢竟當時他的注意力都在樓下的美女身上,眼裏哪還有其他人。
“那時我們還沒有出都城,就在秦雨閣的畫舫上,我跟那個少年有過一麵之緣。當時那位少爺背對著我,並沒有看到他的長相。後來在齊盂縣的時候我就覺得那名少年有些眼熟,隻是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
“這麽說來,他們極有可能是跟著我們到齊盂縣的?”
“不是齊盂縣,而是摬州!”
顧劭辰擰了擰眉,“你在摬州碰見過他們?”
“而且不止一次!”像是想到什麽,玄少卿抿了抿唇,“你去找人臨摹江玉明筆跡那晚,我在摬州大酒樓遇見過一次。還有一次是三天前的早晨,在那個麵攤上……”
突然想起當時他說的話,還有眼底閃過的恨意,玄少卿瞳孔縮了一下,垂放在兩側的手緊握成拳。喉嚨滾動了一下,他聽見自己帶著壓抑的聲音響起:“我想我知道麵具男子是誰了。”
都城,太傅府。
書房內,阮魏與玄少楓相對而坐,一直跟在玄少楓身旁的白羽守在門外,不讓任何人靠近。
都說不會叫的狗最凶,阮魏無疑將這一角色扮演的很好,幾乎將所有人都騙過了。好在隻是幾乎,若不是阮韻琴那邊露出破綻,玄少霆這一次恐怕真的要把江山拱手他讓了。
阮魏一直都很有野心,當年隨著先皇南征北戰,也曾立下汗馬功勞,可以說他跟薑正德算得上是先皇的左膀右臂,那個時候顧鎮海還不是鎮國將軍。他自認不比薑正德出的力少,然而他隻能位居太傅,薑正德卻高居丞相,不就是因為他救過先皇一命嗎?
這一點讓他非常不滿,尤其是先皇臥病那幾年,薑正德處處跟他作對,不分場合的打擊他,他的那群走狗在背後詆毀他,罵他是無聲狗。怨氣日積月累漸漸爆棚,有一段時間他甚至紮起了小人,恨不得把薑正德碎屍萬段。
會跟玄少楓合作,也是被薑正德逼的,如果當初他是丞相,或許這輩子就這麽過了,至少他不會像薑正德一樣欺人太甚。
知道薑正德有謀朝篡位的野心,他再也坐不住了。薑正德素來討厭他,若是真讓他當上皇帝,隻怕阮氏沒落的一天就到了。與其等著家族沒落,賊子奸笑,倒不如他來做那個笑到最後的人。
幾乎是下定決心沒多久,他甚至還沒開始製定計劃,便迎來了先皇駕崩新皇登基,朝中三皇子黨罷官的罷官,發配的發配。他很慶幸當初自己兩麵周旋,才不至於被免職。
就在新皇登基那天,玄少楓便銷聲匿跡,一個月後突然出現在他麵前,告訴他薑正德已經跟東籬國主達成協議,助他奪取皇位。一旦薑正德奪位成功,都城將不再有他的容身之所。
“太傅大人,薑正德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一旦他對你出手,你覺得令公子能夠平安無事嗎?”玄少楓一句話將他的退路全部堵死。
是啊,他可以無所謂,但是薑正德會放過他的家人嗎?
阮魏將近四十才老來得子,今年已經十六歲的阮貴全還沒正妻,小妾倒是不少。他還沒抱到嫡孫,沒有體會過含飴弄孫的樂趣……
他告訴自己跟玄少楓合作隻是為了自保,這一切都是薑正德逼他的,他也是沒有其他辦法才會這麽做的。
如今眼看勝利在即,不知為何心中浮現一股蒼涼,尤其是最近晚上總夢到當初隨先皇出生入死的畫麵。每當午夜夢醒,淚濕枕巾,他在想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將他臉上的情緒看進眼裏,玄少楓淡淡的開口:“阮太傅,別跟我說你反悔了!”
從回憶裏回過神,阮魏斂去所有心緒,隻剩下眼神裏的堅定,有種破釜沉舟的的姿態。
“你放心,一切照計劃進行,東籬國的人到哪了?今天已經十號了,還有五天趕的到嗎?”
“這個你不用擔心,東籬國那邊有我在打點,你隻要確保支持你的官員別臨時倒戈就行!”
這話原本隻是一句提醒,連玄少楓也沒有想到,隨口說的一句話竟然一語成讖。
阮魏當時還肯定的點頭:“他們不敢,除非他們不管妻子兒女的命了!”
聞言,玄少楓勾了勾唇,難得的露出一個笑容,舉了舉茶杯:“如此,就恭喜太傅得嚐夙願,提前祝太傅早日……了!”
沒有說出聲的兩個字,隻隱隱看出口型,分明是,登基。
阮魏自然看懂了,也端起茶杯與他碰杯:“同喜。”
隨著青瓷杯碰撞的聲音,屋頂上一抹黑色的身影幾個起跳,轉瞬即逝。
像是察覺到什麽,白羽機警的抬頭,快速躍上房頂,放眼望去除了空中飄過的白雲,便無他物。
夜笛從太傅府出來便直奔皇宮,而此時玄少霆正跟顧震海父子三人商議滿月酒當天暢春園的部署。
酒宴前一天,玄少霆會故意找借口將‘玄智麟’留在宮中,阮魏得到消息,一定會在當天派人進宮除掉麟兒,畢竟若是他出事了,麟兒便是皇位的首位繼承人。
當然,他不可能真的讓阮魏得手,早在幾天前,真正的玄智麟已經被秘密送去將軍府,現在留在宮中的大皇子,隻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
而暢春園那邊,有顧震海父子在,周圍又有禦林軍鎮守,阮魏也玩不出什麽花樣。
阮魏無非就是仗著有東籬國的人幫忙,若是讓他知道自己的計謀早就被看穿,不知道會不會氣暈?
“皇上,酒宴當天的燒菜師傅是微臣親自挑選,至於做菜的材料也是微臣派信得過的人嚴格監控的,絕對不會給阮太傅的人近身的機會。”
“負責暢春園安全的侍衛都是從顧家軍裏挑選出來的,絕對可靠。”
“酒宴當天城門口會有重兵把守,等東籬國的人一到,就會發射信號彈,隱藏在市集裏的侍衛也會及時做好防衛。”
顧震海父子三人將各自負責的領域匯報一遍,玄少霆認真的聽著,時不時點點頭,或者是指點不足之處。
養心殿內,空氣凝重,氣氛嚴肅。
正在這時,小林子出現在門口:“皇上,夜笛有要事稟報。”
玄少霆擺了擺手:“讓他進來。”
很快夜笛便走了進來,小林子轉身離開,並帶上房門。
在玄少霆身前站定,夜笛微微彎了下腰:“皇上,屬下剛從太傅府出來。”
玄少霆挑了挑眉,眼角上挑的弧度與玄少卿出奇的一致:“可是阮魏有什麽行動?”
“今日阮魏接見了一名貴客,竟然是消失已久的玄少楓。”
玄少霆霍然站了起來:“果然是他!”
同一時刻,摬州知府府書房內,顧劭辰緊張的看著玄少卿:“是誰?”
玄少卿眸光幽暗,薄唇輕啟,冷冷的吐出三個字:“玄少楓!”